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玩出人命
不多時,薊無憂果然拎了兩壺新酒上來,李綏綏伸手接過一壺就拍開,然後都倒進了銀壺中。
薊無憂弱弱地道了句:「綏綏……這壺喝茶的……」
李綏綏點著腦袋,翻過桌上的酒杯,拎著銀壺就斟滿一杯,遞到薊無憂面前:「銀壺盛瓊漿,甘露解愁腸,百花叢間過,薊二公子辛苦了,這杯敬你。」
薊無憂半是尷尬半是受寵若驚,趕忙接過,嘴裡還道:「這怎麼好意思,要不咱們一起來一杯?」
崔裊裊連忙擺手道:「不了,身子不爽利,今日不飲酒。」薊無憂看了她一眼:「不爽利你還跑出來?」
崔裊裊嘿嘿一聲笑,也不駁他。
李綏綏隨手又拍開一壺,拎著酒壺在他杯沿上一碰:「你幹了我隨意。」說罷就著壺大飲一口,酒香撲鼻,濃厚辛辣,清透玉液順著嘴角往下淌,沿著脖頸一直滑進齊胸的襦裙間,薊無憂看得愣神。
說什麼隨意,她豈止喝了半壺。
李綏綏手指劃開嘴角殘酒,歪著腦袋笑眯眯地看著他,薊無憂這才慌慌張張地把杯中酒喝個底朝天,於是李綏綏熱情又給他滿上,哄著他喝完,才看了一眼腦袋點得如搗蒜的崔裊裊,方罷了手。
「辛苦了。」李綏綏沒頭沒腦地對著薊無憂說了一句,「一會還要麻煩你一件事。」
薊無憂不明所以,只拍著胸脯義不容辭:「別說一件,我整個人都聽你使喚。」
李綏綏眼角彎彎,抬起手打了個響指,山箬就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李綏綏附在她耳邊說了一句,山箬點點頭,遂又離開。
李綏綏好整以暇地坐著往樓下看,薊無憂丈二金剛,看看崔裊裊正垂著腦袋肩頭亂聳,忽生出不祥預感,正欲問時,又聞李綏綏道:「欸,這好酒可不能浪費了。」她說著伸手翻起一隻空酒盞,把銀壺中的酒往裡倒了滿滿一碗。
薊無憂就見她端起酒盞往樓梯口去,迎上才至樓梯口的一對人,正是秦仕明以及被他拖拽著的妙書。
「二叔。」李綏綏笑顏如花,格外明媚。
秦仕明被突然冒出的人嚇得差點一腳踏空,待看清楚是李綏綏,頓時額角冒汗,她居然叫他二叔?她哪次不是直呼大名的?秦仕明乾笑著揖了一禮:「原來是永樂公主,公主千歲,千歲啊。」
「二叔不必客氣。」李綏綏眼皮輕眨,一臉嬌俏,「好久未見二叔,日子可過得如意?」說罷眼睛往渾身緊繃的妙書看去。
秦仕明趕緊鬆開拽著妙書的手,略顯不自在地道:「托公主的大福,如意,自然如意得很……」
李綏綏嗯了一聲,眼神就變得曖昧起來:「這個小公子不錯,綏綏剛去討來的新酒,借花獻佛給二叔助助興」
秦仕明滿臉尷尬,躬著身不敢接話,這黃鼠狼能給雞拜年?他心中忐忑不已。
李綏綏將酒盞往他面前遞了遞:「怎的,二叔看不起我這落魄公主?」
「不敢不敢,公主身嬌玉貴,哪能哪能……」秦仕明一身燥汗,她再是落魄也是個公主,趕忙雙手接過,又看了笑眯眯的李綏綏一眼,這就是杯毒酒,他也不敢拒絕啊,更何況這大庭廣眾之下,她敢為非作歹?
