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卑微如草芥 仍有怒火燒(下)
祥符縣衙大堂。
公差整整齊齊地站在兩邊,手中的殺威棒敲打著地面,空氣中充斥著肅殺之氣。堂中的李根在威武聲中瑟瑟發抖,戰戰兢兢地將事情原委一一道來。
先說說這原本是苦主的李根是如何被蔡熠捉拿到堂上的。
那日,控制住一臉茫然,醉醺醺的丁萬椿后,蔡熠帶著仵作去李家檢查了李二狗的屍體。得出的結論是凌晨寅時死亡,死因是顱內淤血堆積導致死亡。確實是受外力所致,但仵作確定其不是被毆打致死的,而是頭部與硬物撞擊而導致的,這一說法與現場牆角一個凸起的土磚上依稀可見的血液相吻合。
換句話說李二狗是摔死的。這下,丁萬椿從疑犯成了控告方,酒醒了七八分的他即刻控告李根誣衊,並懷疑李根是殺害他家戰馬的兇手。
李根大約是分不清人被打死和摔死有什麼區別的,聽得仵作的分析,先是傻了眼,然後死鴨子嘴硬,還要說是丁萬椿打死的。看那架勢,扯著脖子,瞪著眼,像只護牘的斑鳩。當他聽到丁萬椿之後的控訴,再看那氣勢,就是只泄了氣的鵪鶉。
蔡熠也不和他多費口舌,帶到公堂之上,肅殺之氣壓得李根喘不過氣來,再不敢嘴硬,信了仵作的說法,從實招了。
李二狗是祥符縣鄉紳張士浩家的佃戶。去年京畿大旱,收成不好,交不起租子,張員外提議讓李二狗家的三小子李樹替自己家行役,這樣張家省了免役錢,李二狗省了租子,見李二狗有些猶豫,又承諾額外給李二狗一貫錢。李二狗一想以張家的戶等,約摸是從事催繳的輕鬆雜役,於是二話沒說就應下了。
服役當天李樹被派去緝捕盜賊,在追捕中右手傷了經脈,殘了。
李二狗找張家理論,還沒等李二狗開口,張老爺先是一頓訴苦。
原來陳留縣的大鄉紳丁盛不知使了什麼手段搶了張家的差役。張士浩對於李樹的事情,表示了深切的同情,還大方免了李二狗兩年租子,外加給了兩貫錢,權當是他自己的一點小心意。
聽了話,拿了錢,李二狗那沒裝一個字的腦袋一時想不出再理論的理由,可胸口就是悶悶的...有著說不出道不明的難受。
到底是哪兒不對呢?
回到家看著正在用左手笨拙練習執箸的兒子,李二狗知道哪裡不對了,胸口憋著的那口氣更緊了些,差點撅過去。
李根作為長子,有心為父親和弟弟出氣,打聽之下,得知丁老爺的侄子便是鄰鄉的丁萬椿,而丁萬椿在去年劃分荒地時不知使了什麼手段硬是將原本應該屬於自己鄉的肥地划入了七里村。
這新仇舊恨一起湧上頭來,便如同那天一樣,頭頂生煙的李根一衝動,弄死了丁萬椿家的戰馬。
動手那天李根戴著李二狗的頭巾,只是他沒想到,在動完手腳離開時讓人瞧見了。
吳茂原順著那頂寫著李字的頭巾找到了李二狗,累的李二狗白白挨了一頓打。更揪心的是兩天後的夜裡,李二狗起夜,沒注意被什麼東西絆倒了,迷迷糊糊中丟了性命。
沒見到李二狗摔跤卻見到他氣絕的李根一股腦的認為是丁萬椿打傷所致。於是有了後面的事情。蔡熠沒預想的事李根都交代了,可就是不承認誣陷了丁萬椿,他說他還是覺得他爹是丁萬椿打傷,才致死的。
聽得疑犯質疑仵作,公差的殺威棒敲打地面,威武聲再起,李根眼裡又露出了怯意,不再言語。
案情明朗后,蔡熠一一查證,證實李根所言不假。案件並不複雜,蔡熠當下做出了七里村大保長丁萬椿聚眾毆傷八里溝平民李二狗一案的判決。判主犯丁萬椿判仗責六十,其他從犯不分輕重皆判仗責三十。
八里溝鄉民與七里村鄉民鬥毆一案,全體判仗責四十。兩事均參與者仗刑累計,可分次行刑。
按律,蔡熠是一方縣令,只有對仗責及以下的判決權力。
八里溝平民李根故殺官馬一案和控告丁萬椿殺人一案的判決超出蔡熠職權範圍。於是蔡熠寫好扎子,與供詞證物結論等一併呈交開封府,靜待批文。
蔡熠認為李根若非得仵作解釋,確實以為丁萬椿是殺害其父親的兇手,並非故意誣告,因此並沒有將李根簡單的認定為誣告。這一觀點,蔡熠在扎子里表述得清清楚楚。
原本以為的謀殺案,實則是個意外,案件性質也就從故殺變成誣告,這本身就讓蔡熠綳著的神經輕鬆了不少。所以蔡熠寫完扎子后那輕鬆的神情,如何預料得到這麼個簡單明了的案子會牽出日後那麼多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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