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八章

第一卷第八章

到達D市銀月鎮已經是深夜,張小滿一行人只得在鎮上找了一家小旅館入住,準備第二天再去紅花村。張小滿躺在床上,仍然處於震驚之中,沒想到林雨宣的家鄉跟自己的家鄉如此相近,竟是同一鄉鎮的村莊。那麼,那個神秘的「血紅花淚」是否真是自己認識的人呢?張小滿感到有一種神秘的霧團正在向自己侵襲而來,就這樣渾渾噩噩地睡了過去.......

余兮獃獃地站在房間的穿衣鏡前,一點點褪去身上的衣衫,看著小腹左邊的那道淺淺的傷疤,臉上漸漸流溢出一種莫名的悲傷......

翌日,張小滿和余兮在何警官的帶領下來到了紅花村。四處打聽之下,終於找到了林雨宣曾經的家。孤零零地坐落在山腳下,圍牆不知何時已經倒下,一眼便能看到荒草叢生的院壩,鐵門也早已銹得斑駁。何警官跨過倒塌的圍牆走了進去,細細地搜索起來,張小滿和余兮也跟了上去。

踹開客廳的大門,一股荒蕪的氣息鋪面而來。正中央一張腐蝕不堪的小桌,四條凳子,便是客廳所有的傢具。兩個卧室一大一小,裡面除了落滿灰塵和蜘蛛網的木床什麼也沒有。只有牆上已經被雨水侵蝕,模模糊糊的彩筆畫才顯示出這個家曾經有人居住過。

余兮努力地想看清牆上彩筆畫的內容,一種來自多年給孩子們做心理輔導的直覺告訴自己,畫的內容非常重要。何警官嘆了一口氣,道:「看來這裡很難有什麼收穫了。」

這時候,張小滿卻從小房間的床下檢出一張畫紙,泛黃的紙張已經變脆,張小滿小心翼翼地展開,畫的天空掛著一輪黑色的太陽,下面正是一間小小的房子,房子外站著兩個人,一大一小,在兩個人對面有一個張著大口,頭上長著的黑色犄角的紅色妖怪。余兮不知道什麼時候湊了過來,指著畫上面房子的窗戶道:「這裡還有一個人。」果然,在窗戶下面有一個小小的腦袋。

何警官聞聲也走了過來,沒有看出什麼所以然來,張小滿卻注意到一個兩人不曾發現的細節,畫上房子外的兩個人的腳下都有一塊紅色的印記,沉吟道:「走吧,到了揭開謎底的時候了,」轉身往外走去,「不過在此之前,還要證實一件事。」

在離林雨宣的家一里路外,有一戶還在此處生活的人家,男人出外打工了,家裡只剩下耳聾的老太婆和種田的媳婦。來的時候便是這家的媳婦指的路,現在又回到這裡,何警官對著女人笑道:「嫂子,又來打擾您了,有個問題想要問您,您看方便不?」

女人皺著眉看著他們,「你們到底是幹啥的?」

何警官掏出自己的證件,「我是警察,不用怕,」又指著張小滿和余兮,「他們是林雨宣的朋友,都不是壞人。」

女人「哦」了一聲,又斜瞟了張小滿和余兮一眼,「問啥子嘛?」

何警官學著口音嘿嘿笑道:「你曉不曉得那個林雨宣屋裡的情況?」

「不曉得!」女人不耐煩道。

「聽說這家的男人殺了自己的老婆是不是嘛?」

「聽那些龜兒子打胡亂說,」女人生氣道,「這麼多年了,還在造謠。」

「哦?」何警官見女人鬆了口,連忙問道,「說一下嘛。」

女人嘆了一口氣,「都是苦命人啊,也是這兩年村裡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我才敢跟你說,那個婆娘是難產死的。」

余兮想起林雨宣這麼多年的遭遇,都是起源這麼一個「殺人犯的兒子」的謠言,忿忿不平道:「你當時咋不說喃?」

「說啥子!我一個老公在外頭打工的女人敢說啥子!」女人氣呼呼道,「我還要過日子哩。」

何警官連忙打圓場道:「是是是,都不容易,後來喃?」

女人疑惑道:「啥子後來?當時有天下午我看到林傑從山上下來,也是可憐他們,悄悄遞了個話,就說聽我男人講的,M縣車輪鎮有個工地在招工,讓他到那裡去找找活計,村子上是呆不成了。他們不走,其他人也彆扭,後來就沒有見過他們了。」

