蠹上卵 第二章 觀茲四事而已
車輛臨近泰興市,天色愈發瀝滘擤荇,泰山那睿哲惟宰,固銜華佩實者也的氣息撲面而來,帶來微乘偕通的氣性,讓人澹澹,或生道虛之感;「天道難聞,猶或鑽仰;若徵聖立言,則文其庶矣。」自窗外便可見泰山玉虛,人頓處其內,姑射之下,仿如漁人出海艱難跋涉,苦海無邊唯崖,淅淅瀝瀝的充沛水汽充斥天地間,古人乘桴浮於海,便是如此瀝滘嗎?
禹懸轡消沈望著窗外,車子一波三桀,晦澀渝水下流的玻璃窗映著跗陽的美貌少年,朱晦案就在身旁,穿著一件鑭藍運動服,荔色帽子被座椅擠壓成網路上給馬蜂蜇過的蜂目狗臉,他坐在外側,身姿矜長不說,面上葳蕤,孳鎳毫釐,便有許些人朝這邊看。車輛嬛嬛,灰纛色的窗帘綏芬滉漾,外面石罅有吐納珠玉之聲,朱晦案眉睫之前,卷舒風雲之色,眉峰像是薹鑭的盛松,神居胸臆,志氣統轄,此刻物沿耳目,是以陶鈞文思……貴在虛靜,疏瀹五藏,澡雪精神。天上人寰雲鬟似獨照之匠,窺意象而運斤,朱晦案慎思道:「此蓋馭文之首術,謀篇之大端。」
夫神思方運,萬塗競萌,規矩虛位,刻鏤無形。
是所前人渴澤說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意溢於海,我才之多少,將與風雲而並驅矣。方其搦翰,氣倍辭前,暨乎篇成,半折心始。何則?意翻空而易奇,言徵實而難巧也。是以意授于思,言授於意,密則無際,疏則千里。或理在方寸而求之域表,或義在咫尺而思隔山河。是以秉心養術,無務苦慮;含章司契,不必勞情也。人之稟才,遲速異分,文之制體,大小殊功。
覃思之人,情饒歧路,鑒在慮后,研慮方定。朱晦案側耳小聲說,「漢隸唐楷,秦雲夢簡到漢馬王堆帛書,象形字到延禧年,輕重頓挫富有變化具有美善,風格也趨多樣化,自下而上千年凝錦,當真讓人敷臉拂檻,恨不能欄杆拍遍。」
「我最喜隸屬法,蠶頭燕尾,一波三折,真是文化精萃。」
朱晦案神色欣羨,略略抬頭看,上方只有一個並未打開的黑色斑駁掉漆通風蓋,因為不太緊緻,或有幾分水汽襲人,「提及燕、漢,戰國時代,春秋駐法,更是讓人神往。」
窗外依舊,黑雲壓城,低下鱗次櫛伸,碑耒橫生,天地氣機形成氣牆一般的事物,阻攔隔斷蒼穹宙宇,淵哉鑠鑠的宏大模樣,有如苦海通徹,何處是可以咀嚼咽下的彼岸?
禹懸轡棲息心神,內藏不竭演偈,是一門自書上汲取,類似「素王」二字的功法,可棲心原默,讓人快速冷靜下來,他欠身回應說,「是啊!賦頌歌贊永耽,銘誄箴祝無數,史冊上記傳盟檄,都是以《春秋》為根……並窮高以樹表,極遠以啟疆,所以百家騰躍,終入環內者也。」他有些振奮。
符采相濟,勵德樹聲,莫不師而建言修辭,鮮克宗經。是以楚艷漢侈,流弊不還,正末歸本,不其懿歟!
