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長安居,大不易
我在長安找了三天的工作,就餓了兩天的肚子。
帝都的物價讓我深刻地認識到了什麼叫作「滄海桑田」,以及這個詞背後血淋淋的殘酷現實:
三年前,師父下山,五天用錢三百文。
兩年前,大師兄下山,四天用錢五百文。
一年前,二師兄下山,三天用錢七百文。
這次下山,我琢磨著這才過去一年不到,我帶一千文錢,怎麼著都應該夠我支撐個兩三天了吧?
兩三天的時間,足夠我找到一份糊口的工作了。
然而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想象和現實之間的距離,遠比本朝楊貴妃和前朝趙貴妃的體重差別更大。
當我走進西街瓦肆,打算先飽餐一頓養精蓄銳,再找工作時。迎面第一個賣饅頭的鋪子,就劈頭蓋臉給了我一記重重的暴擊,差點糊了我滿臉血。
只見一塊迎風招展的幡布上,明碼標價寫著一行大字:
饅頭:八十文(劃掉)九十文一個。小本經營。謝絕還價。概不賒欠。
我當即冷笑一聲,「窮瘋了吧?沒見過錢?」
然後抬頭挺胸、雄赳赳氣昂昂地向瓦肆裡面走去。
誰不知道這種賣飲食的生意,都是越往裡走越便宜的,真當小爺我沒見過世面?
哼,都是套路!
不過,僅僅只是片刻之後,我就又灰頭土臉地滾了回來。
講真,活了十八年,這次我才算是真開了眼了:
什麼一百二十文一個的菜包子、要肉餡的還得再貴一倍;什麼五百文一碗的光頭粉、加碼還得另算。
最屌的是個賣燒餅的黑店,居然喊出了一兩銀子一個的天價!
尼瑪你那燒餅都還不夠一兩重吧?
到底餅子是純金的,還是芝麻是鑲鑽的啊?
我摸了摸口袋裡的銅板,路上一直覺得沉重無比的銅錢,這會兒卻彷彿輕得沒重量了。
我最後看了那燒餅鋪一眼,咬咬牙轉身就走。臨走前眼角餘光最後瞥到的,是招牌上一個油膩膩的「武」字,還有隔壁一個賣瓜果的「王記」。
「嘿,隔壁老王啊。心黑成這樣,也不怕子孫後代被姦夫淫婦聯手謀害斷了香火。」
我嘀咕了一句,不過聲音沒敢大。
因為我們鐵劍派奉行的宗旨是「武功越差,眼神越好」。打不過至少還知道惹不起。所以我一眼就看出來,餅鋪裡頭做燒餅的那個矮短肥,擀麵的手法正是江湖上失傳已久的七十二路伏虎哨棒。
不吹不黑,這棒法和那些專搞虛假宣傳的降龍伏虎真不一樣。這是真的打得死老虎的。雖然目前應該還沒有打死過任何老虎,但我知道絕對打得死。
別問我為什麼知道,我就是知道。
再說了,就算打不死老虎,打死我也夠了。本寶寶犯不著為了一時嘴賤把命丟了不是。
最後我在街口上的饅頭鋪用全部的一千文錢買了十個饅頭,吃了一整天。
別問我為啥標價九十文的饅頭,一千文只能買十個。說多了都是淚。
當時的對話是這樣的:
「老闆娘,行行好,便宜十文錢吧。」
「嗯,好,一百文一個。您的饅頭,請拿好。謝謝惠顧。」
「啊?」
「買我的饅頭,或者娶我。」
老闆娘面無表情地回了我一句。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我默默地看了一眼面前胳膊比我腰還粗的老闆娘,二話不說很乾脆地敗下陣來。
當真不愧是大唐天朝的帝都,連買個饅頭殺價的畫風都是這麼清新脫俗,和鄉下的那些個妖艷賤貨果然不一樣。
懷揣著用全部身家換來的十個旺仔小饅頭,我毅然踏上了找工作的漫漫長路。
只是,身無分文、兩袖清風的我,想在人才濟濟的帝都找一份工作,難度可想而知。
鐵劍派雖然名義上是武林門派,但是其實正常門派經營的行當我們一概不沾。一沒田地二沒產業,既收不到租子也撈不到油水。想收個保護費都得先考慮打不打得過。真要說起來,養豬都已經算是我們的支柱型產業了。
錢權自古不分家,沒有錢,鐵劍派的人脈也是可想而知。
若非如此,我也不用以堂堂一派掌門的身份下山打零工不是?
就這樣,我像一個流浪漢一樣在帝都遊盪了三天,饅頭早就吃完,餓得眼前發黑,卻連想乞討都沒得地盤——稍微好一點的路段,都已經被職業叫花子給佔據了——這幫臭不要臉的傢伙,還成立了一個名為丐幫的江湖幫派。
不過說是叫花子,但是身手著實好得不像話。
我就親眼看見一個身手不俗的少林派出身的店小二,因為強行驅趕上門乞討的叫花子,結果被一群丐幫弟子圍毆,生生被打狗棒法抽成了一頭豬。
那模樣,簡直慘不忍睹。
沒柰何,我能想得到的門路沒有一條能走得通。最後只能站在帝都最大的酒樓八仙館的門口聞聞味道,也算是望梅止渴。誰知道前朝的丞相真心不靠譜,望梅能不能止渴我不知道,但是肚子餓的時候,聞飯菜的香味,絕對只會越聞越餓。
偏偏八仙館門口那幾個穿著少林武當學士袍的店小二,又像惡犬一樣把我盯得死死的,彷彿生怕我進去偷吃他們的剩飯剩菜一樣。
就在我馬上就要絕望的時候,突然一個渾身閃著金光的騷包傢伙從我身後走了出來,然後只用了一句話,就徹底扭轉了我對他的惡劣印象。
他說,「老闆,今個兒本公子高興。所有在八仙館下館子的人,全部記在本公子賬上。」
聽了這話,我突然覺得自己的任督二脈一下子都通了,輕功硬功內功外功全部攀升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境界。我一腳踹開了門口擋道的武當少林弟子,趕在這位不知名的土豪公子尾音落定之前一口氣報完了菜單上的所有菜名。
「掌柜的,我剛剛說的所有菜都給我上一份!反正這位公子請客,沒問題吧?」
那一刻,看著被我踹翻在地的大派弟子們敢怒而不敢言的面孔,我才第一次感受到了狐假虎威的快感。
接下來的事情就不必多描述了,兩天沒吃飯的我吃得像個餓死鬼投胎,那吃相不說也罷。
就在我吃得正嗨的時候,突然我發現自己的肩膀上多了一隻手。
多年練武的本能反應,讓我腦海里瞬間閃過一百二十種閃避的方法。最後我選了其中最快捷省力的一種。哧溜一聲從桌子下邊鑽了過去,回頭站起來的時候,手上還拿著一個雞翅在狂啃不停。
事後回想起來,連我自己都忍不住被這一閃的絕代風華給折服了。
當時再一回頭,果然也看到了兩張驚得目瞪口呆的臉。
只見領頭的那個公子哥高鼻闊口、金髮碧眼,看去竟是一個西域來的胡人。
這廝眉眼長得倒還算可以,但是從脖子以下開始,整個身子卻像吹了氣一樣,胖得匪夷所思。肚子上隔著衣服都能看到三層褶子肉,估計洗澡都得翻開才能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