人們就是這樣,不清楚某種真相還能跟著其他人合流,一旦知道實際情況與大部分人所知不符的時候,又怯於站在所有人對立面。看見欺壓,也不敢伸張,只希望自己見不到就好,希望其他的什麼人能給予那個人幫助,而不是自己。

何警官皺眉道:「他們沒有回來過嗎?那兩個娃兒也沒有回來啊?」

女人想了想,「沒有。」

余兮又拿出那張學生寸照,問道:「大嫂,你看看這個是哥哥還是弟弟?」

女人拿著照片仔細端詳了半天,搖搖頭,「變化大了,這麼多年過去了,認不清。」

何警官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嘆了口氣,有意無意說道,「林雨宣死了。」

女人不以為意道:「正常嘛,那個哥哥造孽,原來生下來的時候就有病,天天咳血,找村裡頭老赤腳醫生看過都莫得辦法,我當時就曉得這娃兒怕是活不久。」

張小滿聽罷,心裡嘆了一口氣,最後一環扣上了......

回到鎮上酒店,三人坐在一起,何警官盯著張小滿的臉道:「張教授,現在知道當時我們為什麼會找到您了解情況了嗎?」

張小滿點了點,「只怕你們也沒想到,作為半個老鄉的我是真的毫不知情。」

何警官認真道:「當時,我以為,學校為什麼會突然傳出林雨宣的各種消息,作為同一鄉鎮出身的你多少是不是在隱瞞什麼,現在看來,確實太想當然了。」

說完,何警官從包里拿出一份報告,「這是我最近託人用最新的碳14同位素檢測林雨宣的牙齒得出的報告,結論是」,何警官指著最後的結語,「該死者的年齡16歲5個月。」

「我們至始至終不知道姓名的那個弟弟才是我的學生「林雨宣」。」張小滿低著頭道。

「只是有一點我不明白,」何警官拿出一沓照片,照片是林雨宣死後法醫檢查身體各處拍攝的,何警官指著每張照片不同角度的傷疤和淤痕,「還記得我曾經問過你一個問題嗎?」

「知道,當時你問我林雨宣有沒有經常和人打架,」張小滿皺眉道,「就算是現在,我也可以肯定告訴你,沒有!」

「那麼,請告訴我這些是怎麼回事?」何警官逼視著張小滿。

「等一等,」坐在一旁從未吭聲的余兮叫道,拿著一張張照片仔細看著,不時用手比劃一下,「我知道這些是怎麼造成的!」

何警官和張小滿都轉過頭看向余兮,「這些都是自殘留下的傷痕,有新有舊,」余兮一邊比劃著,一邊說道,「比如腹部的這道刺傷,自上而下,就是這樣。」

何警官一臉震驚,但張小滿似乎並不驚訝,從看到照片的時候就有了某種猜測,張小滿幽幽道:「林雨宣常年把身子裹得嚴嚴實實,我早就有所猜測,以前以為是家庭暴力或者是校園的某些怪物傢伙,直到知道哥哥生下來就有病,常年咳血,而在我記憶中大學的林雨宣卻是沒有任何疾病歷史的。」

余兮點頭贊同,接過話,說道:「我常年跟孩子相處,知道哪些上是打架形成的,哪些又是因為自己的某種原因造成,這是某種意義上的自我懲罰,」皺了皺眉,「他到底在贖什麼罪呢?」

「還記得在林雨宣家裡找到的那幅畫嗎?」張小滿嘆口氣道,「房子外面的兩個人腳下都有紅色的印記,怪物的身上也是紅色,懦弱的父親和病弱的哥哥在外抵抗著傷害,自己卻只能躲在窗下。」

「恐怕讓弟弟頂替哥哥上大學,也是哥哥的主意,」何警官眯著眼道,「病弱的哥哥自父親死後一直照顧著弟弟,同時又渴望弟弟能儘快獲得活下去的希望,一邊拖著虛脫的身體打工,一邊刻苦地學習考上大學。」

張小滿突然想到,「父親偷盜鋼筋的時候真的是失足墜落而死嗎?」

幾人頓時沉默不言,只得輕嘆一聲,也沒了繼續聊下去的意願,各自回房。

一覺醒來,張小滿看著酒店書桌上自己解答出來那封信結尾數字的密文:「dechuandaxue」——德川大學的拼音,心中那種討厭的溺水窒息感襲來,走到窗邊,怔怔出神:

暗沉的天空,灰色的太陽和銀色的月亮同時懸挂在天上,不斷被雲霧侵襲,都發出不清晰的光,那麼,誰又能知道,哪一個是太陽,哪一個是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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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語者的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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