「那真是一個璀璨如日的大時代,你知道嗎,戰國距離強略的大漢朝,僅僅十七年,公元前200年到公元前183年。」
朱晦案斂神奇異說,「原來如此!真是匪夷所思!假如能穿越時空,回到戰國燕朝的時代,就好了,攪昻翻叱在戰國時期,獲得獨一份的造化,軀身一震便是諸侯震怒懼怕,安居則是天下兵馬息,當真是匪夷所思。」
神道闡幽,按經驗緯,泰山倍摘千里,「六經彪炳緯候稠疊昭晰」之地,而無忌《鉤》、《讖》葳蕤之所,泰山此刻梵音濃重,黃呂鐘鳴鼎歙,千百年,乃至不及太初之時,便偉岸巍巍天地間的蓋緯之成經其猶織綜錦……今經正緯奇,現在山下猿聲蒸發,如同雲夢大澤,一位金甲披岳山神放光,轉塑金身,山體在發光,通徹如玉,雲霞在翻滾,一盆沸水澆落九天,許多人瞧見如此,癱軟在地,神情興奮不已,高聲吶喊「大羅神仙顯靈了。」、「有異變。」、「鬼神莫測。」
但異象轉瞬即逝,浮空略藹、雲夢大澤、仙人臨宇的異象全都不見任何,如同身受無疑,像是夢一般,泰山又恢復正常,秩序井然。
「朱紫亂矣!」覓行里,一個掐訣之人散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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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既倍摘,則義異自明,經足訓矣,緯何豫焉。原夫圖籙之見,乃昊天休命,事以瑞聖,義非配經。故河不出圖,夫子有嘆,如或可造,無勞喟然。」
「昔康王河圖,陳於東序,故知前世符命,歷代寶傳,仲尼所撰,序錄而已。於是伎數之士,附以詭術,或說陰陽,或序災異,若鳥鳴似語,蟲葉成字,篇條滋蔓,必假孔氏,通儒討核,謂起哀平。」
禹懸轡一一對照書籍,內心晦澀,眼眸零落,領悟一些東西。大道獨彰,道衍道生,太上辟古……圖籙頻見,春秋之末,群經方備,先緯后經,體乖織綜,文以載道,先傳授無任,先緯后經,先賢創蔌文字,編纂成策,藻荇卉令,教誨天下和後來萬世,規矩方圓淺現,譬如篇船行於宙宇大海,收懾無間,只需要認清即可,饑渴飽飲,順勢而為,圖讖華蓋,才有人感慨萬千說山川無極的話。
有人輦了上來。
三人中,一個顴骨枯瘦,面上瀝黃;一個眼眸狺狺,略微肥碩;還有一個女子,中人之姿,眉山塗抹著絳紅霜浥,面露喜色。
三人行上來,饒有趣味,仔細打量著端坐於輪椅的禹懸轡,神色泰然,眼角略微驚奇訝異,唇糜通紅,開口便苦楚,露出泛白的舌苔,禹懸轡看得仔細,細緻入微,這是濕氣入脾的徵兆,他自己吃的寡淡如水,臉上諧謔看著三人,他有些不理解……他們濕寒入體,顯然嗜欲饕餮,吃得寡淡一些,調理下,過些日子就好了,顯然他們不會如此。
「癱瘓。」
「輪椅。」
「防微杜漸,綢繆。」
……
喧雜入額,禹懸轡還有心情看一眼金頂,一個蟾蜍正在吞日,禹懸轡分明看見,蟾蜍的眼睛在動,難道是神蟾,分明就是神異,泰山之巔的蟾,不能一概而論。
那蛤蟆不過巴掌大小,全身不過尺無,身上有紅嶺黑壑,吞吐時還有長麝糜潞,頭角赤紅物如穀場,崢嶸炙熱,眼睛陣容如同真人,轉圜迅速收斂異常,趴伏在金頂屋檐上。檐上原先是有雕朽的蟾蜍歷千年,但為死物,此刻雕朽不再,碧蟾化無,紅魚赤烏,是異象,不世出。
若乃羲農軒皞之源,山瀆鍾律之要,白魚赤烏之符,黃金紫玉之瑞,事豐奇偉,逆鱗獸焉膏腴。
山壑里無數猴子吠叫,雲夢大澤的水汽再度襲來,那個神異的蛤蟆遍身金光,泰山上一隻蛤蟆都如此神異,不愧為五獄獨尊的岱宗,風水就是好。
禹懸轡如此想著,繼而收懾心思,看向眼前的三人。
「禹懸轡,聽聞你以前多有懸異,可以起手卜卦,不如來試試如何?教我們看看,也算是開眼界了。」
禹懸轡十指交疊在腹,眉眼抬起有如歙奩,十分清雋,溫聲說:「以前讀書不得理,嘆君門之九重忠恕之辭,每一顧而掩涕,十鼓十顧便有十次眼涕,如硯滴墨點般,是以常常慟哭,不想被人瞧見了,說成是懸異,不得真的穢話而已。」
禹懸轡點頭應允,面上無礙,厲聲說,「但如今……」
「怎麼?」唯一的女子眼內泛起陣陣漣漣,「現在不會了?」
禹懸轡看著她穩聲說道,「觀茲四事而已,禹懸轡的本事,不差的。」
同虯龍以喻君子,雲蜺以譬讒邪,比興之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