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喜宴風波(三)
待水雀聽聞響哨,疾風般掠至,李綏綏甫松下心神,立馬指向地上的人道:「把他弄起來,先找個地方避避。」
水雀無二話,架著薊無憂雙腋將人提起,後者神志在欲和痛間崩潰,被半拖半抱著,下意識自尋歸屬,水雀雖女相裝扮,但渾身勁肉堅實極具安全感,薊無憂得蔭忘身,徹底淪陷為一團軟乎乎的年糕粘黏他滿懷,且還不斷含混著:「綏綏抱抱……疼得很……」
水雀胸口一滯,啞然看向身旁的姑娘。
李綏綏用力咬唇,強壓笑意:「這貨喝高了,還……那啥了,你先忍忍,怕是一會要來人。」
「那啥?」
「十之八九……被人下了迷情葯,看樣子藥效挺猛。」這種事,李綏綏常在丹闕樓開眼,見經識經,一望而知。
水雀神色幾番變化,忽覺懷抱著一坨被新鮮馬糞烘燙的山芋,嫌惡之心頓起,跟著便撒手,薊無憂身形一墜,立馬四肢並用勾脖纏腰,還熱情似火賣乖蹭其脖頸,委屈巴巴提醒:「抱緊些……綏綏,你抱緊些……」
水雀俏臉戛然呆怔,腳步再難挪動。
李綏綏那點恨鐵不成鋼的情緒早已消弭,且幸災樂禍笑漏聲來:「……他有些捱不住了,你先委屈委屈啊,快走……哈哈哈,抱歉,我也快捱不住了……」
水雀五官扭曲、鬱悶至極,心底不住疏導,都是男人,噁心就噁心一下,要淡定,要冷靜,不生氣,我不生氣。
可他忍辱含垢行出幾步,薊無憂疼勁一緩,被步履顛弄著又敏感催生變化,太過紮實的擁抱讓水雀立刻覺出不對,他渾身僵硬,羞憤感直衝頭頂,饒是面施厚粉也難掩紅意,他求助般看向李綏綏,後者居然笑得肩頭直顫。
他抖著唇忍無可忍低吼:「我靠!殿下,我還是黃花男子!這這算怎麼回事……太噁心了,我不幹了,扔了行不行!」
「不行不行,哈哈哈……黃花男子你再忍耐一下……」
他憤慨至極,李綏綏卻毫無形象狂笑抹眼淚。
水雀頓時更惱,煩亂狠推著如八爪魚般吸附在身上的人,卻在此時,聞得不遠處傳來密密匝匝的腳步聲。
……
且說秦恪等人,方隨江徐清轉過內院書房,便見得數丈之外洋洋洒洒一大波賓客,正由一位紅衣伴郎率領著,談笑風生朝琴樓方向而去。
秦恪眸含陰鬱,下意識瞥向身旁的江徐清,此人意圖已不言而喻。
從前李綏綏戲樂于丹闕樓,世人饒未鑿鑿見之她縱情,但不妨礙有板有眼為其打上盪.婦標籤。那麼今日,被眾人親見與她人夫私會,從輕叫不合禮數,言過其實點便為通姦,放作普通人家,通姦乃十惡不赦之罪,為人深惡痛絕,應受刑律懲處。
此番行徑,在當下權貴之家不算稀罕,要麼行事隱晦、要麼是一種默許狀態,可一旦鬧得不可收拾,譬如崔家那位蔣氏,直接被私刑處死亦是常而有之。
這事放至身為皇族的李綏綏,她或感不屑,但「東窗事發」對方是即將拜堂的男人,此般行為已超乎人倫、惡劣至極,大抵是要被載入史冊遺臭萬年。
江徐清感受到秦恪極度不善的視線,回則一個樂悠悠的笑容,調侃道:「三哥兒待公主,情深所致忘乎所以,當真是一刻不見便憂思如焚吶,呵呵,別急,會見到的……」
「忘乎所以」被他咬重,顯然是對秦恪近色不近親深感鄙視。
從前李綏綏和江詠城較勁,至少火星子沒濺至江徐清腳背,他這表弟護短也就護吧,可金鸞宮乃他拓展人脈、結交富豪的得意之作,失財事小,損面子事大,李綏綏這一腳踢在他尾椎骨上,痛意幾經未除。
原本他早得知薊無憂不滿這樁婚,江家叔侄倆便商量著,今朝藉此教薊家和司徒家鬧紅臉,為太子出一口惡氣,誰知冤家路窄,李綏綏偏往槍口來撞,撞都撞上來了,不擺一道,委實辜負這天賜良機。
秦恪短促沉默,冷淡平穩回了個:「哦——」
江徐清略微眯眼,還想說什麼,卻聞前方那群人喧雜鬧開:「我的老天爺,這兩人怎麼回事,青天白日的,還在丞相府里,怎的就成這副模樣?」
秦恪眼皮一跳,急火流星衝上前去,江徐清嘖地暗笑一聲,步履悠哉無比閑適。
