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荼蘼花開 14.巫蠱禍釀
大漢征和二年,巍峨的未央宮中,驕陽俯瞰著宮城,大漢皇帝劉徹漫步於椒房殿,他已經六十五歲了,自幼剛強好鬥,為帝國征戰一生,殫精竭慮一生:「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強化皇帝權威;施行法術、刑名之道,加強帝國統治;推行「推恩令」,剷除諸侯叛亂的根基;鹽鐵專營、場輸平準、打擊豪強,帝國經濟的強大保障了征伐邊疆的勝利;連通西域,張大漢之臂膀;北定匈奴,南平百越,東征朝鮮,西鎮諸夷,播大漢的威儀。任何一件事情拿出來,都讓劉徹驕傲不已。
劉徹人雖老,然依舊有雄心壯志,做事依舊霸道威強,只是自己不知道他已經有些剛愎了。
劉徹身體慢慢的變差了,時常精神恍惚,也記不住事情了,人變得多疑了,他抬起右手,顫顫巍巍的撫摸著粉色的牆壁,花椒清香怡人,想起年輕時候,衛皇後端庄素雅,舞步輕盈,李夫人窈窕婀娜,靈動可人。想起自己和宮女追逐嬉樂的放縱。又想起自己孩提時候,在椒房殿里跑來跑去,逗弄陳阿嬌,呵呵,金屋藏嬌啊,二人你追我趕,夏日炎炎,俱都滿頭大汗,自己拉起阿嬌的小手,一道靠在在冰涼的牆上享受涼爽,二人俏皮的把汗水一把把的抹在牆上取樂。
劉徹看著那熟悉的牆壁,聞著淡淡的花椒味,嘴角慢慢上揚了,驀地,他看到牆角有個小人的輪廓,揉揉眼,定睛一看,那小人竟舉著一柄短劍,寒光一閃,向自己胸口扎來。
劉徹大喝一聲,「刺客!」旋即一陣眩暈,身體一歪,腦袋咚的一聲撞在牆上,他趕緊一手摸著額頭,一手掣出佩劍格擋。
這時候身後的內侍已經跑過來,「陛下,陛下!」劉徹揮劍后掠,只見劍尖滴血,一個內侍捂著肩膀滾在一邊,又趕緊跪好,身體在慢慢哆嗦。
其他內侍見狀惶恐,趕緊跪下,「陛下,陛下,並無刺客。」
劉徹這才回過神來,扭頭看看四周,隨手扔了佩劍。劉徹靠在牆上,兇狠的目光在幾個內侍身上逡巡,內侍嚇得不敢喘氣,劉徹想起數天前午睡時候的一個夢,烏泱泱成千上萬的木頭人手持棍棒向他襲擊而來,劉徹花白鬍子抖動,獰聲道,「一年前,有武士帶劍進入龍華門,侍衛竟然未能擒獲,如今牆壁之間、夢境之中皆有鬼祟木偶要殺朕,朕還怕你們不成。」
劉徹挺直身子,甩了衣袍,咆哮著,「擺駕未央宮,召江充。」
江充本名江齊,他的妹妹姿色出眾,擅長歌舞,被趙國太子劉丹納為姬妾,通過妹妹引薦,江充成為趙王劉彭祖的賓客。
可惜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劉丹與江充交惡,劉丹盛怒之下,殺了江充父兄,江充倉皇逃到了長安,向朝廷告發劉丹與同胞姐姐及趙王嬪妃有姦情,並勾連豪強,為禍百姓,劉徹藉機打壓宗室,降罪於趙國。
從此江充官運亨通,拜官直指繡衣使者,持節仗,衣繡衣,巡查地方,江充沽名賣直,得到劉徹越來越多的信任。
劉徹閉著雙眼躺在床上,「江充,給朕說說,宮裡宮外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嗎?」
江充膝行幾步,「起奏陛下,自朱世安揭發公孫敬聲與陽石公主私通、馳道埋藏木偶、詛咒陛下事發以來,公孫賀父子畏罪自殺於獄中,陽石公主、諸邑公主、長平侯依罪處死,多有為其鳴冤之人,且暗中勾連,不知所謀何事。然而不滿月余,方士、神巫在京師聚集,後宮妃嬪邀請女巫來宿於宮中,教授趨吉避凶之法,宮人多在屋裡埋藏木頭人。臣下接到很多舉報,告發有人詛咒陛下,行大逆不道之事,臣正在秘密核查,生怕打草驚蛇。」