秦仕明氣都沒喘,一飲而盡。
李綏綏滿意點點頭,再不吭一聲,連那遞到她面前的酒盞都沒接,扭身就走。
秦仕明看著她的背影一臉懵。
李綏綏心底一片愜意,又回到位子上坐著等山箬,崔裊裊已笑得吭哧吭哧地說不上話,直豎大拇指表達自己的崇敬。
薊無憂心底的不安越來越強烈,囁嚅半天,實在按捺不住,才道:「綏綏,我怎麼心裡慌得很,是要發生什麼事了?你可別像上次……」
李綏綏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柔聲道:「放心,不坑你。」
薊無憂一顆心勉強鎮定了幾分,剛要坐下,就看見山箬跑了過來,附在李綏綏耳邊說了些什麼,李綏綏唇角笑意更盛,伸手抓起喝了小半壺的酒壺,又仰脖喝了幾大口,才站起身,拎起桌上的銀壺,道了聲:「走。」
屁股還沒挨上凳子的薊無憂就被李綏綏攜著往樓上拖,崔裊裊見此,趕忙也跟了上去。
四樓的大廳中珍饈依舊如山,李綏綏在環肥燕瘦的包圍中尋到了秦恪的身影,此時他正和幾位華服男子談笑風生,那一臉子的笑容如沐春風,與在她面前的凶神惡煞模樣,簡直判如兩人。
李綏綏撇了撇嘴,將薊無憂拖到一邊,銀壺往他手裡一塞,道了句:「無憂啊,這新酒香醇,可一滴不能浪費,去吧,裡間的男人都均分了吧。」
薊無憂被那聲「無憂啊」叫得心旌一盪,隨即又被後面的話給澆醒:「啥?」
李綏綏嘴角一抿,哪容他遲疑,直接將人往門裡一推,頓時功德圓滿地微笑起來,低聲道:「這藥效有多久?」
「少則兩日,多則三五天。」崔裊裊揉著笑僵地臉頰,直道,「你才是個狠人啊!」
「我要是狠,就不是下在酒壺裡了。」李綏綏哼了哼鼻子,「這裡可沒一個好東西。」
說罷,探了半隻腦袋往裡看,就見薊無憂滿腦尷尬,一邊給自己滿杯,一邊去敬別人,那可真是個憨子。李綏綏直看到秦恪一杯酒進肚,方才鬆了口氣,又回頭對崔裊裊道:「那薊二又喝了幾杯,會不會出事?」
崔裊裊忍得眼淚花花,直擺手:「你……哎喲,作孽啊……」
李綏綏表情訕訕,又離開了門口幾步,招手喚來山箬,又道:「你去尋歌扇,讓他去找溫沵沵來。」
山箬應了聲「是」便又離去。
崔裊裊上前,滿眼興味:「怎的,你還擔心薊二?沒事……不過就幾日功夫……哈哈……」
李綏綏撇了她一眼:「你候著吧,我先過去,一會他出來便來尋我。」說罷正欲走,又聞下方的戲台上有人唱詞,歌聲清朗:
翩若驚鴻雲端夢,盛世度華容。
一朝束高閣,流彩若絮,萬人捧相擁。
莫道桃花經幾許,三月春又寵。
她隨春風來,猶自瀟洒,何來亂倥傯?
……
那唱詞人,正是韓秋水,李綏綏頓住腳,目光望著戲台上,有些失神。
「他這是又給你寫詞了?」崔裊裊一臉艷羨,「要是有人也給我寫個一首半闕的,那我做夢也能笑醒。」
李綏綏嗯了一聲:「這般不著調的,你也喜歡那你找他寫吧。」
腳下再不停留,就往藏桃閣而去。
——
等崔裊裊帶著腳步都不穩的薊無憂去找她時,她面前的小几上又空了一壺酒。
薊無憂一臉欲哭無淚:「綏綏,你老實跟我說,那酒是不是有問題?」
那哭腔哭調的聲音一發出來,崔裊裊已然噗地笑出聲。李綏綏臉上紅霞一線,勾勾指頭,讓薊無憂坐到她身邊,半摟著薊無憂的肩,語重心長道:「無礙,犧牲小我完成大我,你辛苦了。」
「不是,為何我覺得……」薊無憂支支吾吾半天,真的要哭了,眼裡已然晶亮一片,「綏綏,我怎麼感覺……下身麻麻的……為什麼……為什麼我感覺不到它的存在了……綏綏……我要死了……」
李綏綏差點沒繃住,拍了拍他的肩,又道:「你瞧,方才小鳥兒給你數了那麼多情人來,你這八面張羅,迎來送往,多辛苦,我就是心疼,怕你累壞了身子,讓你消停幾日,疏散疏散……」
這明火執仗,堂而皇之,噎得薊無憂滿腹委屈,敢怨不敢言,只那崔裊裊淚花亂顫,笑彎了腰。
「綏綏……你,你不是說不坑我么……」半晌,薊無憂還是抱怨出聲,「你還讓不讓人活了?」
