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相似與相反
「雖然你沒有保羅那麼有靈性,但是你細心,而且比他更有毅力……這才是最關鍵的。要知道體悟自然,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更不可能永遠伴隨著美妙的、令人愉悅的體驗,反倒是寂寞、挫折、長時間一無所得的困頓這些,才是最經常光顧你的東西!沒有驚人的毅力,能堅持得下來嗎?」
夏爾洛先生說得煞有其事,但羅文在一旁聽著,卻越聽越是汗顏,到後來甚至都有點字字誅心的味道了——原因很簡單,貌似他羅文才是第一個破幫出奔的,說什麼堅持,豈不可笑?
「關於那件事……我很抱歉。」
「不!你用不著道歉!」誰知道夏爾洛先生把手一擺,「能夠現腳下的路並不適合自己,從而及時地撥亂反正,也是需要有大智慧,大勇氣的;這正說明了你的決斷。」
「那麼,凶人呢?如果說毅力的話,他應該也不差才對……您忘了小時候他就曾經為淬鍊他的技巧,特意跑到老林子里和狼一起呆了半年。」
「他太刻意了。」夏爾洛先生平靜地說,然而這平靜之中,似乎又孕育著某種風暴,「……太刻意了。我們德魯伊雖然學習野獸的智慧,學習它們對敵的技巧,但最終的目標,並不是要把自己變成野獸……否則,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呢?即便你修鍊成九級的大德魯伊,甚至是宗師,半神,那又怎麼樣呢?讓大6上多出一隻人類無法應付的凶獸,又或者,一大片可以移動的天災嗎?」
說到這裡夏爾洛臉上的表情已經變得十分可怕,他用力抓緊了羅文的肩膀,力道之大,讓羅文甚至都有了一種骨頭要被捏碎的錯覺:「所以你一定要答應我,羅文,答應我不論何時,你都不會拋棄身為人類的心!」
……
……
直到很久以後,羅文才明白原來德魯伊的教義,也是有新舊兩種不同的理解,或者說詮釋的;而「是否拋卻人類之心」,就是其中爭議的焦點。
很顯然,夏爾洛先生是其中「新派」的人物,而他一手教出來的凶人,卻似乎在不知不覺中,走上了與他截然相反的道路。
這就難怪為什麼向來遇事冷靜,處變不驚的夏爾洛先生在提及此事時,會顯得如此的激動。
當然這些思想上的分歧,剛剛接觸到德魯伊教義的羅文是鬧不清楚的,當時的他,只是被夏爾洛先生突然的疾聲厲色嚇了一跳,以至於在後來對方幫他體悟自然之道時,也有些渾渾噩噩的,除了「靈智啟蒙」本身自帶的幾個小法術比如安撫動物,自然光輝之類,他幾乎可以說一無所獲。
對於這個結果,夏爾洛先生倒是沒覺得有什麼不滿——畢竟要真正形成屬於自己的力量,那是四級突破到五級時才需要頭疼的事(貌似所有的戰鬥職業,在那裡都是個坎,邁過去,前途就不可限量;反之就只能一輩子在四級上晃蕩了)
而夏爾洛自己,就正處在這個關鍵的「坎」上。
因此就眼下來說,倒沒必要刻意去追求什麼,還不如趁著「靈智啟蒙」的效果還沒過去,為羅文的將來打好根基。
只可惜夏爾洛身上的傷實在是太重了,連帶著精力也開始不濟,於是兩人之間的教學,最終不得不草草地結束了——畢竟夏爾洛還得留下一定量的「源力」將羅文帶回去,並且替他在這個世界上留下坐標;否則天知道那總是讓人驚訝的小子,會不會做出「用后脊樑蹭樹來留下體味」之類的白痴舉動。
回到馬克西姆的鐵匠鋪,已經是四個多小時以後的事了。當羅文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夏爾洛先生仍躺在先前的那張大床上,呼吸平穩,似乎睡得十分香甜。
「難道剛剛的一切……就只是在做夢?」羅文咕噥著,也不知是在問自己,還是床上渾身裹著繃帶的夏爾洛先生。
沒想到回答他的,卻是一直蜷坐在牆角的凶人:「還打呼嚕呢,可惡!」
「是嗎?我睡了多久?」
「大概兩個小時吧。」凶人不假思索地說。
於是羅文終於能確定了,先前的經歷,相必不只是一場奇怪的夢境那麼簡單。因為在他的感覺中,自己在那邊呆的時間恐怕連四個小時都不止。「兩倍的時間嗎?怪不得德魯伊都喜歡呆在那邊修鍊呢。」
而且自己身上,似乎也生了某種奇妙的變化,比如說室內明明沒有點燈,但是自己,仍然能隔著老遠就看清凶人那雙微微有些紅的眼睛。
也不知是焦慮所至,還是這傢伙在剛才就已經偷偷地哭過。
雖然還沒到拙於口舌的程度,但羅文知道,自己其實並不怎麼擅長安慰別人——一般情況下,那都是小保羅的活;而且對凶人這種性格彆扭的傢伙來說,最好的安慰,莫過於讓他一個人安靜的呆著。
「你看著夏爾洛先生,我去找老馬克西姆……有些事情,還得向他確認一下。」
他當然得去確認——畢竟在凶人一上來就被打懵了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而翡翠夢境中的夏爾洛先生,又不知為何對先前受襲的事情三緘其口,並且極為嚴厲地喝令羅文不得再追查下去,因此馬克西姆的專業眼光,就成了接近真相的最佳渠道。
而且胖鐵匠向來都不會讓羅文失望:「……沒有紋飾,沒有記號。什麼都沒有,乾淨得就像窮鬼的口袋。不過呢,倒是有一件事我想你應該會感興趣。」
說著話他從搖椅上站起身來,晃著肥大的屁股,一顛兒一顛兒地走到那黑乎乎的鐵砧前,指著上面並排放置的兩件兇器道:「這個,是你自己用的連弩,而這個呢,則是你從兇手那裡奪來的飛刀。怎麼樣,你難道不覺得這兩件東西其實……非常的相似嗎?」
「相似?」羅文歪著腦袋,可無論他怎麼看,也看不出一把投擲匕,和一把連弩之間會有什麼相似之處,除了這兩件都可以算做,唔……遠程攻擊武器?
「笨蛋!我是說風格啊,風格!先這兩樣東西都不是出自人類的手藝……咳,我知道你這個外行肯定看不出來,但是你注意到沒有,這兩樣東西,在風格上都樸素到了極點,所有沒用的裝飾,差不多都已經被捨棄掉了;而且像我們這些做鐵匠的,有時候名聲甚至比手藝本身還重要;所以在打造出一件比較滿意的作品后,我們都會在作品的隱蔽處比如說劍鍔的內側,或者血槽裡面留下自己的記號。但是這兩件我仔細地找過了——都沒有!」
想想也是,不圖出名的鐵匠遇上一個就不錯了,又怎會那麼巧偏偏同時碰上兩個?「你的意思……這兩件武器,其實是出自同一個鐵匠之手?」
「要麼,就是同一夥鐵匠!」馬克西姆言之鑿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