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57
怎麼會有浪花？！
何喬整個身體失去重心沉沉浮浮，污濁的水逼得她呼吸滯悶，還未及開口喘氣，倉皇間又灌進去一肚子的水，難受又噁心。
水浪巨大翻騰卷協著她囫圇往前。
幾個大浪打到沉浮中的她的身上，人被污丑沖昏如同飄萍找不到可以落腳的地方。
就算眼睛被水刺痛睜不開，她如今也曉得自己現在恐怕根本不在雲巔之上，而是跌入河道里，且還不是秘境中帶有絲絲甜味和隱隱靈氣的清水。
她應該從秘境那裡出來了！
想通之後，何喬一時又悲又喜。
喜的是她終於從那種遍地妖精的蠻荒之地沖了出來，悲的是這些天的生生死死就跟過山車一樣，以後再也不要經歷這種生死困境才好。
鎮定下來，何喬把心一橫熟練地調動靈力，慢慢控制水中植物托著她的身體往水面浮起來，然後順著河流流向漂浮，很快她熟悉了這種行動方式，自如地在江心流轉旋渦中調整著方向，把自己飄到岸邊。
兩岸是無邊的田野，農地理長著豐茂的水稻，微風吹著稻子往一個方向嘩啦啦地偏去。
水草緩緩拖著她疲憊的身體，妥妥地回到岸邊。
她渾身濕透了。
九月底十月初的天氣已經褪去盛夏的炎熱，只剩下一點點有氣無力躁動的秋老虎，何喬躺在草叢裡看著藍天，慶幸這裡什麼人都沒有。
——她就是脫光了躺這裡，頂多是被天上的鳥兒和地上的蟲子看見，一點都不害臊。
一動也不想動。
何喬如同劫后重生一般只想和熟悉的人間大地融為一體……終於出來了。
可好歹是成年人了，她稍微休息之後，一邊脫著衣服一邊用手心生長出來的闊葉藤蔓將自己露在外面的肌膚包裹起來，然後將脫下來的衣服抖開，掛在生長出來的藤蔓上，迎風飄蕩。
如果能學會什麼清潔咒或者烘乾咒之類的術法就好了。
弄完這些，她再從儲物袋裡取出自己之前裝著的唯一的換洗衣服，穿好之後內衣的帶子有點鬆鬆地，——她把帶子勒到最緊，胸圍底下那裡還是鬆鬆垮垮。
瘦了？
何喬觀察了半天，難得有點讓人高興的事情。
這次跌入秘境完全是個意外，若不是她要去山裡早有準備，只怕這會兒連個換洗的衣服都沒有，……五龍山還遇到了嚜嚜。
嚜嚜如今在哪裡呢。
胡思亂想著，何喬把遮擋身體的藤蔓闊葉一層層揭下來。
她用神識快速將稻田周圍的情況檢查了一遍，並沒有人的蹤跡，於是並不著急地坐在草墊子上一邊晾乾衣服，一邊掏出儲物袋裡各種電子設備。
手機和充電寶用線連上后等了一會兒就開機看看時間看訊息。
既然她都出來了，恐怕周松也在某個角落被彈了出來吧？這樣想著，何喬有點擔心周松有沒有找到他祖母需要的什麼千葉元參，若是還沒來得及去摘取元參，那豈不是很遺憾。
誰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進去這個秘境了。
她沒記錯的話，她是在仙鶴背上突然被送出秘境的，還聽到打雷聲。
何喬摸出貼身藏好的周松給她的那隻玉佩，張牙舞爪的螭龍造型古拙觸手光潤，握在手心隱隱有一種安心凝神的氣韻，不再去想出秘境的事情。
螭龍完好，沒有任何異樣，說明他應該很安全。
這樣想著，何喬已經把全身上下包括江水泡過的頭髮都收拾妥當，沿著河道兩岸來回走了好幾遍，神識不停地在這裡搜索，以期能夠找到被彈出來的周松。
但直到太陽從正中落到了西邊，茫茫郊野一個人影也沒有。
他還沒出來嗎？
這地方正處在兩邊巨山山坳之中，幾乎是沒有信號的。
何喬舉著手機走了好幾個地方，都沒法連上網路，這裡地形比較複雜，因為是從她老家出來的方向，所以這裡還算得上山區。
