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坦白的下場
「你說什麼?」明母吃驚道。
「您沒聽錯,是我打的,而且不是誤傷,是故意的。」江弋槐的臉上露出罕見的一本正經的表情,她伸出自己的右手,道「就是用這隻手,握成拳,一拳打在鼻子上的。老實說,明希他這一拳挨得冤枉,因為並不是他的錯,我就是一時衝動……」
江弋槐的話還沒說完,明母的巴掌已經落在她的臉頰上了。
「媽,你幹嘛!」明希趕忙上前,伸手準備拉開母親。
江弋槐倒是波濤不驚,此時伸舌頭潤了潤嘴唇,繼續道:「那個,您先別急,讓我把話說完。我當時一時衝動打了他,我向他向您道歉,您剛才同樣扇我一巴掌,我不會還手,這樣就扯平了。」
「扯平?你還想扯平?」
「還有他的所有醫藥費,我可以出。」
「呵,老師,你們聽見了嗎?這就是貴校學生的思想嗎?做了錯事就知道用錢彌補,你知不知道很多事錯了就是錯了,就只有接受懲罰一條,沒有可彌補的餘地。」明母冷笑一聲,口氣咄咄道。
眼看明母發火,連帶著主任跟老師都得連連附和道歉。
「不是,阿姨您說我就說我,不要張嘴閉嘴連帶著學校好嗎?我們學校學生的學習是不能跟一中比,但不管是體育生還是藝術生,大家對自己人生目標的追逐精神並不見得不如他們啊。」江弋槐又有些上火,礙於對面是長輩,只得按耐著脾氣,「那您想怎麼辦?」
「退學。」明母冷漠道,「老師,必須讓這個學生退學!誰知道還有沒有下一次!」
「這……退學的事還是得等學生家長來了再商量。」教務主任盡量和緩地說。
「媽!」明希抬高嗓音喊道。
江弋槐無奈地嘆一口氣:「這樣吧,學校要是打算讓我退學,那就不用非要等老江來,他是不可能來的,也不可能管這件事,你們要是決定了,現在開證明就行。」
「江弋槐!別說了!」班主任呵斥道。所有人都在設法幫她與明母和解,偏她自己竟還在火上澆油!
「嗯嗯嗯,好好好,讓我說完這最後一句,你們以後有的是清凈,」江弋槐走到教務主任辦公桌前,那種居高臨下、腳下生風的氣勢,竟讓那個中年男子都不由得將上身微微后傾。她從桌上拿起一支筆,在白紙上寫下一串數字:「這是我自己的電話,退學證明開好了讓我來取就成,下周一的晨會記得在全校通報批評我,不然讓我一個個的跟人解釋會很麻煩。」
劉主任頗有種此前每次聽從校長安排的錯覺,不及他反應過來,江弋槐已瀟瀟洒灑走了出去。
明希連忙追了上去,仍是初識那日的場景,她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他在後面上氣不接下氣地追,小跑著繞到她前面,道:「你別衝動,我媽那邊,我會去勸她的,一定不會讓你退學的。」
江弋槐竟露出個笑容來,她饒有興趣地看著他,道:「你是不是以為我退學是你造成的?」
「啊?」明希沒想到她會這麼說。
「別自以為是了,我從前打過的架,每一次都夠退學十遍的了,你這點破事根本不值一提。」她又笑了笑,「什麼市一中的學霸啊?根本就是個小屁孩。」
口氣中分明充溢著輕蔑,不知為何,明希卻聽出了寬慰的意味。
「像我這樣的人才,只有在社會裡才能施展開來,對我這種不愛學習的人來說,學校只是哄小孩子的地方,呆在這兒只是在浪費青春而已,」她的樣子看起來洒脫極了,「回去吧,你才是屬於這種地方的人。」
江弋槐繞開他,才走出幾步,又給他從後面追上:「那我可以最後問你個問題嗎?」
他不等江弋槐答應或是拒絕,只管開口:「剛剛為什麼要把事情說出來?」
「自然是看你處境窘迫,所以拉你一把。惡人當久了,偶爾也想做做善事唄。」
明希愕然,她旋即又笑說:「開玩笑的,不是說了嗎,我這個人容易衝動。趕末班車,先走了。」
像今天這樣的場景,在她並不算太長的十八年人生中並不算太稀奇,她既學習不行,對其他學生來說輕而易舉地遵守紀律,於她而言卻是難過登天,她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的。所以當這一天到來之際,她顯得比預想坦然得多。她本以為對於不用上學的生活的期待、憧憬會填滿她的整顆心,雖然獲得這一切的方法並不好聽,只是她沒想到真正走到了這一步,她竟開始迷茫,不被規則支配的明天到底要怎麼過?
