沈沉
那個alpha穿著深藍色的西裝出現在大屏幕上。
廣場所有人都看見她了,慕星只看得見她。
她身下有一個長框,寫著她的名字是叫「沈沉」,她們曾經在一起,頭頂是鄉村山間無暇的星空,身下是和著清風的草地。
慕星想知道她還記不記得自己,她想知道,屏幕里的沈沉現在正在幹什麼,她還記不記得一個多月前曾經對一個女人說過「我愛你」。
現在這個女人為了她的那句「我愛你」,放棄了幾乎所有可以放棄的東□□自來到這裡尋找她。
慕星想告訴沈沉,她懷孕了,這個孩子的到來會不會被期待。
她想要沈沉抱一抱她,這樣就能治癒從前被父親母親拋棄的難過。
慕星看到沈沉了,可是現在她在哪兒?
廣場上的人來來往往,只有慕星一個人為了沈沉駐足,可是她依舊找不到她,這座城市很大,而她作為人很渺小。
屏幕里的內容兩個小時會循環一次,慕星從中午十二點坐到晚上九點,她把沈沉看了四次,可好像還是不夠。
天漸漸黑了下來,廣場的人越來越少,慕星從那種只知道仰頭望著沈沉的茫然中回過神。
她從中午到現在沒吃上一口飯,胃裡空空的卻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想吐......
慕星對懷孕這一方面的了解很少,她只知道懷孕十個月之後,會有一個同時擁有自己和沈沉血液的小孩子來到這個世界上。
孤獨了很久的慕星對此竟然充滿期待。
但除此之外,關於懷孕的注意事項,還有會出現的正常反應,她一無所知。
聽大媽說懷孕是一件很辛苦很難受的事,不知道會不會比她的病還要難受。
站在廣場上的慕星終於發現自己忘了回去的路,她茫然地站在夜空下,城市的霓虹光亮將星星逼得黯淡。
慕星一言不發地沿著一條路一直走,如果沒有走到熟悉的區域,就調頭重新選一條方向不同的路。
路上人很多,可是她不敢上去詢問,只是這樣試探著尋找迴路,在慕星心裡竟比與人交談要簡單得多。
走了一個多小時,她終於早到了回去的路,可不知道是不是一下子走得太多,肚子隱隱約約有一些不舒服。
慕星尋了個路邊長椅坐下來休息,夏夜晚風習習,她穿著白裙在星光下,其實是很美好的景象。
「慕星?」劉贏從她身後繞過來。
慕星抬頭看著他沒有說話。
劉贏是她之前打工的工地老闆的兒子,路過工地時看見慕星之後,死纏爛打地一直追到現在。
「你去哪兒了?我剛去你家找你沒找到。」
慕星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也沒有回答。
似乎已經習慣了慕星的反應,劉贏倒也不惱,反而急切地問:「聽說你懷孕了?你已經結婚了?」
慕星沒有搭理他,或者說,夜晚的疲憊讓她又發病了,她現在不太能聽懂別人的話。
劉贏見她不回答,氣急敗壞道:「不,你不可能結婚,你也不可能懷孕。」
「你是我的,是我的。」
他走上來拽慕星,男性alpha的力氣很大,慕星腦袋鈍鈍的,被他從椅子上拽起來的時候眼前發白。
幾乎是下意識的動作,她護住依舊有些難受的小腹。
劉贏捕捉到她的動作,不可置通道:「你真的懷孕了?」
慕星輕輕皺眉,緩過頭暈后試著將自己的手腕從對方手裡抽出來。
劉贏被她掙扎得心煩,一把把人推回長椅上,慕星沒有防備,後背被撞得生疼。
劉贏瞪著她喘粗氣,半天沒說話,沒等到慕星說話,罵罵咧咧一跺腳走了。
慕星被他推了一把,后腰正好磕扶手上,本就因為發病微微滲出的冷汗唰一下順著額頭和脖子往下流,一種讓人心慌的疼痛鈍鈍地自后腰蔓延,一直到腹部位置。
慕星彎腰蜷縮起身體,心臟和小腹都很疼,後腦勺麻麻地疼,她看見自己白色長裙的褶皺,也看見頭頂的星空不如城市燈光明亮。
不管在哪裡,她好像都很孤獨。
從前也有過毫無緣由就暈過去的經歷,慕星縮在長椅里,身體替她選擇了逃避。
再睜開眼的時候,天蒙蒙亮,清晨的空氣渾濁混著絲絲涼意,慕星稍微動了動,全身僵硬得扯著都疼。
小腹也很疼,護士說她要好好養,還說什麼要alpha的撫慰,差點流產容不得小看。
慕星沒有辦法好好養,她沒有錢,也沒有找到自己的alpha。
她在長椅上暈過去睡了一覺,這一覺之後反而更加疲憊,慕星很小心地站起來,身體沒有任何劇烈疼痛才敢邁出下一步。
她走得很慢,很慢很慢地回到狹小的出租屋,坐在馬桶上,發現自己流血了。
當時那一瞬間她想的什麼,後來慕星回憶起來,說害怕算不上完全是,反而更像一種難以言說的委屈。
心臟疼得很麻木,慕星把這類疼痛歸於自己的病,可是她明明知道,不是這樣的。
她又去了醫院,在護士明確說過未婚先孕最好不要再來醫院的情況下。
還好她運氣不錯,遇到的還是上次那個護士,醫生沒問什麼,開了葯就走了,護士帶著她到房間里打針。
「小妹妹,我說你,你又要懷孕,又不好好保護你的孩子。」護士手裡拿著棉球和碘酒,「你知道現在這個環境下私生子的身份有多難嗎?你這麼不上心還不如不要了。」
慕星坐在凳子上,伸出左手臂,她沒有說話。
慕星也很想知道,母親明明知道社會對於私生子的苛刻,也知道自己不可能給慕星愛,那麼當初為什麼不能把她打掉呢?
