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壯士斷腕
許一飛不動聲色,通過最快的速度像作弊一般胡牌,三位叔叔只過了幾分鐘,就已經輸了不少。
最高命的是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許一飛手腳利索的就把牌重新打亂碼好。一眨眼的功夫,整副牌又整整齊齊的擺在桌面上。
這三個叔叔現在雖然早就想收手,可是看到這四條整整齊齊的麻將牌,心裏面卻好像是又升起了希望。
每一張牌下面就好像是有著無限的可能性,不由自主的又開始摸起牌來。
很快,就以這種極快的速度已經打完一圈,四個叔叔輸的幾乎連褲衩都沒了,不要說補貼家用,恐怕下半個月的生活費都成問題。
這幾個叔叔臉上都冒了汗,許一飛的父親在旁邊看得早就是目瞪口呆,飯都忘了做。
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兒子居然有這種手段。即便他是一個自稱為大老粗的工人階級,他也看得出來,這絕對不是什麼學校的高效記憶法。
一看就知道,這是熟練掌握了麻將技巧,並且在這個領域當中是高手中的高手才能有的水平。
再看看桌面上那些替代籌碼的香煙數量,他更是打了一個寒顫。本來和這幾個鄰居菜雞互啄,那種輸贏完全都是小打小鬧,根本不值一提。
最多的一次也就是今天晚上,輸的稍微多了一點點。
可是現在看桌子上自己兒子面前的一大堆的香煙,他突然明白過來,絕對不能再讓這個牌局進行下去,再打下去性質就變了。
在平日里雖然居委會三令五申,但是許一飛的父親都是充耳不聞,他覺得都是鄰里鄰居小打小鬧不算什麼。
可是當他今天看到這麼短的時間就有幾塊錢的出入,這如果讓自己的兒子得到了甜頭,他還如何安心學習,說不定就會走上犯罪的道路。
而那個許一飛這時候打的正是意氣風發,小時候那被壓抑的惡氣,終於徹底了吐了出來。
他看到那張叔叔手忙腳亂地做著手勢,心中感到暗暗好笑。就他們這種溝通方式,即便是互相喂牌,效率也低的令人髮指。
看到對方表現得實在是太過拙劣,於是笑著對那個張叔叔說道:「張叔,剛才你怎麼不打四條啊,你沒看王叔叔不停的用左手的四指抓頭髮,他那裡吃了四條就可以叫停,你們配合得不夠默契呀。」
這句話剛剛一說完,張叔叔和王叔叔兩個人都變得十分難看。沒想到這個小子居然早就看出了其中的貓膩。
自己這套暗號在私底下可是經過千錘百鍊的,到底是哪裡出現了破綻?還沒等心中的震驚平息下來,就聽到許一飛又笑笑開了口。
「你看你看,李叔要二餅,那手都在嘴巴那兒比劃半天了,你們沒有一個喂牌的,這怎麼能胡牌,你們這配合還是要回家好好練一練。」
這幾句話說完,那幾個鄰居臉上呈現出又驚訝,又尷尬的表情。
還是這裡面的張叔叔素質最高,他第一個站起來,嘴裡面訥訥的說道:「這個…今天這麼晚了,老婆今天下班晚,今天該我做飯,不好意思啊,我這先回去了。」
聽到他這麼說,另外兩個鄰居一個說要回去準備下這幾天燒的劈柴,另一個說要給孩子輔導功課,三個人急匆匆地站起來走到門口。
許一飛一看不由得急了眼,平日里父親牌品雖然不好,打麻將的時候動則急的跳腳,面紅耳赤,甚至嘴裡面罵罵咧咧。
但是在最後結算的時候,卻從來沒有含糊過。一是一,二是二,一分錢都不會差。可是這幾個叔叔今天這明顯擺出一副暫時性記憶缺失的架勢,想要就這麼糊弄過去。
自己就打了不到一圈半,眼前的香煙已經有了一大堆,這一根一毛這一大堆得…
「咱們打的是娛樂麻將,不是賭博!你們的煙捲兒我就收下了,趕緊回家忙活吧,許一飛趕緊給我學習去,沒看我在做飯,還在這兒玩!」
那邊的老許說話的時候,氣場又回到了工人階級說一不二的狀態。他已經敏銳的察覺到,自己這個兒子在麻將上擁有無與倫比的天賦。
如果今天晚上讓這幾個叔叔真金白銀的掏出錢來,那必定是會讓這個十幾歲的孩子受到誘惑。