劉徹聽信江充的奏報,勃然大怒,決定在皇宮中徹查到底有沒有巫蠱之事,江充得到劉徹的命令后,率領巫師、兵士耀武揚威的來到了宮城,按捺著心中的欣喜萬分,命令巫師做法術巡查。有巫師指引,兵士們在不少宮殿挖出了木頭人,江充嚴刑拷打誘導宮人,宮人屈打成招,攀咬其他妃嬪和朝中大臣,劉徹大怒,下旨一律處死。後宮妃嬪、宮女以及受牽連的大臣共殺了數百人之多。
數月以來,江充作威作福,這天帶著人去搜查鉤弋夫人的宮殿,鉤弋夫人的宮女果斷阻止,鉤弋夫人喝罵宮女,「不得無禮,使者是為了陛下安危,爾等退到一邊。」
江充笑嘻嘻的,「打擾夫人了。」面色突然狠厲,「來人給我好好搜查,挖地三尺。」兵士忙碌起來,江充卻偷偷的給鉤弋夫人一個曖昧的眼色。
兵士一無所獲,江充說聲打擾,帶著黃門蘇文和兵士又去了其他宮殿,鉤弋夫人擔心劉徹病情,領著心腹宮女去侍奉皇帝去了。
鉤弋夫人見劉徹面無血色,一時痛哭流涕,「陛下,可要保重龍體啊。」劉徹見到盛裝嬌媚的鉤弋夫人,心情大好,將其擁在懷裡。
「陛下,我夜裡夢到有牛頭人身的妖怪,衝到我的房中,對我無禮,還打殺了弗陵。陛下,我怕,咱們出宮避避風頭吧。」劉徹同意,下旨搬到了甘泉宮居住。
江充盡職盡責在宮中四處搜查,多日來一無所獲,只剩下衛皇后和太子劉據的住所了。
江充道,「本使一心為陛下著想,為了大漢和陛下,今日我們搜查皇后的寢宮。」
江充一行人到了衛皇后的宮殿,衛皇后惱怒卻不發言,領人退到一邊,江充態度甚為囂張,在宮殿大呼小叫,蘇文親自帶領兵士翻衣倒櫃,將宮殿折騰地極為凌亂,眾兵士七手八腳開挖院子和室內,塵土飛揚。
「使君,有情況。」
江充、蘇文湊到近前,桐木人歪歪扭扭的躺在泥土中,有兵士捧出來帛書,寫滿了詛咒,江充怒道,「想不到皇后包藏禍心,大逆不道。來人,拘押皇后。」
衛皇后臉色大變,宮女護著衛皇后,「爾等栽贓陷害,不得對皇后無禮。」
江充冷笑不語,幾個兵士沖了過去,摟肩膀,抱細腰,宮女連連驚呼,被扔到了一邊,兵士也就手腳佔佔便宜。衛皇后大怒,「爾等禍亂內宮,合蓋滅族。」
江充冷笑,「啟稟皇后,這些宮女違抗皇命,罪在不赦。我覺得皇后還是多考慮一下如何對陛下交待吧。」
兵士上去,單臂一伸,「有勞皇后了。」
衛皇后惱羞成怒,卻毫無辦法,只得帶人移步院中,被眾多兵士團團包圍,只覺得這些虎狼之士睜著餓虎餓狼的眼神,在眾宮女身上不停打量。
江充獰聲,「嚴加看管,不得飛出一隻蒼蠅。」
「諾。」
「到太子宮耍耍。」
衛皇后心神不寧,多年的宮斗,讓她嗅到了一絲危險,目視江充漸行漸遠,「自己的心腹宮女應該早就到太子宮中了吧,但願一切平安。」
太子劉據知道江充搜查母後宮殿,慌忙派侍衛出去打探消息,劉據惶恐不安,想到曾經發生的巫蠱禍事,決定找父親表明情況,這時候侍衛急匆匆返回,神色焦急,「太子,大事不好,江充在皇後宮中挖出了木偶,已經拘押了皇后,正帶人衝來了。」
劉據大怒,「賊子敢爾。」
石德聽到這個消息,心中驚懼,自己是太子太傅,牽連起來,難逃一死,如今該當如何。
石德眼神狠厲,「太子殿下,公孫賀父子、陽石公主、諸邑公主、長平侯因木偶一事喪命,距今不過半年光景,外戚衛氏實力大損。而今江充以此陷害皇后和太子殿下,恐受人指使,目在儲君之位,儲君之位已岌岌可危,太子身臨深淵,有殺身之禍,當起兵自保。」
太子擰眉,「事不至此,我行事光明磊落,父皇明察,當向父皇自辯清白。」
劉據按劍在房中踱步,石德跟著,低聲道,「江充來勢洶洶,大膽羈押皇后,必有外援,太子如不能順利面見陛下呢?引頸就戮乎?」
劉據停下腳步,心中酸楚,面有悲容,石德抱拳低頭,斬釘截鐵般的吐出一句,「情勢所迫,不得不起兵自保,誅殺奸佞。」
劉據長嘆一聲,「我豈能身無皇命,擅殺朝廷大臣,況且此賊乃繡衣使者爾。不如速速前往甘泉宮請罪。」
「太子,你忘了暴秦太子扶蘇之死嗎?」
劉據猶豫不決。石德卻力勸孤注一擲。
「太子,太子,眾矢之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