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

「生日快樂。」

尹逸頭也沒回，語氣乾巴巴的。

「一點都不真誠，聽上去像是在給我追悼。」程陌評價道。

「你只要求說，又沒有要求我聲情並茂。」

尹逸拿了自己需要的調料，實在找不到理由躲了，轉過身看向程陌，眼神平靜：「要不是因為今天你生日，我現在就不會在這裡給你做飯了，我應該去醫院看你。」

「嗯。」

程陌點點頭，看上去頗為贊同：「在醫院裡你說『生日快樂』肯定比剛剛有真情實感。」

「你確定我說的不會是早日康復？」

「說『早日康復』肯定也比剛剛真誠。」

「……」

這人腦子裡是有什麼大病嗎？

叮咚——

就在兩人面對面沉默的時候，門鈴突然響了。

「快遞到了，大少爺。」

尹逸迴避了這個話題，轉過身繼續用白瓷勺攪湯，也不知在攪個什麼勁。

程陌看著他無情的背影，心裡長嘆一聲。

道阻且長啊……

五分鐘后，程陌拖著兩個大箱子走了進來，餘光瞥到玄關旁一個吃了一半的巧克力板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直接順了過來。

他打開箱子，在裡面翻出了一個最新款的樂高還有一把沉甸甸的高精狙槍|械模型。

程陌把玩了一下那個高精狙，發現這玩意兒竟然是可以填彈的，只不過只能裝些橡膠子彈而已。

他喃喃道：「這東西是怎麼過海關的……」

尹逸走出廚房，看到半人高的狙擊}槍時愣了愣。

「你爸是想你家被查嗎？」

「我也這麼覺得。」

程陌咬了一口巧克力，苦味從舌尖一直蔓延到舌根，語氣漫不經心：「不過要查早查了。」

「這樣的槍械模型家裡還有很多。」

他剛從軍營出來的，摸不到槍械有些手癢，程昱燼就掏了很多還原程度接近百分之九十的模型送給他玩。

尹逸看了眼他手上的巧克力板，怔了怔。

「這是我送你的那個？」

「嗯。」

「不苦嗎？」

「苦。」程陌沖尹逸眨了眨眼：「但是是你送的。」

還是情人節送的，所以要吃完。

尹逸想了想，走到程陌身邊。

「給我。」

程陌遞給他。

尹逸接過巧克力后，在已經咬過的地方又輕輕咬了一口，有些驚奇：「還真是百分百的黑巧克力啊，我還以為那收銀員騙我的。」

程陌：「……」

畢竟是市面上流通的純黑巧克力不多，他還是在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裡面買的。

今早凌晨的時候尹逸因為睏倦和不爽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低氣壓，再加上低血糖的緣故，臉色蒼白。

他當時一看到還開著的便利店就沖了進去，直截了當的問「你這兒有百分百的純黑巧克力」嗎？

那收銀員看到尹逸的時候還愣了愣，感覺自己大半夜活見了鬼，忙不迭點頭連聲應道：「有……有。」

「你不會要收走吧。」

程陌看著尹逸拿著巧克力板走向廚房，大致猜到了對方想做什麼，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這可不行，送出去的東西怎麼能要回來呢，小叔叔……」

尾音刻意拖長，像是在撒嬌。

尹逸慢條斯理地用雪白的抹布仔細地擦拭著刀，動作細緻優雅。

「怎麼，你寧願繼續吃我在便利店賣的，也不想吃我親手做的？」

「當然不是。」程陌輕笑一聲，在尹逸身後極近的距離停下：「可你現在這樣做會讓我誤會的。」

「說得好像我什麼都不做你就不會誤會一樣。」尹逸涼涼道。

「那不一樣，通常情況下，你在我面前說的話要反過來理解。」

程陌俯下身，湊在尹逸耳邊緩緩說道，聲音曖昧：「但是你做的事基本上能代表你的真實意思。」

這當然不是絕對的，為了區分是情形所迫還是心甘情願，往往還需要抿一下尹逸當時的心理狀態。

普通人光憑那張「要麼是微笑要麼面無表情的」的臉，是絕對看不出什麼花的，但是程陌之前已經默默觀察了尹逸兩年了，要是連這種程度都做不到……

嗯，那隻可能是被當時的美色糊了眼。

「我說錯了嗎？」程陌偏過頭看他的側臉，笑得不懷好意。

尹逸沒看他，偏過頭去不說話，嘴唇輕輕抿起。

叮咚——

他不著痕迹地鬆了口氣。

「有人來了，大少爺。」

梅開二度。

程陌看著大門的方向，眼神晦暗。

為什麼這種時候總有人來打擾他。

三分鐘后，他拖著一個大包裹走了進來，表情有點難看：「這什麼東西，死沉死沉的。」

正當他剛要拆的時候，外邊門鈴又響了，「叮咚叮咚」的，像是在叫魂。

「…………」

足足過了將近一個小時。

已經做好巧克力，準備完晚飯的尹逸坐在餐桌旁，看著一地的禮物，慢悠悠喝著湯。

「大少爺，你每年過生日都這麼奢侈嗎。」

程陌：「……」

他看著一地的禮物和已經拆掉的包裝盒，無語了半晌。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外祖那邊的親戚寄過來的禮物他還能理解。

