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程

第二天練琴，方卓藝看著坐在鋼琴旁正閑閑地看書一副大佬坐姿的程陌。

「他……」

「不用理他。」尹逸擺了擺手：「你就當他是過來旁聽的路人。」

方卓藝聞言又看了一眼程陌，恰好這時程陌也抬起頭來，面無表情地看向她。

「……」

相顧無言。

明明現在已經快入夏了，方卓藝卻還是感受到了一絲寒冷，連忙搓了搓胳膊抱緊了自己。

一連幾天，方卓藝都是在程陌的眼神威壓下練著琴，如芒在背，如坐針氈。

好幾次她都想讓程陌「能不能出去」或者「不要看她看她身邊的尹逸行不行」，但後來她轉念一想——

在台上演奏的心理壓力肯定要比這更強烈，現在早點適應一下也好。

一連暗示了好幾次「這人不存在，這人不存在」，到後來她竟然還真說服了自己無視程陌的存在。

直到後來——

許雅倩扯著她的袖子，開始撒嬌。

「藝藝藝藝，你能不能當班服的模特呀，你身材高挑，五官又漂亮，照片拍出來肯定很好看。」

方卓藝遲疑了會兒，斟酌道：「模特的人選……不是大家投票選的嗎？」

「女生這邊票最高的就是你啊，你是眾望所歸！」許雅倩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笑容燦爛。

方卓藝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那男生那邊選出來的是誰。」

「程陌。」

方卓藝捂著心口，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仰倒在地。

她不行，她恐男！

而且女生的直覺告訴她，就前些天程陌反常的表現來看，這傢伙肯定也不怎麼待見她。

班服評選的要求是一男一女拍合照，就他兩現在互相不待見的狀況，能拍合照？

開什麼玩笑？！

「我能拒絕嗎？」方卓藝艱難道。

「為什麼拒絕呀，只是拍個照，很快的。」許雅倩有些不理解。

「我還挺羨慕你的呢。」許雅倩掰了掰手指：「班歌比賽跟尹逸搭檔四手聯彈，班服比賽跟程陌搭檔合照。」

她看著許雅倩，眼神亮晶晶的：「班裡兩大帥哥你佔了兩，多好的福氣啊。」

方卓藝：「……」

這福氣誰愛要誰拿走！

下午練琴的時候——

「只是拍個合照嘛，最多一個午休的時間。」

尹逸喝了口茶，輕描淡寫道：「很快的，一瞬間就過了。」

做模特這種事他真是熟得不能再熟了，都可以出一本心得了。

他剛說完，就接收到了兩道複雜的目光。

方卓藝看著他，一臉生無可戀。

程陌看著他，面無表情。

「那你們想怎麼樣。」尹逸無奈。

他看向方卓藝：「我女裝替你？」

方卓藝猛地搖了搖頭。

大哥沒必要，真的沒必要，就只是一個學校活動而已，不用做這麼大犧牲。

尹逸點點頭，緊接著看向程陌：「我替你跟卓藝拍？」

程陌沉著眼睛，秒拒：「不行。」

「那不就行了。」尹逸悠然道：「就當是為班級犧牲一下，很快的。」

「……」

於是當學校的攝影老師過來給他們班拍照的時候，就看到了兩張苦大仇深臉。

「你兩靠近一點…再近一點，再近一點！」

攝影老師看著無論喊多少次都還有一米的距離，無奈了，心說，這兩人怎麼這麼不配合呢！

要不是看在這兩人五官和體態的確很優越的份上，攝影老師都要懷疑他們班為什麼要選這兩人出來當模特了。

「這樣吧。」

磨蹭了好一會兒，臨時被拉過來在場外擔任監督和指導的尹逸實在看不下去了：「老師你就這樣拍吧，之後我們再修一下圖，把中間的背景刪掉。」

「啊？這不太好吧。」老師皺了皺眉：「其他班級都不這樣的，他們兩個是不是有什麼矛盾。」

這樣可不行啊，同學之間要團結友愛互助，這才是y中的學生該有的品質。

尹逸臉上笑容未變，俯下身在老師耳邊輕輕說了句什麼。

老師聽完后，有些震驚地看向尹逸：「這樣啊？」

「嗯。」尹逸點點頭，眼神非常真誠。

老師擰著眉思索了許久，最終妥協了：「那……好吧。」

事後，程陌問尹逸當時跟老師說了句什麼。

尹逸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慢悠悠道：「我說因為一些緣故，你們兩現在在避嫌，這次拍照是被班上人硬選上來的，其實你們自己也不太願意。」

