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膏

藥膏

塔室里頓時騰起一陣魔霧來,整座琉璃塔都為之顫動了,灰塵簌簌的落下來。羿寧頭疼地用劍隔開了他們。

「你幫他?」燕煊聲音沉了下去,似乎生氣了。

羿寧絕非對宮修賢心軟,阻攔燕煊也只是擔心這座琉璃塔會塌下來,出了這座塔,燕煊怎麼收拾宮修賢,他也絕不會去管。

但是,這爭寵似的語氣讓羿寧反而覺得有些好笑。對付燕煊要順毛捋,羿寧大概能摸出些燕煊的脾性,輕輕地說:「沒有幫他,馬上就巳時了,不是還要解毒嗎?」

聞言,燕煊表情鬆動一些,伸手將羿寧拽到了自己身旁,那把刀鋒凌厲的飲鴆貼在羿寧的腰間,有點涼。

「幫他你就死定了。」燕煊低聲威脅著,抬手把羿寧的過雲劍收繳了。雖然羿寧自己沒有法力,可羿寧的劍依舊能對魔修發揮作用,燕煊的掌心被過雲燙破了一層發紅的皮肉。

羿寧皺起眉頭,燕煊以為他要為此發怒,剛想繼續說些什麼,卻見羿寧緩緩從儲物戒里取出藥膏來,扯過燕煊的手掌往上面薄薄地塗了一層葯。

「不知道疼嗎?」羿寧的指尖摩挲在他的手心,又痛又癢。他本是有故意刺激宮修賢的意思,可看到燕煊手上的傷,他卻真的想給燕煊敷藥。

並非利用、出於本意的給他敷藥。羿寧發覺到這一點,指尖微微頓住了。

他不該有這樣的想法。

然而燕煊滿肚子的火氣卻被他溫暖的指尖一點一點地熨平了,甚至還有興緻撩起眼皮去看對面的宮修賢,惡劣地咧開嘴角輕笑,嘴上的口型看起來是在說:你師尊的手好軟。

宮修賢黑著臉,攥起的拳頭上布滿了青筋。他的師尊,曾經也是那樣對他好的。

心口酸脹,疼痛難忍,宮修賢恨不得把羿寧現在就搶回身邊。

早知道……當初就應該用縛仙索把師尊鎖起來的,這樣師尊這雙手便只能觸碰到他一個了。

他一定要殺了這個魔修,把師尊奪回來。

「上仙,你就不要和修賢賭氣了。」柳如庚躲在宮修賢身旁,輕輕牽住了宮修賢的衣角,又說,「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已經和修賢商量過了,往後我住在偏殿,你和修賢住在大殿……」

好一個處事大方善解人意的解語花。羿寧看著他,心頭竟除了噁心,沒有任何感覺。

他不恨柳如庚,因為他已經不在乎宮修賢了。

「如果你再進到我的大殿,我會讓你另一隻手也斷了。」羿寧淡淡地開口,和燕煊待了一陣子,他也變得心狠了些。

「我說到做到。」羿寧說完這句話,渾身散發出強大的威壓,直把柳如庚壓的抬不起頭來,硬撐著,膝蓋還是磕在了地板上。宮修賢卻並未出手阻止,因為他覺得羿寧是為他吃醋才會這樣。

