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六章 杜「大炮」

「杜排長，」三排長郭子林突然站起來，說，「今天大家都是為打架的事來的，擬不提你那些兵乾的好事，提這些，恐怕有些不妥吧。．」

杜審言不知道郭子林是真心想追究打架的事呢，還是希望杜審言不要把話題深入。在杜審言看來，如果說郭子林在中間沒有拿什麼好處，那是打死他都不會相信。

杜審言冷冷的看向郭子林，陰陽怪氣：「郭排長，你這話就讓我有意見啊。你想說我轉移話題，還是想勸我對某些事熟視無睹。有話就直說，我老杜吃硬不吃軟。不讓我提那些事情，郭排長，你是怎麼個意思？啊？」

杜審言這話說得有點誅心，直把郭子林氣得臉色成了豬肝一樣。

郭子林不是傻子，杜審言那些夾槍帶棍的話，沖誰來的，還不是沖他郭子林。但是呢，沒辦法，他郭子林就是看見污水往自己潑來，他連躲都沒法躲。躲吧，郭子林洗不清嫌疑；不躲吧，一身就更臟。郭子林是真的連一句話都沒法反駁。

連長何宗昌的頭已經有兩個大了。終於，他一拍桌子：「嚷什麼嚷？沒看見我在是不是？把我當擺設是不是？還有規矩沒有？」

連長一拍桌子，全世界馬上就清凈了，至少表面是這樣。暗地裡，郭子林咬牙切齒的盯著杜審言，恨不得把杜審言吃了；杜審言就無所謂了，他冷笑著，似乎在說，「有本事你就吃嘛，放馬過來」。

目光的交鋒，雙方各中八百刀。目光殺不死人，太可惜了。

「杜排長，你剛才說的話，我有點不明白，能不能麻煩你再說一次。」

連指導員金正熙看著杜審言，皺著眉頭說。

杜審言心裡有點不寬，他還真沒把連指導員放在心上。別看練里就屬連長拳頭最大，可只要當兵的人就知道，其實連指導員才是最惹不起的。

杜審言在心裡盤算著，做好了比較壞的打算。什麼是壞的打算？那就是連指導員拉偏架，和三排長郭子林聯手對付他。

「這事，指導員不知道？」

杜審言在探著口風。

杜審言看看眼前幾位的表情，在心裡給眾人劃界限。沖二排長岳振武那嚴肅的樣子，杜審言知道，至少這事他們三個排長都是知道的。但是連指導員說不知道，連長的表現好像是根本不願意觸碰那個話題，這就使得杜審言的心一直在往下沉。

「知道什麼？」金正熙說。

杜審言看著連指導員。杜審言想，如果連指導員是在演戲的話，那他的表現真的很出彩，拿個金像獎影帝都問題不大。

不過，杜審言還真是差點冤枉金正熙了。金正熙也就比杜審言早來一個多月，而且是機關里扔下來積累經驗資歷的，哪裡接觸過這些齷齪。

其實不單是金正熙這樣的機關人士，就是在部隊基層，也不見得每個當官的了解那些。因為，像現在的部隊，當官的下到食堂和士兵一起吃飯，這種事已經及其少見了。大多數情況是，當官的繞著食堂走一圈，摸摸士兵的腦袋，說「吃飽點」，然後滿意的走了，回去開小灶了。你說，像是這樣，當官的能發現那些看不見的貓膩嗎？杜審言剛來的時候，就是這樣。

杜審言看向連指導員，又看看連長，一咬牙：「連長，指導員，你們難道真的不知道？」

杜審言再一狠心：「就算大家都不知道吧，可是我們坐在一起吃小灶的時候，有人在對我們的兵的伙食做手腳，大家有什麼想法？」

「有這回事？」

何宗昌扭著臉，「驚訝」的說。

杜審言失望了。

何宗昌的表現，太讓杜審言感到失望了。杜審言覺得，要是何宗昌在裝的話，他還可以裝得更逼真一點。比如要把嘴巴張大，眼睛睜圓，然後不要只是看著他杜審言一個人，而是還要再用疑問的眼神掃過二排長和三排長，就好像他在說：你看，我就是不知道嘛。我要是知道，我還看你們幹嘛？你們太壞了，真是太壞了，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居然都藏在自己的心裡不告訴我！

