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第二章
這是一個醉人的夜晚,吳瑩看著台下的人山人海,即便這樣的場景她已經經歷過上百次,一時之間仍然有些目眩神迷。時光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夏天,那是她人生的第一場演唱會,那時的她雖然青澀卻又迷人,聲音還很完美.....
拿起話筒,吳瑩唱起自己今年剛發行的新歌,天籟般的歌聲通過懸挂在舞台上空的音響一波接一波地盪向遠方。當唱過歌曲的高潮部分后,吳瑩站上一個事先準備好的活動小舞台,沿預先鋪設好的路軌緩緩地繞主舞台一周,始終跟隨的聚光燈將她照射得更加耀眼。
所到之處,觀眾無不起身伸手,就像田地里得麥浪一般起起伏伏。小舞台上的吳瑩,雪白紗裙輕飄身後,迎風而立,像是墜落凡塵的仙子。觀眾發瘋般放肆地尖叫,偶而一兩個有幸與吳瑩握手的無不喜不自勝,眼中的痴迷與狂熱更甚。
回到主舞台,吳瑩仰面望天繼續歌唱。歌曲的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工作人員已經迅速架設好一個黑色幕布遮擋的臨時通道,吳瑩落落大方地向著觀眾深鞠一躬,在觀眾排山倒海的呼喊聲中瀟洒地從通道離開。
就在此時,變故橫生,舞台後方的幕布突然飄落地面,一個手拿話筒長發披肩的年輕女人出現在所有人面前,驚叫一聲,熟悉的音色從音響里再次傳出。人群里一片嘩然,很多人開始拿出手機對著女人拍照。此起彼伏的手機閃光燈,讓女人更加驚懼,用手擋在眼前,張皇失措地逃下去。
通道里的吳瑩回頭望向後面群情激憤的觀眾,臉色瞬間鐵青。工作人員急忙找來一頂黑色的遮陽帽蓋在吳瑩的臉上,拉著吳瑩落荒而逃。一個戴著黑色鴨舌帽的中年男人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默默地退出了人群。
回到酒店,走過長長的走廊,吳瑩從包里拿出鑲著金邊的VIP房卡,在門把手上碰了一下,床來一陣門鎖開啟的聲音。推門而入,吳瑩煩躁地在門口蹬掉腳上的高跟鞋,瞟了一眼已經坐在沙發上等著的年輕女人,手指輕輕地揉了揉眼睛兩側的太陽穴,吳瑩慢悠悠走到女人面前,掄起手臂狠狠地扇在女人的臉上。
女人捂著紅腫的臉頰,用哀求的眼神望著吳瑩,委屈道,「不關我的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吳瑩冷哼一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鬼主意,想出名想瘋了?」一把揪住女人的頭髮,將女人一下扔在地上,「我再最後告訴你一次,只有我才是那個站在舞台上受萬人追捧的人,而你,只配躲在陰暗的角落裡,趁早打消你心裡所有不安分的想法,否則.....」吳瑩鄙夷地看著女人因為頭髮散亂而露出來額頭右側的燒傷疤痕,「看看你這副鬼樣子,真是噁心,還想當明星,真是痴人說夢話!」
女人保持著跌坐的姿勢,低著頭,眼中閃過一絲怨毒,匍匐到吳瑩跟前,抱著吳瑩的大腿,抬起頭一臉哀傷地說道,「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想繼續留在舞台上唱歌,只要你繼續讓我唱下去,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吳瑩嗤笑一聲,「我還想繼續留在舞台上唱歌呢,」拿出手機,將手機里的時訊應用打開,翻到今晚演唱會的新聞,一隻手抬起女人的下巴,一隻手將手機屏幕對著女人的眼睛,「看清楚,現在全世界都知道我開演唱會用替唱,誰他媽給我機會,」說著又扇了女人一巴掌,「都是你這個賤人惹出來的禍事!」
吳瑩越說越氣,還想在繼續對女人大打出手,這時候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的名字,吳瑩咬了一下嘴唇,接通了電話,嗲著聲音說道,「李總,您怎麼給我打電話了?還以為您貴人事忙把我忘了呢?」
「知道你惹出了多大的麻煩嗎?」電話里傳來一個男人威嚴的聲音,「現在全公司的公關團隊都在為你的破事發愁,我說,你就不能消停點,前兩天才把你跟你那窩囊老公離婚的事情按下去,今天又給我整這出。是不是嫌我的命太長,想早點氣死我,想吃這碗飯就給我好好聽話,不想吃趁早滾蛋,後面有的是人排隊等著上。」
吳瑩立刻媚笑道,「李總,您可真會開玩笑,哎喲,人家也不想啦,都是這個壞胚子,」說著又在女人胳膊上擰了一下,「您這麼神通廣大,肯定有辦法解決這個小小的麻煩,拜託拜託咯!」
電話里安靜了了片刻,再度傳來男人的聲音,「真是服了你了,好吧,只能這樣辦了......記住,明天上午你一個人到我郊外的別墅找我,其他什麼人也別帶,明白了嗎?」
吳瑩甜糯糯地答了一句「人家知道啦」,等對方掛斷電話,自己也立刻收起手機,瞪了一眼地上的女人,沉著臉罵道:「還不快滾!」
女人立即從地上爬起,一邊不斷對著吳瑩點頭哈腰地賠罪,一邊後退到門口。臨出門時,一不小心將吳瑩放在鞋柜上的手提包碰倒在地,女人從褲兜里拿出一個指甲蓋大小的黑色物件,迅速放進手提包最底下,然後將手提包放回原位,逃出門外。