前方轉角廊外,幾叢半人高的石楠下,赫然躺著兩個昏迷不醒的男人,他們身上的華服被扒在腳邊,就僅著一層中衣栽在積雪裡,面頰早被凍成紫紅色。
領頭的那位紅衣伴郎狠狠倒抽兩口氣,才失聲叫道:「魏兄、子染你們怎麼了,這這這是怎麼回事……你們還愣著幹嘛,快幫忙救人啊……」
秦恪見之不是李綏綏,事不關己,忙調轉視線四下環顧。
於此同時,另一端游廊中,水雀還在原地磨嘰,齜牙咧嘴掰扯著掛在身上的人,李綏綏聽著動靜玩心一斂,推著人便朝隱蔽的地方跑,彼時還回眸警惕。
距離稍遠,秦恪不確定她看見自己沒,但他反應極快,立時生生扭轉目光。
而江徐清聽到那伴郎的話,面上的痞笑之態突地一僵,亦疾步踏來。
秦恪見之,無數個念頭飛速橫貫腦海,來不及想清楚不怕事的李綏綏為何要躲,目光已飄向走在江徐清前面的薊無雍臉上。
輕咳一聲,四目相對,秦恪眼睫輕眨,下巴朝他一側微揚。
一瞬間,這稱不上暗示的暗示,難以傳遞有效信息,但同為人精的薊無雍,一路疑竇叢生暗自揣度,早是心中有譜。
只見他神色仍是寡淡,腳步卻驟然一頓,江徐清走得快不料他會忽然停下,險險歪著身子從旁擦過,不曾防範那片緋色金紋袍裾下會悄無聲息伸出一隻腳來,更不曾想,堂堂丞相會作這等陰人使絆子之事。
江徐清腳尖如踢鐵板,身形猛地踉蹌,五指尚且極具求生欲朝薊無雍抓去,後者不拉一把就算了,還刻意朝旁避讓。
於是江徐清毫無意外的五體投地、一腦門磕上石板,摔了個結結實實眼冒金星,疼痛是在所難免,嘴裡的慘嚎慢半拍而出,一窩蜂朝前趕的伴郎們,頭一位已剎腳不及,踩踏上江徐清腳踝時,自己腳脖子跟著一崴,伴隨著「啊」「娘欸」兩聲尖叫,便直愣愣砸向地上的人背脊。
接著便是慘不忍睹的連鎖反應,後方之人一個個措不及防,前面絆,後方推,前赴後繼如浪花拍岸,有些滾向兩側,但有些精明的還下意識擇向軟處倒,一時哎喲連天,好不熱鬧。
江徐清身上也不知被幾個人疊羅漢,數聲慘叫怒嗷罵娘后,已是被壓得有出氣沒進氣。
原本還圍聚在石楠叢旁的賓客,早被他們引去目光,見著那四仰八叉慘絕人寰的一糰子人,皆是張大嘴連連「呀呀呀——」生嘆,半晌,才回過神上前攙扶。
秦恪亦是表情複雜,原也不期待薊無雍能理解他的意思,人家不但接收到位,且這拖延術,如此簡單粗暴,此時冷眼旁觀的罪魁禍首亦抬眸朝他看來,秦恪不動聲色微點頭回之,趁他人注意力被引,轉身便閃入花園,抄近道直奔李綏綏消失的方向而去。
見得秦恪遠去,薊無雍視線才漠然轉向被人架起的江徐清,這位公子哥目下額頭已見血,五臟六腑疼作一團,正疼意難忍的哼唧著。
薊無雍狹長的眼眸微挑,此時還送上一句關切:「江公子怎的這麼不小心,走個平路還摔跤,你也喝多了?」
江徐清氣得渾身發抖,腹誹怒罵薊家祖宗十八代,但對方是位極人臣的丞相,他雖家世顯貴平日里跳得厲害,但兩人地位乃雲泥之別,他不敢耐他何,甚至不能質問他是不是故意絆倒他,即便故意就是事實。
但江徐清怒氣填胸不能自制,眸中凶光一閃,掄起巴掌就朝身側兩個摔歪發冠的伴郎甩去,大肆咆哮道:「他娘的你們都有病啊!一個個不長眼睛,壓老子作甚!蠢貨!一幫子蠢貨!」
兩人莫名受此無妄之災,雖然同為二世祖,但無江徐清那般豪橫,只撒手抱頭遠撤不敢還手,嘴裡尚且逞能吼上一句:「關老子屁事,老子也是被推的!」
江徐清這廂氣性還未撒完,腦中忽地一個激靈,怒氣沖沖朝石楠叢邁近幾步,見得雪地里那兩人,正是他之前留下來監視李綏綏動向的同伴時,瞳孔驟然緊縮。
要說這兩人,亦不知運氣好還是不好,躲著偷窺,還被藏於暗處的水雀發現敲暈,水雀原是打算將人剝個精光捆樹上,還沒料理完,就聽見李綏綏來信號,只得作罷,不然就這天氣,怕是要將人凍去小命。
江徐清猛地回頭望向琴樓,哪還見李綏綏和薊無憂的身影。
他心底野火騰升,可僅一瞬,唇角又挑起一絲冷笑,薊無憂可是喝下整壺摻了烈性迷情葯的酒,眼見拜堂在即,紓解已是不可能,他出不出現,這大禮都無法完成。
薊無雍囂張吧,看他如何笑著收場!