可那些平時跟他老死不相往來，上次一看見他臉色就發綠的傢伙們，今年是集體抽了什麼風，竟然會給他送禮物。

放到幾年前，那些人可是連想都不想想他的。

而且因為程陌刻意保護了這裡的地址，這些人死活查不到這兒，還特地先寄到羲和公司再統一轉寄到這裡的，快遞員一送就是一堆。

尹逸喝了一大碗魚湯，再加上剛剛做飯的時候偷吃了不少，現在已經有點飽了。

吃得太飽會傷胃，於是尹逸站起身，像是在散步一樣踱到了程陌身旁，打算過來圍觀圍觀「富家子弟過生日」的實況。

這人拆包裹的同時，偶爾還會手欠的去捏裡面的氣泡墊，「啪啪啪」的手指飛快，就像在玩什麼遊戲手柄。

尹逸低頭看了眼離他最近的包裹，有些驚奇：「方博軒？他不是小時候被你整出心理陰影的那位嗎，竟然還會給你送禮物？」

程陌冷笑一聲：「是啊，也不知道這些傢伙今天腦子是搭錯了什麼筋，特意送禮物來噁心我嗎。」

托他們的福，一天的好心情都毀了。

「小叔叔，你要是閑的話，用你那嬌貴的手幫我拆下禮物唄。」

他說得十分可憐兮兮：「這樣下去估計到七點我都吃不了飯。」

「恕我直言，你完全可以吃了飯之後慢慢拆。」

說是這麼說，尹逸還是坐了下來，幫忙一起拆。

「我有強迫症，看著快遞的包裝袋和紙盒子堆在我面前就很不爽。」

程陌抓著美工刀狠狠一劃，看這架勢不是在拆禮物而是在遊戲上砍怪：「所以拿到快遞都要第一時間拆完。」

「嗯，好習慣。」尹逸表示讚許。

像他爸從來就是堆到門口放不下了才會慢騰騰挪出來拆快遞，每次拆完家裡都跟進了賊一樣。

拆禮物的過程就跟拆盲盒一樣，沒拆開之前永遠不知道底下是什麼。

尹逸拆出了一盒糕點禮盒，一塊手錶，最離譜的是不知道誰寄來了一整袋「北京烤鴨」，打開的時候還冒著熱氣，但是上面的快遞單上卻顯示是從帝都起送的。

帝都到這裡快遞起碼要3天。

這人是怎麼做到送達的時候烤鴨還是熱的？

程陌：「哦，是我媽。」

尹逸面無表情地看著包裹上的名字：「你媽叫『上輩子摧毀銀河系的美貌少婦』？」

程陌淡定回道：「她還叫過『全世界絕望的主婦聯合起來』。」

尹逸噎了噎，突然想到了什麼：「你爸不過來陪你我能理解，但你媽為什麼今天也不過來。」

「他們兩個之前約定過。」

程陌聲音平靜：「我爸每年陪我過公曆生日，我媽每年陪我過農曆生日。」

就連親兒子生日，他們兩個也不想見對方一眼，明明曾經是最親密的關係，現在活像兩個仇人。

「嗯……」

尹逸打量了一下程陌此刻的表情。

臉上笑容淡淡的，有點散漫，狐狸樣的眼睛彎了彎，眼底卻不見一絲笑意，看上去有點諱莫如深，難以親近。

不過這人平時大多時候也都是這個德行，就連魏博文他們都習慣了，遇上什麼難題還是下意識過來抱大腿，彷彿他是他們什麼救星。

他笑了笑，語氣輕鬆：「那不挺好，每年能過兩個生日，不像我，每年生日都不太想過。」

原本他只是隨便說了說，本意是想安慰一下某個看上去心情不太好的大少爺，但沒想到會被揪著繼續問。

「為什麼不想過。」程陌偏過頭看著他，眼神認真。

「呃……」尹逸遲疑了一下。

「不想出去過，但要是待在家裡……你看我爸那樣子像是會做飯嗎？」

自從幾年前他生日的時候，尹斐然大張旗鼓地想給他做一頓大餐，結果貧乏的料理水平根本救不了他。

尹逸回家后，面無表情地看著一片狼藉的廚房，收拾了整整兩個小時。

然後，他抱著他哭哭啼啼的老父親又安慰了兩個小時。

從那之後，每年生日，尹斐然頂多煮一碗長壽麵給他，多了他的料理水平不允許。

當然還有一點——

尹逸是真不覺得生日有什麼好慶祝的，畢竟他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腦子裡都在想「自己要是沒出生在這世上就好了」……

「這些禮物你全要收嗎？」

包括那些不知道哪裡的牛鬼蛇神送來的。

「收，為什麼不收。」

程陌冷聲一笑：「他們這麼費盡心思，我當然是要收下了。」

「費盡心思」這幾個字被這人咬的很重。

「之後再正式的，一一回禮過去就是了。」

他眯起眼睛，像是想到了什麼好事一樣，笑得比剛剛真情實意得多。

尹逸覺得有點沒眼看，心裡默默為那些人點了一根蠟。

特地給這人送禮物，還要被他記恨上，也真是沒誰了。

尹逸的這種「默哀」心態一直持續到瞥到了某個眼熟的名字。

他剛把那個盒子裝的包裹攏到自己跟前，一股濃郁的玫瑰香水的味道撲面而來。

「……」

尹逸緊皺著眉，一臉嫌棄地拆開包裹，毫不意外地在裡面看到一個通體酒紅色上面還系著金色裝飾彩帶的長方體盒子，旁邊還有一張粉紅色的賀卡。

他默默地把包裹重新裹了回去，往程陌那個方向推了推。

「這個你也要收嗎？」

「這什麼。」

程陌還在跟其他包裹做著鬥爭，眼也沒抬，接了過來。

他瞟了一眼包裹上的名字，怔了怔。

再打開看了看裡頭那個充滿著玫瑰香的盒子，還有什麼猜不出來的。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喂，你好，請問是希望工程嗎，我想捐東西。」

「嗯……一些比較貴的手錶、鋼筆、鞋，可以直接拍賣，價值……大概能有個幾百萬吧。」

「我還訂了一堆巧克力，幫我送給山區的孩子們，祝他們情人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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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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