至於為什麼要避嫌，那原因多了去了。

但是老師們第一時間想到的肯定是緋聞和早戀，再加上憑他們兩人出色的長相，實在很難不想歪。

老師只是在「因為拍合照過多肢體接觸增加兩位成績優異的同學可能早戀的風險」和「花一點時間修圖」中做出了選擇。

程陌看著他，無語了半晌。

「你裝好學生裝得真是得心應手。」

「我就是好學生啊。」尹逸閑閑地刷著題目，語氣悠然。

「好學生是不會早戀的，小叔叔。」程陌眯著眼睛微笑地看著他，抬起手在他後頸處輕輕捏了捏。

「沒早戀呢，嚴格算起來我現在還沒跟正式你在一起。」尹逸說得理所應當。

程陌：「……」

呵呵，表過白，抱過了，親過了，但是還沒正式在一起。

折騰了好久，班服這邊總算告一段落，接下來就是班歌這邊。

一開始的時候，許雅倩還不太相信葉皓然會好好教，畢竟這人有前科在那裡，實在不值得信任。

但後來檢查男生進度的時候，竟然意外地發現他們的進度還挺快。

因為他們班實在沒幾個人懂音樂，指揮的位置許雅倩就只能自己頂上，這也就導致真正在台上演出的時候，許雅倩自己的聲音不能經過擴音器放大。

不過她自己覺得這沒什麼。

合唱是集體項目，她自己唱得好沒用，只有大家一起唱得好才行。

在這個邏輯上，她覺得自己當指揮也沒什麼不好，起碼在台上的時候還能及時挽回一些失誤。

但沒想到她殫精竭慮地考慮了這麼多，最後一天綵排的時候還是出現了意外。

學校禮堂，班歌比賽綵排中——

「什麼？！我的伴奏放不出來嗎？」許雅倩瞪大著眼看著葉皓然。

「嗯！」葉皓然粗喘了幾聲，像是剛跑過來的一樣，火急火燎的：「學生會的人說是音樂格式不對。」

許雅倩咬了咬牙，緊皺起眉頭，著急地來回踱步。

放不出來的伴奏是她明天「十佳歌手」比賽時要用的。

因為時間有限，班歌比賽的綵排和十佳歌手的綵排是同步進行的，分別在兩個場地，學校禮堂和藝術廳。

葉皓然是剛剛綵排完十佳從藝術廳跑回來的，按照時間安排，她接下來走完班歌綵排的流程也要跑過去參加十佳的綵排。

但現在她的伴奏格式出了錯誤，綵排能不能順利進行都成了問題。

「你還是先過去看看吧，伴奏的問題如果不解決，別說今天的綵排，你明天比賽可能都來不及了！」葉皓然一時情急，幾乎是吼出了聲。

「我也想早點過去啊！」

許雅倩急得都快哭了：「但是班歌這邊綵排快開始了！晚上就要演出！我怎麼去呀！」

葉皓然看了眼手錶：「這樣，你先去那邊看看是什麼情況，我跟這邊的負責老師問一下看看能不能幫我們班的綵排挪到後面的時間。」

許雅倩瞪大眼睛：「還能這樣？」

「死馬當活馬醫吧。」葉皓然語速很快：「那是我們藝術團的老師，而且很早之前我就跟他認識，看看能不能求個人情，實在不行的話，我替你指揮一下，晚上正式比賽的時候你再上。」

「這樣……」許雅倩猶豫了。

「怎麼了。」於楠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朝他們走來，在他身後，薛琪也察覺到了不對跟了上來。