河道兩邊是一片不到一千米的江水衝擊原，再往兩邊就是陡峭的山壁，山壁之上是高高的塬畔，所有的道路都修建在塬上平坦開闊之處，手機信號的基站自然也在上面，底下是什麼都沒有的。
如果不是這地下河流衝擊原比較寬敞肥沃，估計這裡早就荒草橫生了。
她看看手機時間，四點五十。
再繼續留在這裡等天徹底黑下來就不好了，何喬心裡盤算著大概周松出來落在了其他地方，或者他比她晚出來一些，總之人家有好多法寶根本不用擔心出來后的情況，……安慰了自己一會兒，她開始沿河往下遊走。
走啊走，走到最後一絲天光也消失了。
在她精神疲憊得想就地打個地鋪休息一晚的時候，神識終於查探到前面有了人煙氣息，有了這個發現，她心底終於又有了力氣，握緊拳頭拖著雙腿往前邊的村子走去。
從下午五點多一直走到十點半，她終於進入到村子里。
村中的房屋都聚集在一個地方，但入夜已經很晚，除了幾聲狗叫之外，村口周圍幾乎沒有人。
她沒有進入村莊，而是從村邊繞過，經由村子唯一的大道拐上了正經的馬路，村子這邊已經有了微弱的信號，上了大路信號立刻就活了過來。
她忽略掉所有的簡訊息和來電顯示，點開打車的app尋找車源。
然而好運基本上在秘境中用完了，周圍一個可以搭上的車都沒有！
沒辦法，何喬節省電量只能繼續按照APP斷斷續續的網路路線指示，從村道走上鄉道，然後穿越土路跨過荊棘，以最快最直接的路線走到國道。
她服用了築基丹，不會餓也不會渴，甚至連疲憊都是作為正常人的正常感覺。
引氣入體之前她已經不知不覺鍛了十幾年的體，這麼長時間的奔波除了心靈上受挫之外，身體上的疲憊都是幻覺。
就這麼一路上盲目的走著，半夜兩點多，她終於走到省道上的一處郊縣服務區。
顧不得在乎加油站服務區里服務員詫異的目光和簡陋的設備，何喬大手筆刷支付寶，要了一間這裡不算差的單人間，進入房子里把整個人扔到床上，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終於能倒下了。
柔軟的帶著賓館特有消毒味道的床撲面包裹住她！
重回人間！
一定要先睡一覺修整體力精神。
臨睡著前，她用秘境中撿拾到的一種堅韌的藤蔓，把門鎖和窗戶緊緊捆住，然後蓋上略有潮氣的被子，沉沉的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醒來，時間已經下午一點多。
貼身存放的那個螭龍玉佩仍然沒有任何變化。
何喬撫摸玉佩，躺在床上懶得動彈，過了會兒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解鎖后解除省電的飛行模式，一一翻看這幾天的短消息和網店的消息。
從她在山裡遇到嚜嚜開始到今天，連皮帶尾一共兩個禮拜，也不曉得有沒有什麼好事兒。
果然，在眾多簡訊中她看見了鄭成的名字。
他的名字旁邊有個紅紅的7。
發了這麼多消息啊！
人間的氣息撲面而來，瞬間把她捲入紅塵是非，好像之前秘境里的一切都是做了一場大夢，夢醒來了，她還是社會賣花一姐。
何喬醞釀了重回人間的感情，很回味這種世情味道的點開消息。
鄭成當年也是年級里的高富帥啊，被人這麼追著發足足七條簡訊挺有感覺的，何喬躺著點開消息，一條條回味人間感受。
反正她現在又不是急著創業，更不是愛慕帥哥有錢人的性格，有生意做當然好，沒有也無所謂；可這個鄭成卻好像是要做大事的，一點時間都耽擱不起。
從時間上看，她剛剛消失兩天，鄭成就著急了。
短息的內容也很有意思。
最早的那幾天，他像是老同學打招呼一樣問候，然後當天晚上又是一個問候簡訊；昨天一連發了三個信息，問她有沒有時間吃個便飯，又說哪裡哪裡的東西很好吃，最後問她是不是很忙，怎麼不回信息。