李綏綏伸手又拿起一壺酒,輕抿一口,不急不緩地道:「怎麼就不活了?幾日消停你就不活了?就這般舍不下你的百花叢?你該學學你家大哥,多潔身自好,要不,下次一道約見約見,學習學習?」
「話不能這般說。」薊無憂急了,「這關乎男人尊嚴問題,為你,便是放棄那百花叢又如何,可你……不能這樣……我……欸,欸……」
連連嘆著氣,伸手奪過李綏綏手間的酒壺,悶頭灌了一大口,「綏綏,我心凄凄也。」
李綏綏樂了:「欸,你都凄凄了,那秦恪不是死的心都有了?」
薊無憂眼眸都瞪大了:「你!你……」
他終於反應過來,他被李綏綏當槍使了,上回就壞了秦恪鴛鴦戲水,且被秦恪擰到他大哥那去,這回……薊無憂一臉欲哭無淚,半天「你」不出個所以然,李綏綏手往那笑得肚子抽痛的崔裊裊一指:「欸,都是小鳥兒教我的,我這般心地良善可不會這些陰招,你尋她責怪去。」
崔裊裊笑意一僵,一蹦而起:「李綏綏!你這橋拆得太快了!」
話都沒說完,薊無憂目光咻得射向崔裊裊,騰身而起,張牙舞爪朝她撲將過去,崔裊裊尖叫一聲,立馬轉身就跑!
只聞得薊無憂怒吼一聲:「姓崔的!老子非剮了你!」
兩隻身影消失在門外。
李綏綏抿唇一笑,又重新拿起一壺酒接著喝。不多時,又聽聞外間腳步匆匆,山箬領著歌扇而來。
「貴人,出事了。」歌扇說著出事,聲音卻淡淡。
李綏綏抿著酒,嗯了一聲:「你說。」
「妙書死了。」
李綏綏微愣,直起背脊:「怎的就死了?你細細說。」
「聽說,在廂房裡,妙書被秦仕明灌了不少酒,後來妙書吐了一床,那秦仕明嫌他敗興,拿剪刀把他嘴給剪了……」
「那……如何就死了?」李綏綏眼眸微張,眉頭都蹙起。
「秦仕明估摸也是喝醉了……叫人來把妙書嘴給全數縫了。」說到這裡,歌扇終於語氣帶著一絲憐憫,「妙書撞柱而亡。」
李綏綏心神一晃,只怕那敗興的,不是因為妙書吐了,而是那酒,她的一片好意,就枉費了一條人命。
李綏綏深吸一口氣,站了起身:「去看看。」
「貴人不必去了。」歌扇垂頭,「只怕已粉飾太平。」
李綏綏有些頹然,將一壺酒悶頭一飲,隨即摔之起身:「猖狂!」說罷抬腳就往外走。
外間底層大堂依然歌舞昇平,只是路過四樓正廳時,裡間的鶯鶯燕燕和一眾華服已不見,只余秦仕明憨坐在秦恪面前。
李綏綏背脊貼在門扇上,聽到裡間秦仕明略顯慌張壓得極低的聲音:「三哥兒,你不能見死不救啊!再怎麼說,我也是你二叔,我方才就是喝糊塗了……就真是喝糊塗了,我哪裡想要他命了……」
秦恪聲音冷淡:「你以為這裡是哪兒?由得你這般胡作非為?皇城之下,出了人命,豈是好交代的!」
「不是我殺的,他自己撞死的,不關我的事!」秦仕明一身酒意都嚇醒,「三哥兒,我是你親二叔啊,他自己撞死的啊!怎能賴到我頭上來?一個妓子而已,都是賣斷了身的,這死了就死了,你……你替二叔掩飾掩飾,這事不就過了?」
「你若不失心瘋把人嘴給剪了縫了!會出這事?一個賣皮相之人沒了容貌,與死何異!」秦恪毫不客氣地懟了回去。
「這事情已經發生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遮掩過去,好侄子,你就幫幫二叔這回,我都叫人收拾了,這人處理掉,沒人知道。」秦仕明聲音都帶著哀求,「這場子是你的,只要你出手,那自然無事,這對你來說,只是舉手之勞,咱們都姓秦,一損俱損啊……」
「你也知道你姓秦!」秦恪聲音更冷,「秦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聽到這裡,李綏綏閉了閉眼,轉身又去往藏桃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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