而當她迷茫又頹廢地以睡懶覺的方式等了兩天後,終於在第三天收到了那通從學校打來的電話,只是電話內容卻與她預想的截然不同,是班主任打來的:「可算聯繫上你了,趕緊回來上課。」
「啥?」江弋槐難以置信地將聽筒放在眼前仔細核查來電信息,心中疑惑,聲音是董明的聲音,怎麼內容不對?她深呼吸了一口,一定是最近太累了,出現了幻覺。「打錯了。」她毫不猶豫地掛斷電話,準備繼續睡覺。
在她正要進入夢鄉之時,手機鈴聲再次劃破了安靜的環境,她的口氣變得更不客氣起來:「喂!我說你打錯了,聽不懂人話嗎!正睡覺呢,別再撥過來!」
她正要掛斷,只聽那邊似乎裝上了擴音器:「江弋槐!我是董明,限你半個小時之內趕緊給我出現在學校,否則就一個人打掃體育館!」
這次換做對面掛電話了。
江弋槐只是傻眼了三秒鐘,下一刻便像是被電擊了一般,從床上彈起,不對啊,我不是被退學了嗎?難道是做夢夢到被退學?啊,到底哪個是夢境哪個是現實啊!
這已是后話,且說前日傍晚江弋槐自顧自地走了以後,教務主任、班主任連同明母在教務處等了一個小時,期間談話內容從明希入學的第一天一直聊到現在,最後也沒等到江父現身,最後只得再約時間碰面。
明希與母親二人回到家中,已是晚上九點半了。
「傷得嚴重嗎?你過來讓媽看看。」明母在綠皮的沙發上坐下,招手要明希靠近。
「不重,我當時躲了一下,您就別看了,傷又不是能看好的,過兩天就好了。」明希心中是覺得母親過於小題大做的,只是這一切歸根究底還是出於母親對自己的關心,他只好盡量耐心地回答。
「就讓媽媽看一眼怎麼了?」明母嗔怪著說,她執意上前輕輕揭開紗布,只見下面鼻子一側已青了一片,「不行,明早跟學校請假,咱們去醫院再檢查一下,看看骨頭有沒有事。」
「媽,真的不用!一點都不疼,骨頭怎麼會有事呢?」明希實在無奈,」你太……「話到嘴邊,又被他咽了下去,如果讓母親聽到,一定會傷心的。
「太怎麼?」明母伸手愛惜地揉了揉他的腦袋,話鋒一轉道:「真搞不明白,你們老師怎麼會給你排一個那樣的同桌呢?從高一入校就一直是年紀墊底,打架、逃課卻是樣樣第一。像這樣的學生不管誰跟她坐都不管事,還不如放任他們瘋長算了,長成什麼樣算什麼樣……」
「不是這樣的。」明希打斷道。
「那怎麼讓你們做同桌?」明母反問道。
「那是因為……」明希最終還是沒向母親說明開學第一天遲到了的事,他無意瞥見衛生間的門,於是道:「我去洗漱了。」
正在這時,客廳的門鈴響起,明希站得近些,於是先去了門口。
「媽,你叫了朋友來嗎?」明希望了望貓眼,並沒急於開門。
「沒有呀,你讓我看看。」明母替換了明希的位置,只聽門外傳來聲音:「您好,我是江弋槐的家長,請您開一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