於他來說,他更希望看到師尊和柳如庚為他爭風吃醋。愚鈍又可笑。

柳如庚眼角流露出來的目光像淬了毒一般,死死盯著羿寧,良久才說:「我知道了,上仙。」

眼底的恨意,羿寧一絲一毫都沒有錯過。

甘兒旁觀了全程,瑟瑟發抖地縮在燕煊身旁。好害怕,外面果然到處都是可怕的人類修士,她以後再也不要跟尊主跑出來了。

忽然間,琉璃塔頂傳來了沉厚的鐘聲,穿透進每一間塔室。

巳時了。

婢女們紛紛起身,把長明燈內的燭火點亮,昏暗的塔室內,立刻明亮起來。

從迴廊的盡頭傳來幾道平緩的腳步聲,像是踩在人心尖上。羿寧神色嚴峻起來,塔里這樣濃厚的魔氣,如果城主便是那鼠妖,恐怕一會將有一場死戰。

塔室的門被輕輕推開,所有人都屏息等待著。

「砰!」

一聲腦袋磕在門框上的悶響。緊接著一頂官帽骨碌碌地滾到了羿寧腳邊。

「當初建塔的時候我就說,把門框建高點!疼死我了哎呦……」男人捂著額頭半蹲在地,看來剛剛那下確實磕疼了。

羿寧:………

「喲,這麼熱鬧,各位都用過晚膳了嗎?」男人看到他們,有些高興地斂起袖子,又說:「在下感臨城城主穆霄雲,家妻賢惠,做了一桌子菜,若不嫌棄賞臉一起吃吧。」

「不必,當務之急還是先將鼠妖除掉。」羿寧不想和宮修賢他們同桌用膳,他現在就想離開這裡。

燕煊聽到他的話,磨了磨牙道:「除什麼妖?剛剛不是答應我不去了嗎?」

「是,我不去,你去。」羿寧嘴角輕輕勾起一抹笑意,靠在燕煊身邊低低地說:「想必尊主出馬,一定能將妖魔斬除吧。」

他的嗓音就像一片羽毛輕輕地在燕煊心尖上撓著,哪怕心知這不過是羿寧在利用他,可燕煊卻依然受用,甚至想要羿寧更溫柔地求他,心底那把火又燃了起來。

「你求我。」燕煊滾了滾喉結,只要他開口,哪怕叫他現在屠了整座城,燕煊也能做的出來。

羿寧垂下眼睫,手指扯住了燕煊的領口,淡淡道:「求你,把那十八個人剩下的活口救出來。」

雖然這明顯不是求人的態度,但是羿寧開口求他,燕煊就樂意為他做這件事。

而且,對他來說並不難,罪魁禍首已經自己送上門了。

「房詩蘭,躲在後面看什麼?」下一秒飲鴆離手,飛向穆霄雲的身後。

短兵相接,飲鴆對上了房詩蘭的彎刀,摩擦出陣陣火花,一個笑容溫婉的女子從穆霄雲身後緩緩走出來,笑眯眯地朝燕煊見了個禮。

「尊主,許久不見功力依舊深厚。」房詩蘭個子很小,甚至和身旁抬頭便能撞到門框的穆霄雲相比,矮了兩個頭。

看來門框是為她量身製作的。

從她身上確實能察覺到魔氣,可,卻並不是那樣帶著殺意的,血腥的魔氣。

反而很平和,燕煊被封印九年身上的魔氣也要比房詩蘭的魔氣要更強。

「不,不是她。」羿寧下意識地說道,以他多年除祟的經驗,至少從房詩蘭身上的魔氣來看,她絕對沒有親手殺過人。

燕煊拄著下巴,腦袋微微歪了歪,看向房詩蘭,飲鴆和彎刀分開,如同有生命一般飛回了燕煊的手心。

「詩蘭,你怎麼出來了,受了風怎麼辦,快回去。」穆霄雲小心翼翼地護住房詩蘭,有些惱怒地看向燕煊道:「這位仙長何故對家妻出手?」

原來是嫁給了他,燕煊眼中神色微黯,不理會穆霄雲,轉過頭對羿寧傳音道:「她就是作祟的鼠族。」

確實,羿寧能夠看出對方身上的魔氣,也大致猜想出來這位城主夫人身份不簡單,但是,穆霄雲難道不知道他妻子是魔物嗎?

難道說擄走十八個新婦是他默許的?

「不要輕舉妄動,找機會探查一番。」羿寧傳音給他,又看向穆霄雲道:「在下管教無方,替燕煊向夫人賠不是了。有一些話想問一問尊夫人,不知城主……」

他還沒說完,穆霄雲便打斷了他道:「家妻有身孕,恐怕不適合被仙長盤問。」

此話一出,在座的人都愣住了。魔族和人類結合已是驚世駭俗,房詩蘭還懷了穆霄雲的孩子,她難道真的要生下來一個半魔?

「城主大人是想包庇魔物?」宮修賢突然開口,挑破了房詩蘭的身份,他修為高深,自然也看出來房詩蘭的魔氣。

他要讓師尊看清這些魔物的本質,早日回歸正道,那麼,就先從這房詩蘭開始吧。

「詩蘭怎會是魔物,若是魔物又怎麼敢同我成婚生子。」穆霄雲辯駁道,畢竟誰都知道人類和魔族根本不能順利產子,哪怕懷孕也極其有可能難產而死。

像燕煊這樣倖存下來的半魔於世上是非常罕見的,沒有人會拿生命去賭在一個孩子身上。

宮修賢太冒進了,羿寧冷眼看著,雖說宮修賢修為高,但卻並沒有多少除祟的經驗。他這樣只會打草驚蛇。

眼看他們要爭吵起來,房詩蘭恬淡地笑著,開口道:「相公,你先去用膳吧,這裡我處理就好。」

穆霄雲似乎還想在說些什麼,卻被房詩蘭輕聲哀求道:「快去吧,我自己可以的。」

他回頭看了看他們,警告了一句:「望明光宗的仙長不會自砸招牌,欺負我等凡人。」

燕煊嗤笑一聲,仰身靠在佛龕上,懶散地開口道:「凡人啊——」你等凡人之妻,可不比他這魔尊心慈手軟多少。

待他出去,房詩蘭恭敬地跪坐在蒲團之上,對燕煊行禮:「參見尊主,霄雲多有得罪,望尊主海涵。」

尊主這個詞,落在宮修賢耳朵里卻是掀起了一番驚濤駭浪。什麼樣的魔修會被稱為尊主,恐怕只有九年前被師尊封印的那魔尊。

師尊從來不告訴他魔尊被囚於何處,如今卻親手將魔尊放出來了,只為了離開他的身邊。宮修賢陰暗地看向燕煊,手中的劍被攥緊微微顫抖著。

燕煊撩開眼皮,淡淡地開口道:「那十八個人,藏到哪裡去了。」

「我還以為尊主要先問我肚子里的孩子,」房詩蘭柔和的笑著,後背卻已經出了滿身的汗,「她們都很好,十幾個丫鬟伺候著,只是事前並未通知霄雲,才叨擾了幾位仙長過來除祟。」

