鑿牆
宋凝換了身素白的衣裙,找到了晏驚寒所在之處。
晏楚的大理寺共有九重樓,除了第一重樓用於聽證,其餘的樓層,皆是設來關押罪犯的。到了四重樓的時候,耳邊的噪音慢慢變小,關押犯人到這一層就幾乎結束了。再往上,樓里空蕩而乾淨,除了往來飛鳥鳴叫之外,只有宋凝細細碎碎的腳步聲。
到了八重樓時,宋凝停了腳步,緩了粗喘的氣息,順便調整表情。
擰著秀氣的眉頭,視線里滿是驚懼,又帶著點不服輸的世家小姐之傲氣,宋凝小心翼翼,踩著有些發抖的蓮步,來到了九重樓。
宋凝知道晏驚寒已經在這裡坐了一個下午了,周圍沒有任何人陪侍。這是她見他最好的機會。
「臣女宋凝,參見太子殿下。」
晏驚寒微微轉身,便看到了頭顱低伏的女人。他不喜被人擾了清靜,不過來人素青顏色的衣裳,纖弱的背脊,倒是不讓他那麼厭煩。
「起來吧。」
宋凝看著眼前她心心念念深愛著的男子,一下子就紅了眼眶。
柳蘊嬌被人帶上了第八重樓一間五臟俱全的屋子裡,門口有官兵看守著。她不是罪犯,如今頂多是被軟禁,算不得關押。
柳蘊嬌搓著手手,朝著外頭的官兵問:「看守大哥,你們知不知道太子在哪?」
看守大哥充耳不聞。
柳蘊嬌哪是輕而易舉就放棄的人,在她第三十三次問出同樣的話時,外頭總算有人回復了。
「太子殿下在九重樓。」
嘖,住個大理寺也要高人家一等,非要踩在她頭上不是?
算算時間,宋凝應該已經見到晏驚寒。宋凝希望晏驚寒保她哥哥一次,作為交換,她會向晏驚寒獻上一個他感興趣的秘密。至此,兩條蛇算是正式結盟。你一來我一往的,兩人便勾搭上了。
反正已經打算按照劇情走了,她決定拿出自己當社畜的心態面對一切。一條鹹魚,咸著咸著也就習慣了吧。柳蘊嬌兩眼一閉,呈大字狀在床上挺屍。
【叮咚,宿主您好,我是系統君。系統君在此溫馨提示您:道路千萬條,求生第一條。宿主不掙扎,親人兩行淚。】
柳蘊嬌那一剎只想捏死這隻系統君。
「又來威脅老娘?我看了那麼多本穿書,沒有誰家的系統像你一樣牛叉的!」不掙扎也會死?
【系統君溫馨提示:男主在您頭上,宋珩在您左側。系統不會在這個世界對宿主有任何干擾,祝宿主一切順利。】
這個世界的一切在系統君話音落下的瞬間恢復如常。
「系統君!系統哥?系統爹?」柳蘊嬌捶胸頓足,「你是狗嗎?為什麼跑的跟狗一樣快啊!」
耳朵里忽然闖進一個聲音:「太子妃?發生什麼事了?」
柳蘊嬌連忙收了怒罵之聲,就著一門之隔,她甜甜地朝外頭敷衍道:「沒什麼,看見了一隻老鼠而已。你們大理寺這麼高的樓里,怎麼還有老鼠啊。」
「大理寺之人對於血肉生靈總是慈和以待,從不打殺滅之。」
呵呵,行吧。反正你們也殺不死系統君。
但是——
你媽的。
臭系統你他媽以為串通供詞那麼容易的嗎?
就算這兩人一個在自己頭上,一個在自己左邊,跟她有什麼關係?門口四個大漢武功不是蓋的,也不是那麼好收買的。
今日,她可以橫著出去,但是別想豎著。
天黑了。柳蘊嬌拒絕了看守進屋點燈的舉動,只說她已經睡下,不必點燈。
外頭的腳步忽然嘈雜起來,是看守們換班的時間到了!
此時不行動,更待何時!
柳蘊嬌脫了鞋,光潔的腳落在地上,堅硬冰涼的觸感讓她險些呼出聲。
踮起腳尖跑至房屋最左側的那面牆,趁著外頭的動靜還沒消停,她伏在地上,叩響了牆面,牆面跟著發出沉悶的響聲——這面牆很薄,並且手觸上去有滑膩之感。她收了手,彷彿能感覺到這面牆的細微震動。
這滑膩膩的牆是拿什麼做的?也太劣質了吧?柳蘊嬌好擔心它會突然塌下來把自己砸成肉餅。
月色皎皎,清冷的輝光斜斜投進屋裡,屋中陳設都散發著銀白色的淡淡光澤。女人的髮絲如瀑一般鋪在背上,彷彿一件銀色泛光的披風。
柳蘊嬌視線一別,似乎被什麼發著光的東西閃到了雙眼。
她把頭伸進去,努力地看清。
那東西還令她挺熟悉的。柳蘊嬌被驚到了。
斑駁的牆面用熒光的粉末寫著幾行中文小字:
如果你看到了這句話,這並沒有什麼卵用。
如果你能看懂這句話,說明你還有救。
這塊牆被我磨得只剩薄薄的一層,不過我在表面塗了厚蠟,這塊牆看起來還是那麼厚。高溫可使蠟熔化,如果你沒有明火,鑿開也可。大理寺里還有許多個被我臨幸過的房間,如果你是緣之人,逃出這個鬼地方不成問題。
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熱心獄友留。
這行字藏在桌腳後面,如果不是她趴在地上,幾乎不可能有希望看到這行字。
這本書里難道還有和她一樣穿進來的難兄難弟?
