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你不是一個壞人

晚上六點三十分，餐廳內。

一曲終了，女孩緩緩站起身，向著台下的觀眾鞠躬示意，雖然眼睛看不到，但是他的身體依然微微向著一個方向傾斜。

那是餐廳角落的一個位置，她知道，那個曾經送給過她百合花的人就坐在那裡，也知道他每天都會出現在那裡。

突然，女孩的嘴角微微上挑了一下，因為她又一次聞到了那股熟悉的花香，清新，淡雅。

女孩直起身，從服務生的手中接過那束花，連忙問道：「送花的人還在角落的位置么？」

「他沒有進來。」服務生搖了搖頭。

女孩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失落，不過服務生接下來的話卻讓她重新喜笑顏開：「他說他一個小時後來找你，就在船上的咖啡廳。」

緋村和也站在門口，靜靜的看著裡面發生的一切。

他渴望平靜的生活，但是現在他的病情並不允許他這麼做，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突然犯病，在那個時候，他的眼中除了殺戮，其他什麼都沒有。

鮮血，也只能暫時壓制他對殺戮的這種渴望，而今晚，他將享受最暢快的一次謀殺。

一個小時后，女孩來到了咖啡廳，儘管沒有人來迎接她，但是她並不擔心，因為她覺得，那個人說過的話，一定是會實現的。

果然，十分鐘左右，她就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腳步聲。

「先生，你今天遲到了哦。」儘管女孩的話聽上去有些責備，但是她的語氣中完全沒有責備的意思。

「抱歉。」作為紳士，緋村和也主動表達了歉意，不過他並沒有解釋遲到的原因，在走進來之前，他必須確保自己的身邊沒有尾巴才行。

畢竟森下並不是莽夫，他很懷疑森下哪怕到了這個時候，都會安排尾巴來跟蹤他。

「你剛才沒有進來，是去忙自己的事情了么？」女孩柔聲問道，因為在那之前，他每天都會在固定的時間，坐在固定的位置，既然今天沒有進來，那就說明他一定有著自己的事情。

緋村和也沉默了片刻，緩緩吐了口氣說道：「還沒有，不過也快了。」

「我本來以為是一件很難完成的事情，但是做的過程當中，卻發現沒有那麼難。」

「這件事對你很重要，不然你也不會這麼努力了，是么？」

「沒錯，很重要，不瞞你說，我其實也是一個病人，如果我說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治療我的病，你相信么？」

「當然相信，你沒有理由騙我，不是么？」說完，女孩突然笑了起來：「這真的很神奇，明明我們在幾天前，還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現在卻能坐在一起聊天。」

「儘管我看不見，但是我能感覺得到，你身上有一種很特別的氣質，你一定是一位紳士，對不對？」

「紳士？也許吧。」緋村和也再次笑了笑，如果單輪所作所為的話，他的確可以算得上是紳士，他的一切禮儀都幾乎完美到了無法挑剔。

可是，他的腦海當中卻充滿了無盡的鮮血，這似乎又和紳士大相庭徑了。

「我能感覺得到，每次在我演奏的時候，你都聽的十分認真，你也懂音樂么？」女孩歪著頭問道。

「老實說，我曾經學過音樂，但是在這方面，我的確是苦手。」緋村和也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

「不過我能聽得懂你的曲子，尤其是今天的那一曲。」

「今天的那首曲子叫做《離別》是肖邦的曲子，這本來是一首鋼琴曲，不過我覺得用小提琴拉出來也別有一番風味，所以我今天嘗試了一下，不過效果不錯。」

「這首曲子本來沒有名字，但是一次肖邦在聽別人彈奏自己的這首曲子的時候，突然開始思念祖國，所以給它取了個名字，叫做離別。」

「你能聽懂這首曲子，難道說你也在想念自己的國家么？你是德意志人么？因為離開了自己的國家，所以感到了悲傷，對么？」

「並不是，我是華國人，同樣的，我也是一個遊子，一個漂泊在外，馬上就要回家的遊子，聽到這首曲子，有感而發吧。」緋村和也說完，靠在椅子上，沉默了起來。

他的目光有些迷離，耳畔似乎又迴響起那輕緩安靜的樂曲聲。

同時一些人的容貌也在眼前閃現著，或模糊，或清晰，有些又相互交錯重疊起來，變幻出怪異的形狀，讓他無從分辨。

「哼！」那些記憶讓他的腦袋越來越漲，最後有些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怎麼了？」女孩有些關切的問道。

