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自詡乾坤計 官宴難赴還需赴
在杭州城逛了一圈的大老爺所獲不多。快入夜了,蘇大人的官轎還在大街上晃悠,未有明確的指示。轎夫向隨身小廝遞眼色,小廝阿青回以愁眉苦臉,跟著轎子揉著腿,就是不敢吱聲。他曉得,今日大人心情不甚好,少說話為妙。
行至清河坊時,蘇軾的聲音從轎中傳來:「是否到清河坊了?」阿青小心回著:「是底,大人。」知州大人得到答覆后命人落轎,下了轎后吩咐轎夫抬著空轎回衙門去。自己卻朝著另一邊邁去。
轎夫們看了看阿青,對方給了個手勢,也顧不上他們,快步跟上蘇軾的步伐。看這方向是幽篁樓,定是要找琴姑娘去了。阿青心裡暗喜:這琴姑娘定有法子讓大人高興。
二人前後進了樓,馮媽熱情招呼著,蘇軾簡單應了,朝竹里館而去。馮媽在身後也不跟著,吩咐小廝備酒菜。別館門口,蘇軾已經聽見有悠悠琴聲傳來,許久未曾聽過琴操彈琴。
此曲韻律廣闊,旋律多變,聽了教人心境開闊,正適合蘇軾現下聽,可謂一曲深入人心,阿青聽不懂琴音,但他看見自家大人的臉色有了些顏色。
到了門口,蘇軾駐步不前,待一曲罷方入屋,拍手叫好。琴操起身迎了上去:「你怎麼來了?」用的是問句,可這語氣明顯是歡喜。
「早前在轎中小憩,夢見太上老君笑嘻嘻地與我說,東邊利行。於是,我便往東來了清河坊。果然靈驗,聽了這麼首好曲子。是你譜的新曲么?」蘇軾心情大好,還有心胡謅說笑。
聽得出他在那裡編故事,說笑而已不必不說破,琴操給她倒上水,說道:「我哪裡會譜曲,這是阿姐剛譜的,我見著妙,就拿來練習練習,還想著改日彈與你聽呢。這倒是巧了。」
「是呀,平日里與太上老君神交,想來是有效果了。這曲子叫甚麼名字?」蘇軾喝著茶問道。
「聽阿姐說,這亦不算她新譜的曲子,是先人之作,做了些修改。叫甚麼,我不告訴你,你可能聽得出來?」琴操瞧出他眉宇間的愁雲,故意想法考考他,像他這種博學多聞的人,就對這些未知之事感興趣。或許能分分心,排解下。
果然,蘇軾聽她這麼說,頓時有了興緻:「這是改過的,我聽不出來,不如將原曲彈來聽聽。」
於是,琴操教綠綺去一趟林下館,將原譜子討要過來。不一會,譜曲到,琴操熟悉了一會便將紙上音變成了指上音。一首新曲子,信手拈來,這技藝越發精湛了。
一曲罷,蘇軾只沉浸在旋律中,末了大方承認:「學生猜不出來,願請先生指教。」這被大學士稱先生,若換了旁人可要被折煞了,可對方是琴操,她樂呵呵地接受了。清了清嗓音,故作姿態說道:「那小女子就斗膽一回,這首曲子叫《平沙曲》。相傳為唐陳子昂所作。」
聽罷,蘇軾卻不買賬:「陳子昂還會作曲么?我怎不知。莫不是你胡謅的罷。」
琴操佯做生氣狀,嘟著嘴反擊:「這可不是我胡謅的,小女子可比不得大學士,哪敢任意編造典故。這當中故事若不信,可教姐姐來細細說與你聽,我記不得具體的。」
蘇軾聞言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他年輕時考科舉,文章中有個關於堯和皋陶三殺三放的典故,當時連主考官都不知這典故出自何處。而現在這小女子竟敢說是自己編造的,他不禁誇道:「天下學士皆不敢認,你卻道破。哈哈哈,有膽識。」
「無知者無畏嘛。小女子與那些學士不同,即使說錯了,也無關緊要,女子無才便是德嘛?不過,蘇大學士這是承認了自己編造典故么?」琴操笑得狡黠。
蘇軾笑而不答:「這些不重要。」說完,攬過她單薄的肩膀,收斂了肆意的笑容,深情道:「有你才重要。」
後世蔣捷有詞云: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