韓遠瞟了一眼放回原位的手提包,低聲罵了句,「笨手笨腳的廢物,」然後滿臉得意地走到已經放好了熱水,滿是玫瑰花瓣的浴缸邊,褪去身上衣衫,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
柳枝迎風招搖,張小滿坐在醫院門診部左側的花園木椅上,看著地上搖晃的樹影,不禁有些出神。人一旦因為某種東西吃過虧,身體就會本能地抗拒,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說的便是這個道理。張小滿現在就是這樣的境況,每次一旦靠近醫院就會勾起曾經那些痛苦的記憶,向前的腳步就會很自然地停下。
張小滿近來愈加能感受到自己的命運正被一雙捉摸不定的手推動著,不僅僅是那些頑童畫作一般的信件,還有那些撲朔迷離的案件。捏了捏眉心,這種感覺從接受余兮的心理諮詢,一起探究林雨宣案件真相開始,便始終如附骨之蛆一般揮之不去。每當自己以為解開了一個謎團,總會有一個更大的謎團等著自己。
拍了拍有些昏沉的腦袋,張小滿自嘲地笑了笑,之前自己還譏諷何警官陷入誤區,被別人牽著鼻子走。輪到自己,仍然是當局者迷,依舊被別人玩得團團轉,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有時候題目難解不是因為已知條件太少,正好相反,讓人真正迷亂的正是過多的線索。張小滿似乎想到了什麼關鍵之處,噌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魏雪拉著穿著一身乾淨新衣的聶一的小手從醫院門診大廳走了出來,王九江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見站在那裡發愣的張小滿,魏雪讓聶一和王九江站在原處,自己走到張小滿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愣神了,聶一的所有檢查項目都做完了。」
張小滿渾身一顫,從紛雜的思緒中退了出來,重新換上一副平靜的面孔,語氣平緩地說道,「哦?情況怎麼樣?」
魏雪白了一眼張小滿,「都說女人心,海底針,我看這句話送給你最合適,你的心思才是比海還要深,」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聶一,「你在哪找的這孩子?」
「不是我找的,是九江在公園裡遇見的,」張小滿摸著下巴說道,「先說說檢查結果吧。」
「跟你那個失語症的朋友不同,他的情況比較複雜,」魏雪抿了抿嘴唇,「他本身就有遲語症,舌頭還受過傷害,所以......」
「是什麼樣的傷害?」張小滿皺眉道。
魏雪咽了咽口水,眼神複雜地說道,「他的舌頭比正常的小孩短了一截,能說出幾個單詞已經很好了.....」
張小滿的臉上凝結一層厚厚的寒霜,冷冰冰說道,「我知道了,後面可能我還會帶他再來一次,到時候再聯繫你。」
「看你這表情准沒好事,」魏雪嘟著嘴說道,「行吧,不過,記住你已經欠我兩頓飯了。」
「就知道吃,還不長記性,」張小滿瞥了一眼魏雪的右腹,「放心,事情了了,隨你怎麼吃。這次多謝你了,我先帶他們回去,後面的事情改天再說。」
魏雪雙手叉腰,嗔怒道,「哪壺不開提哪壺,滾吧。」
張小滿嘴角掛著一絲淺笑,聳聳肩膀,轉身走向聶一和王九江,帶著他們往醫院停車場走去。
上車之後,張小滿從後視鏡看著坐在後排座位上,互相比劃來比劃去的兩人,張小滿輕聲一嘆,想到接下來要做的可能會傷害的聶一,張小滿一時有些猶豫。可是,現在的情況正像是被毒蛇咬過的傷口,必須要將傷口切開,吸出裡面的毒液,才能活命。張小滿終究還是拿起手機,撥通了何警官的電話號碼。
「喂?」電話里傳來何警官慵懶的聲音。
「有個事情需要你幫我查一下,」張小滿直奔主題說道。
「就知道你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我聽著呢。」何警官懶洋洋說道。
「一個叫聶一的男孩,雙耳聶,一二三的一,大概三歲上下,」張小滿頓了一下,「查一下,他的父母是誰。」
「大哥,光憑這些信息很難入手啊,你起碼要告訴我他家住哪裡吧,萬一他是其他省市的,那要如何篩查啊。」何警官抱怨道。
張小滿解釋道,「不會是其他省市的,他是最近一個人從村裡跑出來的,至於是什麼村子,那就不知道了,因為他不會說話,所以很多信息我也不知道。但是,你想想看,一個三歲的孩子,最遠能跑多遠,多在A市附近篩查一下吧。而且,可能他的出生記錄就在A市。」
何警官沒聽懂張小滿最後一句話的意思,也沒有在意,無奈地說道,「好吧,先說好,我不一定能馬上找到,你應該知道每年A市失蹤的人口不少,很多都沒有下文,不是我們不想找,實在是有各種原因讓人無從找起。那就先這樣吧,有什麼消息我再通知你。」
「好,」張小滿面無表情地掛斷電話。
王九江聽聞張小滿和何警官的對話,臉色驟然陰沉,注意到張小滿掛斷電話,正從後視鏡里看著自己和聶一,臉色即刻陰轉晴,繼續跟聶一用手語交流起來。
張小滿緊握了一下方向盤,發動汽車。人不能一直停留在原來的苦難,即便前面等著的依舊是苦痛,也要向前,只有經歷過所有的狂風暴雨,才會迎來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