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顧衛軍坐在椅子上,愣愣地看著商凈跑了進去,發了一會呆。
要是他真去了,他三個兒子哪有像她說得嚴重,難不成還像她剛才那樣哭得稀里嘩啦?都是大男人了,不過默哀個幾分鐘就過了,危言聳聽……難保哭的還是她,她這麼感情用事,看報告說她媽媽生病時她馬上從隊里申請複員,照顧到她媽去世她才出來工作,現在又辭了報社的工作來照顧他這糟老頭,忍辱負重的,剛剛哭的那會他心都顫了。
那是很久沒見到的真心啊。現在大家都開始明哲保身,感情已經淡了,或許是害怕得不到相同的對待,人與人就像隔了一堵牆,所有的往來都是有目的,久而久之他也忘了還是有這樣的人的。
顧衛軍長嘆一聲,突發其想,還是有個閨女好。
商凈洗了臉從盥洗室出來,很是尷尬,她覺得實在是太丟人了,怎麼在長輩面前哭成這樣。她鼻音濃重地試探說道:「那咱們早上就別喝那麼油的湯了吧?」
顧衛軍重重咳了咳,「行吧。」
「今天中午我會做一些清淡一點的菜,但也是有葷的,咱們慢慢適應好不?」
「行,試試就試試。」人都這樣了,他還死不讓步,的確太沒長輩風範了。
商凈見他突然這麼好說話,有種被虐久了產生的不可思議感,同時她突然閃過一絲古怪的靈感。
這老爺子不是跟她爸一個毛病吧?
她爸爸就最捨不得她哭,小時候自己用這招用得最多,長大了嫌丟人不用了,但她還有個法寶,就是撒嬌。她對顧垂宇不怎麼來這手——覺得不好意思,可是她對父親撒嬌起來可是爐火純青啊,想要達到什麼目的就撒嬌,想要不挨罵也撒嬌,親戚朋友說商父是「孝女」商父總是無奈地說是你們沒有這個沒皮沒臉的女兒。
然而顧老爺子沒有女兒,她也拿不住他是怕女兒家哭還是怕……女兒哭。
女兒總是父親前世的情人,這點她已經在很多家庭得以驗證了,這老爺子……莫非真缺乏「女兒愛」?
商凈越想越覺荒謬,心想也太誇張了點,但她轉念一想,反正都這樣了,還不如破罐子破摔,什麼方法都試試,再不行她就哭,一日三餐地哭。
顧衛軍突然沒來由地打了個冷顫。
商凈清清嗓子,「伯父,我看您早餐也吃得差不多了,我陪您下去走走唄。」
「你……」得寸進尺了還。
「伯父,求你了,我覺得病房太悶了,不然您陪我下去走走。」商凈走上前一把挽住顧衛軍的胳膊,拿出對她爸的十八般武器,「好不好嘛,去外面,去外面。」
顧衛軍大驚失色,「你說話就說話,動手動腳幹什麼?」還有這背脊的酥麻感是個怎麼回事?他又犯病了?
「我扶著您啊,在家我就喜歡挽著我爸,覺得特安全。」商凈這回算是把節操都扔地下去了,發嗲的程度比對她爸時還更上一層。
顧衛軍突然覺得使不上力氣,只能由她拖著走,「放手,我自己能走。」
「可是我喜歡攙著您,您看您這麼富態,靠著多舒服啊。」
在外面等著的一干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兩人親親密密地出來,這是個什麼情況?
顧衛軍像是被灌了迷魂藥似的,被商凈攙到樓下的空地,「來,咱們活動活動筋骨吧。」她狗腿地為他捏捏肩膀捶捶背,「深吸一口氣——」
顧衛軍照做。
「吐氣——」
「呼——」
「再來一次,吸氣——吐氣——」商凈繞到他面前笑道,「怎麼樣,有沒有感覺精神頭好點?」
「應該是好點……」總沒剛才暈暈呼呼了。顧衛軍心想自己是不是中邪了。
「那咱們來打太極好不?」
「不打,不會。」
「挺簡單的,我教您嘛。」商凈燦爛一笑,「我先給您打一遍看看。」
哎喲,這女娃說話怎麼變成這樣,耳根子都癢了。
商凈跑到不遠處,「我給您打簡單點的瞅瞅啊。」
她起了式,然後一邊念通俗口訣一邊打起了太極。
「一個西瓜圓又圓……劈它一刀成兩半……你一半來他一半,給你你不要……給他他不收……」商凈有模有樣地隨著滑稽的口訣打拳,「……那就不給,把兩人攆走,他們不走你走……走啦,一揮手,傷自尊……不買西瓜別纏我……兩人纏我賴皮,看我厲害……拍死了。」
顧衛軍一愣一愣地看著商凈打完,緩緩收式,他頓了一頓禁不住大笑出聲,「這是啥玩意兒?」什麼大西瓜劈兩半的。
「太極呀。」商凈笑眯眯地走了回去,「是不是很簡單?」
「這就是太極?這也太簡單了,這西瓜沒賣出去太極就打完了,這我會,我會。」顧衛軍突然興緻高昂,起身也站了過去,「來來,你再來一次。」