這樣她就能少很多孤獨了。
「我和你說,你最好別和別人講你未婚先孕的事情,假裝alpha不在身邊就好了。」護士為她消了毒,輕輕把針扎進手臂。
慕星看著那注藥液進入自己體內,或許能為她帶來安心。
「你多少歲啊?滿二十了沒?」
慕星今年剛好二十。
「年齡太小了吧,自己都還是個孩子。」護士從身後摸出一本小冊子,「如果已經決定要這個孩子,唉,小妹妹我還是不建議的,不過如果要的話,喏,這個拿回去看看。」
慕星用右手接過那本印著「孕期指南」的小冊子,輕聲道:「謝謝。」
護士聳聳肩往外走,慕星猶豫了一會兒喊住她,「姐姐。」
「嗯?」
「你知道一個叫沈沉的alpha嗎?」
說到這個人,護士表情很憧憬,「沈沉誰不知道?沈家小太子,天才嘛,就連我這個alpha也想嫁給她。」
慕星緊張地用手輕輕扣木凳邊,「那姐姐知道怎麼才能找到她嗎?」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她這樣地位的人,我們哪配啊。」
聽護士這麼說,慕星猜到沈沉似乎是個很厲害的人,本來又窮又笨的自己就沒底氣,這樣她們倆不就差距更大了嗎?
「對了,你能不能找到讓你懷孕的alpha?孕期需要alpha信息素撫慰。」
慕星也想找到她的alpha,可是沈沉在哪裡,她這樣的人,究竟有沒有資格知道。
「有沒有別的辦法?」
別的辦法也有,幾年前研發出了撫慰劑,效果很好,價格很高。
慕星站在取葯處,算了算一個月的撫慰劑需要一千多,她沒有結婚,不能報銷,再加上安胎藥,現在手裡的錢只夠用兩個月。
好像除了她之外,這個孩子也沒有被人期待著。
慕星拿了撫慰劑和葯,恍惚地回到出租屋裡,她很累,她什麼都沒有。
她想自己應該找點工作,可是除了體力活,鄉下人慕星什麼都不會。
慕星讀書很少,因為窮和生病,讀到初中就沒法讀下去了。
在鄉下的時候,她只會種花種草,慕星有一片很大的花田,每到盛花季開出很多花,她就把這些花賣給工廠,也能勉勉強強維持生活。
然而到了大城市,慕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她好像是一個很差勁的人。
今天不知道是個什麼日子,滿城都放起了煙花。
慕星把屋裡唯一一把小凳子搬到窗前,想了想又搭了條薄毯子,靠著牆仰頭看蓋住繁星的煙花。
這個時候沈沉在做什麼?慕星很想她。
一到晚上慕星渾身又疼又僵硬,她不知道自己的病對孩子有沒有影響,也不知道未來會變成什麼樣。
或許她的人生就像這天上的煙花,只有一瞬間的綻放,就在與沈沉共同度過的那個夜晚,然後是逐漸黯淡,最後落入塵埃。
從來沒有人在乎過她,他們只知道這是一個傻子,死了或者活著,好像都很礙眼。
慕星拉上窗帘,躺在硬木板床上,睜眼能看見天花板上一圈一圈暈染的水跡,閉眼卻又頭痛欲裂。
窗外的煙花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夜晚很晚,星星很亮。
這個時候慕星抬頭,或許能對上同樣仰望星空的沈沉。
沈沉其實也很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