見她大大方方的承認,羿寧有些驚訝地說:「那你為什麼要抓走她們。」

房詩蘭抬眼看向羿寧,她是不認識羿寧的,可是卻知道對方絕非普通人,於是依舊恭敬道:「她們都是苦命的女人,有些是被家裡逼嫁給九旬老者,有些是被賣給官家做小妾的,有些年紀尚小便在青樓賣藝,最後被老鴇幾吊錢賣給地皮無賴……」

「所以,是她們來找我,請我救她們離開的。」

房詩蘭的語氣坦誠無比,又道:「此事不便告知給霄雲,連同我的身份,也請仙長替我保密。」

這話有幾分真,羿寧不知道,但他知道房詩蘭應當不敢在燕煊面前撒謊。畢竟從她的態度便能看出來,想必房詩蘭以前便是侍奉魔尊的部下之一。

「一個魔物所言,師尊不要被他欺騙。」宮修賢突然開口,舉起劍對向了房詩蘭又說:「將她們盡數放出來,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羿寧沒想到他如此衝動,萬一激怒了房詩蘭她痛下殺手怎麼辦。

誰料房詩蘭看也不看他一眼,平靜地跪在燕煊面前道:「我只遵從尊主的命令。」

燕煊挑了挑眉,她倒是個識相的。

但事實上,燕煊根本懶得管那十八個人的死活,他只有一句話想說:「先把羿寧身上的咒毒解開。」

「師尊,你中毒了?」宮修賢猛地起身,焦急地看向羿寧,卻沒有得到羿寧半點眼神。身旁的柳如庚瞳孔微縮,握在身旁的手攥緊顫抖著。

羿寧突然有些想知道,如果宮修賢知道這毒是他純良無比善解人意的青梅竹馬下的,會是副什麼表情。

恐怕一樣叫他噁心。

既然怎麼都是噁心,不如就大家都噁心,柳如庚也別想好過。

「是你身旁這位未婚夫所下,說起來,我的法力被封也是拜你所賜,當真是般配。」

羿寧嘴角微微上揚,眼看著柳如庚眼中一閃而過的驚慌,又迅速鎮定下來作出副吃驚的模樣道:「上仙怎麼平白無故冤枉我!就算你捨不得修賢,也不應該這樣說我一個凡人!」

一個凡人,這句話引起塔室內幾個婢女的共情。

只是一個凡人而已,怎麼可能給上仙這樣的修為下毒呢?

宮修賢愣了片刻,他知道的,羿寧從不撒謊。但是叫他去懷疑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也不可能。

「是誤會,」宮修賢下意識地決斷道,甚至根本沒有半點的不確定,「如庚只是個凡人,怎麼可能能害得了師尊?」

燕煊冷聲開口道:「難不成你覺得凡人就不會下毒嗎?」

宮修賢的話一下子咽在喉嚨,只是喃喃自語般地說,「如庚不會的,他不是這樣的人!」

他父母全家皆是被凡人下毒害死的,可是,他仍覺得柳如庚絕不會做出這種事。他最是了解柳如庚,對他向來溫柔體貼,處處細心,這樣的人怎麼可能下毒害羿寧。

是了,宮修賢一向如此。羿寧也沒有對他抱任何的希望,既然他只選擇他相信的,那也只能成全他們了。

羿寧厭惡地撇開目光,對房詩蘭道:「我身上的咒毒,可以解開嗎?」

房詩蘭眸光微閃,似乎明白了他們之間的糾葛,看向羿寧道:「你中了咒毒?」咒毒是鼠族一支的奇毒,除鼠族以外,根本沒人能施展或解開。這也是燕煊發現咒毒時第一個想到房詩蘭的原因。

「是。」羿寧微微頷首,又道:「燕煊的血幫我壓制了毒發,可並未根除。」

「什麼?」房詩蘭神色恍惚,彷彿聽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東西。

魔尊取血幫這個人類壓制毒發?這怎麼可能?之前有個魔修偷偷藏了燕煊的血,被燕煊生生用魔霧融化了。

而且,羿寧這個名字似乎有些熟悉——那不是當年封印魔尊的明光宗上仙嗎?

房詩蘭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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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渣後上仙和魔尊跑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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