葉皓然簡短地把事情的始末跟他們說了。

「你先去那邊看看吧。」薛琪有些擔心地看著許雅倩：「準備了這麼久，要是明天因為音頻的原因上不了場，那也太可惜了！」

作為許雅倩的同桌，沒人比她更了解許雅倩為這個比賽付出了多少精力。

於楠也安慰道：「沒關係，你先去看看吧，如果老師答應延後的話，班上同學那邊我去說。」

「再說你之前已經帶著我們排練過很多次了，現在只是綵排而已，延遲了也不會對我們有多大影響的。」

「班長……」許雅倩看著他，感動地淚眼汪汪，都快哭出來了。

「別別別，你別這麼看著我，我有點不適應。」於楠忙抬手擋住臉。

許雅倩雖然看上去個子小小的，一副娃娃臉，但在班上卻是女漢子一般的存在，性格直爽開朗，現在這幅示弱的模樣十分罕見。

「去你的！」

許雅倩長舒了一口氣，再睜開眼時情緒已經冷靜了下來：「好吧。」

她看向葉皓然：「你跟老師申請一下延遲，班長你跟大家說一下再在教室里等一會，給我三十分鐘。」

「如果三十分鐘我還沒回來，綵排的時候就讓老葉替我一下。」

葉皓然：「行。」

囑咐完事情，許雅倩一個瀟洒的轉身，瞬間就跑沒影了。

於楠看著她宛如閃現的背影，看向薛琪，一臉認真：「當初運動會的時候，她為什麼不參加女子一百米。」

薛琪扯了扯嘴角，同樣一本正經道：「因為她說仙女只會飛，不會跑。」

三十分鐘后，許雅倩又閃現回來了。

一看到她出現在禮堂門口，葉皓然自動從指揮位子退了下來，走到她身邊。

「呼，指揮可真不是人乾的事。」他扯了扯衣領，看著許雅倩氣喘吁吁的模樣，問道：「你那邊怎麼樣，伴奏解決了？」

「還沒，我可能要重新弄伴奏了。」許雅倩有些無力地擺了擺手。

「啊？」葉皓然皺皺眉：「這麼嚴重。」

許雅倩嘆了口氣：「你這邊呢？現在班級情況怎麼樣。」

「我剛剛就這麼走了，拖延了綵排時間……」她試探地問道：「班上有沒有人有意見？」

「沒有沒有，沒人有意見。」葉皓然道：「你要相信班長的協調能力，大家都挺理解的。」

「呼，那就好那就好。」許雅倩鬆了口氣。

葉皓然繼續問道：「那你伴奏的問題就這麼拖著？」

「那還能怎樣呢？」

許雅倩嘟囔道：「要是誰有音頻剪輯軟體就好了，能快很多……」

「算了算了，先把班歌這邊弄弄好，兩個總要保住一個，不然我這幾個月的活都白乾了。」

她雖然說得輕鬆，但是表情看上去卻並不輕鬆，顯然心裡還是很介意的。

「音頻剪輯軟體？」葉皓然平靜道：「我優盤裡就有很多，你要哪個？」

「你有！？」許雅倩不淡定了，猛地回頭看向他。

葉皓然被她這咋咋呼呼的樣子嚇了一跳，回答都遲疑了半拍：「嗯……」

「晚上借我！」許雅倩一把攥住他的肩猛搖，激動得像是看到了親人。

「借你借你，你別晃我！我頭暈！」

……

晚上七點，學校禮堂。

隨著上一班級表演結束，主持人走上台前，面帶微笑地開始報幕。

「感謝上一個班級給我們帶來的精彩演出，接下來由高一十二班帶來他們的班歌——《啟程》。」

隨著報幕聲結束，燈光突然打暗，場下窸窸窣窣的聲音也少了很多，整個禮堂變得一片寂靜。

鋼琴聲在黑暗中緩緩響起，婉轉、舒緩，猶如泉水在寂靜的月色里靜靜流淌。

雖然有幾重旋律疊加在一起，但不會給人厚重濃烈之感，高低音相互交錯著，強弱分明，主次有序，構建出完美的和聲。

隨著鋼琴聲逐漸減弱，舞台上突然閃起了燈光。

橙黃色的暖光，像是接力一樣，從左往右亮起，一階一階逐級往上，原本微弱的光點慢慢連成了一片海洋。

光點隨著旋律輕輕搖晃著，像是溫柔的海浪在催你前行。

正在這時，合唱的歌聲緩緩響起，輕柔舒緩，像是耳邊的低語。

第一段結束后，舞台頂上倏地灑下了點點白光，底下觀眾終於看清了舞台上的情景。

合唱台上，白裙、白衣、白褲，清一色的白色系列，聖潔純凈的象徵。

所有人的右手都被一條長長的線連在了一起，繩子上星星點點點綴著的小燈泡上正散發著融融的暖光。

像這樣全班一起去努力去達成一件事的經歷以後可能都不會再有了。

大家是同學，也是戰友。

目標是高考，理想是未來。

即使不久的未來即將分別，高一的這段時光也已經作為回憶定格下來，成為未來畢業冊上無法磨滅的篇章。

何其有幸，我們曾經同窗過。

在同一個教室，接受同一批老師的教誨，與食堂比賽時間，跟寢室阿姨心理博弈，和學校鬥智斗勇。

還沒說過的話很多，還沒嘗試的事也很多，但是沒關係，未來還很長，可以慢慢說，慢慢做。

歌曲到達高潮的時候，所有人都舉起了右手，面帶微笑，歌聲也變得嘹亮激昂起來。

——時間請慢一點

允許喜悅追上感傷，留住回憶

在離別的時間，用笑容代替淚水

互相祝好，互道再見

用這首歌，開啟新的旅程

在不遠的未來說一句

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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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是好孩子(*^▽^*)

雖然這章最後挺像結局的，不過還沒有。

PS：寫這章的時候，一直在聽「啟程之歌」，之後忍不住又去看了一遍《三年e班》（原名不是這個）倒數第二集，最後成功再一次哭得稀里嘩啦o(╥﹏╥)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