次日,蘇軾廣發邀請函,請杭州各商行老闆、員外到會仙樓一聚。目的簡單,就是要斂財。樊玄子給他出了個注意,讓他在席間不要提捐助之事,而是散播官府要儲備藥材、泥沙的消息。
蘇軾問樊玄子何意?樊道長白了他一眼,說道:「我說我現在缺錢,問你借五十兩白銀,你借么?」蘇軾自然明白這道理,解釋道:「我不是問你此事,是為何要儲備藥材?」
這個問題倒不白痴,樊玄子耐心道:「浚疏西湖非一朝一夕之事,耗費人力甚大,人口聚集必然會有不少病症,有了上回疫病的例子,做些常用藥材儲備,總沒錯。」
這話說來也有些道理,蘇軾點頭稱是。可是隨即又問道:「話雖有道理,可我不開口,他們豈會自己給我銀子,沒有銀子這飯豈不是白請了。」
樊玄子無語。沒好氣的說道:「我老道給你保證,銀錢的問題自會解決,蘇大人只管照我說的辦好了。」
礙於對方是琴操的師傅,又幫過自己那麼多忙,蘇軾對於樊玄子向來容忍度非常高,於是也不再多問,吩咐下人照章辦事。
這日,天朗氣清,杭州城中有錢之人齊聚會仙樓,整個樓讓知州大人包場了,因此樓里並無其他客人。諸位客人也都聽說了前幾日蘇大人「化緣」的事,只是礙於官府的面子推脫不了,便都小心吃著飯。
可酒過半巡,蘇大人對要錢之事隻字不提,杭州旱災在郊外求雨的田員外也在現場,這會兒他借著向蘇大人敬酒的空當說道:「蘇大人二知杭州,為杭州百姓辦了不少事,咱們杭州的百姓都對蘇大人感恩戴德。田某不才,斗膽替這一方百姓敬蘇大人一杯。」
這種場面客套話,蘇軾沒聽過萬,也聽過百千句了,當下笑著說:「哪裡。」原以為這田員外就這麼喝了敷衍過去了的,誰知,他繼續說道:「蘇大人過謙了。遠的不說,就說這浚疏西湖的事,可是造福子孫的大事,也就您有這心思和魄力。這杯酒某再敬您。」
在場的客人們面面相覷,心裡都在罵這田員外,人頭豬腦,沒事找事。
而蘇大人聽了他這話倒是又多看了他幾眼,等他喝完,順著他的話說道:「田員外謬讚了。眼下這西湖之事還需在座的各位幫襯。」說完環視了一圈,雖然各個口中說著:哪裡哪裡,但除了少數幾人外,其他人都眼神閃躲。
蘇軾心下罵了一句,卻是面不改色,端了酒杯,繼續說:「浚通之事不日就要開工,工程上少不了用到泥沙,以防工人們生病,本官還預備儲備些常用藥材,今日將各位召集來,便是為了這些。」
說道這,眾人都以為蘇大人接下來要開口要錢要東西了,章堂往後靠了靠身體,與身旁人商會副會長錢少陶附耳:「一會你帶頭,找個由頭應付推脫。」那人點頭。但見蘇大人頓了一下說道:「接下來,張主簿會給你們發下一個單子,上邊有官府所需物資,你們各自競價,價低者與府衙簽訂購買合約。」
錢會長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地給咽了回去,章堂也是一驚,暗自嘆道:「這蘇東坡難道在短短几日便發財啦?不缺錢了?」
此言一出,堂下不少人竊竊私語。看著他們那一副副目瞪口呆的樣子,蘇軾暗笑。雖不知樊玄子這法子於自己究竟有何好處,但能見到這些奸商現下這副將一肚子話憋回去,吐不出來的樣子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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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軾:那典故就是我編的。
我:就你皮。
琴操:就你懶。
我:竟然敢聯合起來懟我?我要剪刀手。
素問:別為你想早點結束這沒人看的故事找借口。
我:智者,看破不說破。素娘子你還不夠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