「沒事。」緋村和也深深的吸了口氣，揉了揉額頭，岔開話題道：「還記得我第一次給你送花的那天么，你那天演奏的曲子，我也十分喜歡。」

女孩的手輕輕托著腮幫：「我想起來了，那首曲子給了你什麼感覺？」

「那一天本來我的心有些浮躁，但是它讓我平靜了下來。」緋村和也沉聲說道。

「你猜你有心事，而且這些事情讓你感到有些困惑，不管是過去，還是未來，是么？」

緋村和也愣了一下，他沒想到面前的這個女孩居然會有著如此精準的判斷。

他知道，每個人都會通過一些表情語言，或者肢體動作在無意間透露出一點信息。

可是自己對面的女孩，經過自己的了解，她是一個盲人，很明顯，她是看不到這些東西的，那她為什麼會有著如此精準的判斷。

「噗嗤。」女孩輕輕笑出了聲：「看起來，這一次我猜對了，對么？」

「那首曲子是來自法蘭西的《沉思》，作者叫做馬斯奈，這首曲子是一首很著名的冥想曲，因為你有心事，所以你才會和它產生共鳴。」

緋村和也也笑了笑：「你說的沒錯。」

女孩低下了頭，片刻，她對著緋村和也說道：「你不是一個壞人。」

「為什麼？」緋村和也幾乎是下意識的問道。

「因為你沒有騙我，你真的聽懂了我的音樂。」

「那之前呢，在那之前你覺得我是一個壞人么？」

「也沒有，其實在前兩天，因為發生了一些事情，我不想惹上麻煩。」

「前兩天有個客人，大清早就喝醉了酒，然後對我說了一些話，這個你知道么？」

「是的，我當時還很擔心，不過當時有一個男子站了出來，我也就沒有走出來。」

女孩點了點頭：「他死了。」

緋村和也偽裝了一聲驚呼：「什麼？」

「就是第二天的事情，他被人殺死了，昨天的時候，有人找到了我，他們懷疑是由於和我爭執引起的禍端。可我身邊不可能有人會做那樣的事情。」

「所以今天你出現了以後，我就不由得多想了一些。」

「我其實也不是懷疑你，只是想和你見一面，當面問一下。」女孩委婉的說道。

緋村和也的眉頭微微一皺，但是他並沒有在神情上表現出來，他知道來調查的人是誰，沒想到齊貝林居然能聯想到這裡，看來，這個傢伙，絕對不能太小看他了。

「你不用想太多，那樣的傢伙，平時還不知道惹了多少人呢。」緋村和也安撫道。

「也是，可能是我太多心了，畢竟我是一個盲人，在這方面，總會比別人多留一個心眼。」女孩自嘲道。

緋村和也看了眼時間：「抱歉，我等下還有些事情，我先送你回房間，好么？」

「好。」女孩品出了對方告別的意味，她也覺得自己有些多言，對方畢竟只是個陌生人而已，自己和他，現在其實連朋友都算不上。

晚上九點五十分，船上的甲板上。

松本暗齋很喜歡這艘游輪，現在他正坐在熱鬧的露天排檔里，一邊品嘗著美味的海鮮，一邊享受著溫暖而又清新的海風。

在生活上，松本暗齋從來都不會虧待自己，在他看來，人生來就是應該吃喝玩樂的，自己舒服了才是王道，至於什麼親情，友情，道德，那些在他看來，全都是不值一提的事情。

他已經六十歲了，人生幾乎走到了終點，但是他沒有任何朋友，也沒有親人，不過，這些對於他來說，反倒是累贅，他從來都不會為任何一個人付出哪怕一點點的真心。

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利益主義者，只要利益足夠，他完全可以拋棄任何一切他所擁有的，所以，他很有錢，他的資產，並不比一些財團少多少。

下午的時候，隨船軍官派人把他帶過來，這真的讓他吃了一驚，他還以為自己有什麼證據被發現了，從船上被扣留，然後遣送回國。

不過沒有想到的是，他們的手裡居然沒有任何證據，儘管那個自稱森下的傢伙說什麼自己被人盯上了，有人想殺自己。

但是在他看來，那些不過是森下的借口罷了，想要通過這個可笑的借口控制自己，將自己囚禁起來，因為他從森下的眼神當中，看出了不屑，甚至還有一絲殺機。

在一番激烈的交鋒當中，他還是從森下的房間走了出來。

走出來的時候，天忍不住仰天大笑，自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勝利者，不管是誰，和他交鋒的時候，他從來都沒有輸過，而且，他還沒有被法律抓住一點點的把柄，無論是在德意志，還是在倭國。

他相信，就算是去往華國，這個結果也是不會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