跟著出來的保鏢站在一旁看著老爺興緻勃勃地開始打著之前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的太極拳,十分之不可思議。
之後的商凈是這麼感慨地對顧垂宇說的:「你爸是遇上了我,要是遇上個心懷不詭的,晚節不保都有可能。」凡事得找竅門,這竅門找著了,絕對是事半功倍,當她基本把顧衛軍劃到商父一類人的範疇時,簡直是如魚得水,一嬌二哭,顧衛軍被整得服服帖帖的。
顧垂宇好笑地聽她說完,「誰能有我們凈凈這能耐。」他爸喪妻十五年,這麼久的時間怎麼可能沒個有心人?可是動了那麼點心思的都被顧衛軍要不是氣跑就是趕跑了,並且父親還挺看重母親,想來是把商凈把他當爸爸哄,他也把商凈當女兒看了,「凈凈,你真是太厲害了,我都開始佩服你了。」她居然征服了一座珠穆朗瑪峰。
「那當然,中老年男人的殺手。「商凈好笑地道,隨後隨口問道:「你幹嘛呢現在?」
「跟朋友在外邊喝個茶。」
「……你怎麼不早說!」她聽著那麼安靜,還以為他在家呢,「那我不打擾你了,回去給我打電話唄。」
「行,掛吧。」
顧垂宇聽到對方電話盲音后,不緊不慢地收了手機。他是在喝茶不錯,但環境卻是比他輕描淡寫的要兇險許多,雖對面坐著的只有一個人還是個彪形大漢,周圍站著的十來個男人一眼也知並非善類。
顧垂宇頗有誠意地道:「抱歉讓你久等了,我那小情人被我寵壞了,要是我不接她電話,晚上有得鬧騰。」
彪形大漢哈哈大笑,「不要緊!顧總果然是性情中人。只是女人寵歸寵,太慣了就上臉。」
「唉。」顧垂宇擺擺手,「我就好這口。」
兩人相視一眼,大笑出聲。
「顧總為兄弟兩肋插刀,連他的女人都要照應著,這點我喜歡,你這個朋友我算是交定了!」
「覃先生過譽,出來混連個兄弟都幫不了,那我也算是廢物一個了,你看怎麼樣,給我個面子?」
覃老大摸摸小平頭,「當然,顧總您的面子是一定要給的,咱們兄弟以後還盼著您照應呢,只是您也知道,哪都有規矩。」他停了停,「我們這次招待貴賓,花了大價錢,光是請安安,就花了這個數。」他用手比劃了一下,「誰知道那女人一過來,就像誰欠她幾千萬似的,擺著張死了爹的臉,見誰也不理,我們那貴客想跟她喝個酒,她不僅拒絕,還一巴掌上去了,我當時想死的心都有啊,顧總,您說我該怎麼下台吧?」
「……小姑娘不懂事,這也是常有的事,我回去讓人好好調教調教,下回專程給你賠不是!我那朋友也說了,你這回有什麼損失,儘管開口!」
「錢對咱們來說都是小事,是吧?咱向來是臉面大過天,那女人讓我裡子面子全丟了,我從她身上找點補償也是應該的不是嗎?說句大實話,您那朋友罩著她還讓她出來陪酒,怎麼樣咱也都心裡有數。」
「他們怎麼樣我不管,總之我是受了委託把人給帶回去,沒帶回去就算是我失信於人了,覃先生要真連這個面子也不賣,顧某實在很為難。」顧垂宇慢慢悠悠喝了口茶。
「您這話說得嚴重了,我哪敢不賣您的面子?只是我也得給兄弟們一個交待不是?」
「大哥,不能就這麼便宜了那女人!」他身邊一個年輕的馬仔惡聲惡氣地道。
「閉嘴,我跟顧總說話有你們插嘴的份?」覃老大偏頭瞪了一眼。
顧垂宇輕笑一聲,往後靠向軟皮沙發,「我這麼跟你說吧,我把人給領出來了,是算我對兄弟的道義盡了,如果沒能領得走,我兄弟也只能當我盡了心了,下一步該怎麼辦那是他的事,我也不至於為了個不相干的女人讓你獅子大開口。」多虧了凈凈及時的電話,否則他們還把那個安安當他的女人拿捏。
「您這是哪的話。」覃老大連連道,「您有您的難處,咱也有咱的規矩,您說是嗎?」
「那女人初出社會不懂規矩,教訓是要受的,你今天把她給我了,我這個人好說話,以後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要我怎麼幫,我顧某人義不容辭。」
「好!爽快!憑您這句話,我再不放人,就是我大覃太不識好歹了!顧總,我是看出來了,您以後指定福運財運路路通,咱不求別的,就是能給咱們兄弟分上一湯半勺,咱們都感激不盡了。」
「覃先生也是個明白人,那我就先謝謝你吉言了。」顧垂宇笑著站起來。
覃老大跟著站了起來,對手下抬了抬下巴,讓人從旁邊包廂領出一個人來。
正是臉腫了一半顯得狼狽不堪的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