「啪。」

指導員金正熙一掌拍在桌上。金正熙沉著臉，問：「誰幹的？」

屋子裡一片死寂。

「老金，」何宗昌的臉更加扭曲，「怪我。」

「老金啊，你才過來兩個月不到，不知道這些事情是正常的。這事－－－－你不知道，我知道。」

杜審言看著連長，不知道是什麼想法。

「你－－－－」金正熙看著何宗昌，不知道有什麼好說。

「杜排長，」何宗昌沒有理金正熙，而是轉向杜審言，「剛才我－－－－你別介意。這事，除了老金，我們大家其實都是心知肚明的。這種事，在你杜排長和金指導員沒來之前，就存在有一段時間了。士兵們有怨言，我們都聽到過，而且還有人跟我反映過。可是我知道，我知道又有什麼辦法？」

「要是我們連，這採購是我們連自己干，那沒問題，換個人就是。」何宗昌顯得有些無奈，「可是不能。採購都是營里統一辦的，分發到連里來。你們大家想想，營後勤供應主任出問題了，我們有什麼辦法呢？我們沒有那個權力，就根本做不到那事。」

「營長呢？團長？難道沒人把這些反應上去？」

杜審言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要是有人敢，今天就不用你杜排長來發言了。」何宗昌苦笑著說，「杜排長，你是新來的，可能還不懂。雖然說，這裡是軍隊，沒有外面那麼骯髒，可是軍隊其實也有一些東西，是人碰都不敢碰的。」

何宗昌無力的躺在椅子上：「營後勤主任，我還能不知道？我能不知道他的底細？他有個伯父在軍區司令部當上校處長，這樣的後台，誰碰都得掂量一下。告訴營長，告訴團長，誰心裡沒個底就敢把這事捅出去？還要不要混了？」

「我敢。」杜審言抿著嘴，說，「其實沒來部隊之前，我也聽說過，部隊里有些方面很黑暗。比如裙帶關係，派系鬥爭，山頭主義，我都聽說過。我也知道，軍隊里有些蛀蟲很貪婪，可我沒想到，他們居然貪婪到把手開始伸向士兵們的地步。別人的事，我不管，我也不想管，受賄也好，索賄也好，販賣軍用物資，走私軍火，都***跟我沒關係。但是，我不能容忍的是，有人把手伸向我的士兵。」

「他們是我的兵。」杜審言說。

「我不管你們怎麼想，怎麼看，我決定了。」杜審言的語氣非常堅定，「對不起，連長，我決定把這件事讓營長知道。營長不想知道，我就讓團長知道。團長不想知道，我就讓軍長知道。連長，如果我所做的，給擬帶來了麻煩，那麼－－－－你恨我吧。」

杜審言深深吸了一口氣。

「算我一個。」

一直沒有吭氣的二排長岳振武，這個時候居然也面無表情的站了起來。

手下三個排長，一次性反了兩個，何宗昌就覺得自己這連長沒法當了。

「你這個杜『大炮』。」何宗昌在心裡暗罵，一邊琢磨著該怎麼辦。終於，何宗昌抬起頭來，不無寥落的說，「我不會恨你們，因為你們做了自己認為必須做的事。不過，我提醒你們，這件事要是捅出去－－－－」

何宗昌很嚴肅：「－－－－後果會很嚴重。我建議你們，最好先做好心裡準備－－－－」

說完，何宗昌就起身離開。在門外，何宗昌望著天空，在心裡問自己：「為什麼，為什麼你再也找不到以前的正義與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