思及此,江徐清心緒稍緩,於是齒間森冷擠出陰陽怪氣一句:「新郎方才還在這裡與永樂公主說話,怎的就不見人了。」
其他伴郎心領神會,紛紛附和道:「魏兄和子染被人弄成這樣,莫非府中進了賊人,這可不好,大家趕緊分頭去找找人,別出事了才好。」
「對對對,一會就要拜堂了,可不能再出點差錯,也有可能是無憂喝得太多,被公主帶到哪裡去休息,琴樓上也去看看……」
他們說著話,便四下里找開。
至此,薊無雍再未發一言,盯著隨行家丁將雪地中的人抬到廊下穿衣服,眼眸黑沉得不辨情緒。
……
再說李綏綏那廂,察覺來人不少,且秦恪還在其列,心中又多一份計較,邊跑邊揪住薊無憂的臉,責問道:「我問你,葯是不是江徐清下的?他們要帶你去哪裡?去做什麼?好好交代,不準隱瞞!」
薊無憂原是敏感至極,面頰的疼意變成難以言喻的觸感,他倉促驚喘,難捱得將水雀箍得死緊,後者渾身一哆嗦,牙根已咬得咯吱響。
李綏綏指尖發力,將那片通紅生生掐出白來:「薊二,你別趁機占我家水雀便宜!坦白從寬,不然我現在就讓他廢了你!」
薊無憂的腦子被酒意和迷藥雙重模糊,目下還被她如此「虐待」,能回答問題已然不錯,哪還有餘力撒謊,他一面慘兮兮叫著疼,一邊語不成調吐口:「不知道啊……江兄說……喝醉了……找個地方寵幸那伶人,然後、然後帶人來……唔……綏綏,我、我不成了……」
李綏綏沒理他賣慘,暗自猜度,江徐清出這餿主意,是鐵了心要毀這婚,許是擔心薊二中途生悔,才下藥強行也要促成。
至此,薊無憂委實忍至極限,虛眼盯著水雀,亦不管到底是誰,恍恍惚惚就將嘴巴湊上去。
「我靠!老子留給媳婦的初吻!你他娘的要死!」水雀整個人炸毛一跳,連額上的青筋都暴得老高,抬手作勢要將人劈暈。
「先別。」李綏綏忙不迭阻下他動作,「薊府今日人多,不能讓人撞見,我們對此不熟,先讓他替我們尋個落腳地。」
她說著話,又捻著那處掐出痕的皮肉狠狠揉碾,嘴裡卻溫聲哄著:「你給我振作點,好生引個路,一會我讓水雀伺候你舒坦!」
水雀聞言難以置信,瞪直眼氣吼:「殿下!」
李綏綏橫去一眼:「閉嘴!」
「去衡廬園……我舊居。」薊無憂聚著殘存理智,聲音里滿是煎熬,「那處已搬空,暫時無什麼人……」
「往哪?」
「你去過……紅色閣樓那邊……」
李綏綏抬眼環伺,果然見得一處斗拱交錯的打眼朱樓,且就在不遠處,於是推著水雀催促他趕緊走。
水雀情緒抵觸,豎著濃眉,不快道:「他這行徑,分明是想借酒亂性徹底寒了四娘子的心,殿下管他作甚,把他扔出去,成全他不就得了。」
「晚了。」李綏綏邊走邊戒備,「江徐清現在最樂見的結果,便是薊二與我發生點什麼,即便是拉扯曖昧,目下我們溜了,他恐怕已語四言三我與薊二在一起,就薊二這副狀態出現,都不用解釋,一個名聲狼藉的女人和一個枯苗望雨的男人擱一處,嘖嘖,任誰不心生膩歪。」
頓了頓,她又道:「何況,他怎麼解釋,他敢說是因想退婚才被人趁機下藥么?薊無雍今日肯定動氣了,倘若見他又干這等蠢事,不打他半死也得刮他幾層皮。反正解釋與否,四娘子估摸都再難忍,這聯姻若毀,兩家關係大抵也會生嫌破裂,很可能還會與我結下樑子,這些不必要的麻煩,只會讓我們日後行事舉步維艱。」
李綏綏敏銳善斷,此番分析定無遺算,水雀不質疑,但無比擔心:「當真是一石三鳥的狠棋,那殿下現在把人交給薊相處理,如實告知不就成了。」
「急什麼。」李綏綏眼梢閃著一抹冷嘲,「別人請我入局,哪有當縮頭烏龜不奉陪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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