來不及多想,柳蘊嬌找來一支金屬為柄的毛筆,伏在桌子下頭,哼哧哼哧地投入監獄底層人民的辛苦勞作生活中。
這位不願透露姓名的熱心獄友也太聰明了吧!一定是一位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選手。獄友把牆面換成了塗蠟的,她鑿牆的聲音都要小到令她懷疑自己在做夢!
只可惜……
柳蘊嬌抹了一把汗,早知道還是把燈點起來,不就有明火了嗎?
宋珩學過武功,耳力極佳。在牆的另一側傳來異響的那刻,他便來到牆前,盯著牆面的異動,似乎要把它看穿。
牆那頭的動靜越來越大,似乎被鐵一類的東西不斷敲擊。那一層看上去很難打通的牆面,下一刻就有什麼東西要探身而出。
宋珩很緊張,卻也知道這不是什麼神魔怪力之為。
關押在大理寺的犯人想越獄!
他倒想看看,是什麼人,膽子這麼大。
鑿開大理寺厚厚的牆,要想不被看守發現,沒幾個月恐怕難以做到。他隔壁的犯人,倒也有耐心。
宋珩決定,在牆面破的那一刻,立馬讓看守進來,將那試圖逃逸的犯人抓個正著。那時候,人贓並獲。
直到,一隻纖纖玉手,指甲泛著粉嫩而可愛的光澤,就那麼乍然間出現在他視野里。
宋珩沒有動。確切地說,他沒有發出絲毫的動靜。
柳蘊嬌以為宋珩睡下了。也對,自己鑿牆壁的動靜那麼小,沒吵醒他睡覺也能理解。
柳蘊嬌開始端詳自己費了很久才鑿開的這麼一個破洞。不太大,只能容她的腦袋鑽進去。當然了,脖子也能進去。
柳蘊嬌一思忖,開始往隔壁爬過去。
還好這破洞不是電視機啊!不然她現在的行為,怎麼都令人毛骨悚然。
宋珩的屋子點了蠟燭,比她那個亮堂多了。然後一抬眼,看到一個蹲在自己面前的人,正一臉嚴肅地與她對視。
對視三秒。
五秒。
十秒。
柳蘊嬌灰溜溜地往回縮。不好意思,擾您清夢了。
就在她的腦袋要完全退出宋珩的領地時,宋珩輕問:「你想越獄?」
啊!不是!我沒有!我從來沒想過越獄!我又不是犯人!
柳蘊嬌努力地抬起眼,勉強可以看清頭上的男人。
他的神情有些複雜。
「宋公子,我這麼努力鑿壁偷光,是為了跟你說一件事。」她強調了自己是在鑿壁偷光,而不是鑿壁偷溜。兄弟,這麼小一個洞,她能溜到哪裡去?
「什麼事?」
柳蘊嬌把她的計劃一五一十地說給宋珩聽。
這個人在原書里是個正人君子,被原主污衊到大理寺,雖然惱到不能再惱了,但他也只把那事歸咎為自己的錯誤。如果那個夜晚,他能狠下心拒絕美人的邀請,也就不會發生那件事情。是他自己沒辦法成為柳下惠那樣的人,釀成大錯。
所以,柳蘊嬌很自信地認為,就算宋珩不與她為伍,他也不會把她今晚鑿牆的事情說出去。
至於桌腳後面突然出現的那個洞。柳蘊嬌就說自己不知道好了,也許是之前的某個獄友弄出來的呢?
聽完她的計劃,宋珩神色深沉地凝視了她很久很久。
柳蘊嬌都被看得不好意思了。她知道她現在很狼狽,臉上滲著汗水,頭上全是細碎的蠟屑。而且,她抬眼皮抬得太累了。
「那個,宋珩。你能趴在地上和我說話嗎?我現在看你看得好累……」
宋珩很聽話地趴下了。
「好,我答應你。」
柳蘊嬌心中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頓時覺得宋珩整個人眉清目秀的格外帥氣。她長吁一口氣,看來自己鑿了半天的牆沒白費!
朝宋珩笑了笑,柳蘊嬌才退了回去。
昏黃的燭光下,宋珩的面頰似乎漸漸浮起一抹不太明朗的紅暈。
破洞處一個嬌俏圓嫩的腦袋沒了,剩下的是一片銀灰色的空洞。宋珩凝視著那個空蕩蕩的破洞,不知想了些什麼。
最後,他搬來桌椅,陳放在恰好能遮住破洞的地方。
明日,等待他的,便是複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