甚至昨天還有一條問候簡訊。
何喬想了想，反正就現在立刻回復也是「不及時回復」，自己還在外地鞭長莫及，也就沒打什麼字，退了出來，去看何維的消息。
弟弟何維的消息被眾多營銷號淹沒在手機屏以下。
等她拉到下面找到何維，看見給她發了十幾個消息。
然而不用開弟弟名字下的對話頁面，消息界面何維旁邊的字，入目的竟然是兩個驚心動魄的字：救命！
救命！
何喬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直勾勾盯著這兩個字，然後飛快點開消息，將上面的十幾條信息一條條、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
越看心中越惶恐，說不出的窒息感重重壓著她的心頭，呼吸都困難起來。
救命？！救什麼命！
前頭所有的消息都很日常，問她什麼時候回家，怎麼不給家裡寄蘑菇了，爸爸的身體和奶奶的脾氣，還有他覺得高三的課好難，老師們都在拼進度一點都不在乎學生聽懂沒有。
一直到五天前。
消息時間顯示五天前，弟弟忽然給她發了一句奇怪的話：姐姐你是不是惹了道上的人了？
緊接著就是最後一條，救命。
何喬緊緊盯著這兩句話。
兩條簡訊之間沒有時間提示，也就是說他是在極短的時間裡給她緊湊地發了這兩條消息！
微信是有兩分鐘之內撤回的功能的，如果弟弟遇到困難，不，遇到危險，他怎麼有時間打下這兩個字還不被對方撤回？如果時間很充裕，為什麼只有這兩個字？
她握著手機的手幾乎是可見的抖了起來。
何喬捂著劇烈跳動的心臟，緩緩坐在床上，一遍遍嘗試著給弟弟和父親打電話。
全都是關機。
然後給劉秀打電話，仍舊關機。
家中兩年前換了寬頻就沒有座機，奶奶更是不會用電子產品，何喬獃獃的坐在床上好一會兒，才想起隔壁家的小梅，然後給她打了電話過去。
電話很快就被接起。
小梅的聲音甜甜的喊著「姐姐」，周圍好多學生嘈雜的聲音，應該是在學校，何喬聽著她一點異樣都沒有，心中好歹有點安慰，簡單寒暄一句就開門見山，「小梅，你知道我爸爸他們最近的情況嗎？我給他們打電話都關機了。」
電話那邊傳來小梅含糊不清和別人說話的聲音，像是換了個地方，話筒里的聲音很快就清凈沒有了雜音。
小梅聲音仍是愉悅的，彷彿並沒有什麼不好的事情似的說道，「我也不知道叔叔他們怎麼回事，上個周末我還看見奶奶和叔叔他們一起去看房子了呢，奶奶跟我媽說準備要在濱湖區買個大房子來著。不過我周天下午就回了學校宿舍，要不我給我爸打電話問問？」
何喬知道她可能什麼都不知道，就說不用了，她自己回去看看。
掛了電話，她在床上低頭沉思了好久。
忽然房間的門外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頓時嚇得她汗毛一瞬間都立了起來，神識掃過去發現是打掃衛生的服務員，這才鬆了一口氣。
先撤掉門上和窗上的藤蔓，她把自己的東西全都重新放進儲物袋裡，然後在服務員上下不停地打量的視線中退了房取了押金，就地坐了個半路過來休息的客車，掏了全票后回到市裡。
從鄉下到城市的沿路並沒有什麼大的變化。
何喬自從引氣入體之後，這是第一次有時間去關注路上的變化：
隨著距離城市越近，那種看不見的污濁氣就越多，大地賦予植物的純凈氣息就越少。
事兒低頭翻看著其他不重要的信息，她閉上眼靠在車座的椅背上，心中默默盤算著家裡的事，隨著車子的顛簸而心煩意亂。
道上的人？
趙之潤？他沒那本事。
她還得罪過誰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