自己已經四十好幾,性格已經定性了,在打牌的時候都有些控制不住。
這麼一個半大孩子,如果沉溺於他的這種得天獨厚的天賦,說不定就會放棄學業,滑入賭博的深淵。
絕不能讓這種情況發生在自己的兒子身上。
老許一咬牙,果然不愧是根正苗紅的工人階級,只見他突然超級一個草兜子,將桌子上的麻將牌三把兩把都划拉到裡面,轉身就走了出去,留下一臉驚訝的許一飛。
父親這種舉動還真是出人意料,本來想用事實告訴父親,他一直是在一個數額為小到忽略不計詐騙團伙的目標,擔心父親沉溺在其中。
可是現在看起來真正開始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父親大人。這種架勢讓許一飛有了一絲預感,這幅麻將牌要命運多舛。
平日里即便是打麻將,好歹也能吃上一頓野獸派的燉熬大白菜,今天倒好,竟然飯都沒得吃。
要是自己中年時候這一頓飯不吃是常有的事情,有時候工作忙起來,完全都不覺得餓,這也是身體每況愈下的原因。
可是現在的身體正是十八歲的年齡段,那真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一頓飯不吃就有些眼冒金星的趨勢。
許一飛明白,這是低血糖的徵兆。
年輕的身體是那麼的輕盈強健,可也是需要大量熱量供給的。他走到那當做廚房的小隔間,那裡只有不到兩個平方,可也是大雜院中頂級的違章建築了。
那時候大家都在住房旁邊加蓋一個小小的棚子,用來當做存放雜物或者廚房。
許一飛家裡這個小棚子還算是相對的講究一些。石棉瓦都用水泥固定了,外面還抹了一層用來防水。
但即便這樣,剛一走進去就覺得一股嗆人的一氧化碳窒息感撲面而來。這是蜂窩煤爐子特有的烹飪環境。
這種爐子大家都是露天擺放,直接在上面做飯,至於蜂窩煤燃燒過程的二氧化碳排放,完全都是原生態的路子,大家也都習慣了在這種嗆人的環境中生活。
這種難以忍受而又親切的感覺讓許一飛心中頗有感觸,他看了看家裡的存貨,只有一罐子豬油,一棵大白菜,七八個雞蛋,還有一小撮韭菜。
主食是父親從單位食堂買回來的饅頭,掐了一塊放到嘴裡,只覺得一陣麥香,八幾年的饅頭還真好吃啊…真不是自己懷舊的原因,而是鐵一樣的事實。
這饅頭有韌勁,入口勁道,尤其這種特殊的麥香氣是一直懷念的,今天再一次嘗到這種味道實在是太好了。
他看到蜂窩爐子火已經上來了,利利索索做了一個韭菜炒雞蛋,一個豬油熬白菜,把饅頭用蒸鍋熱了,然後把飯菜都端到桌子上,等待父親回來。
這一通忙活時間了真是不短,只聽到外面一聲工具丟在地上的聲音,父親推開門走了進來。
怨不得剛才想要把爐灰剷出來找不到鏟子,原來是父親拿走了。但是回來的時候卻是兩手空空,那個裝麻將的草兜子早就不見蹤影。
這幅麻將可是父親的寶貝疙瘩,也是他在大雜院鄰居中可以吹噓的本錢,在八四年當真是一件稀罕物。
許一飛不由得隨口問道:「爸,麻將呢?」
「埋了,以後我也不打了,你也永遠不許碰這個害人的東西。你還小,別覺得有點小聰明就想不務正業,賭博這個東西絕對不能碰知道么?在讓我看見你打麻將,我就…」
「得得得,爸,我這輩子第一次碰麻將你就這一大套上綱上線,你這打了多久了,我記得上高中你就開始了吧。也沒見你這工人階級老大哥走上歧途啊。」
許一飛和父親永遠都是這個腔調,父子關係看起來經常吵吵鬧鬧,實際上比起八十年代其他的家庭要融洽得多。
那時候能和自己父親這麼說話的家庭氛圍很少,原因就是許一飛的父親對自己這個兒子心有愧疚。
自從母親去世,自己忙於工廠里的工作,在生活上照顧的都是粗枝大葉,所以表面上簡單粗暴,其實兩個人可以說是無話不談。
「以後我也不打了,麻將被我埋在北嶺山上了,去的時候黑咕隆咚的,以後恐怕我也找不到地方。」
「你以後好好學習吧,麻將這東西挺坑人,今天看你打牌我才看明白,那老張老王,還有那個老李真不地道,居然合起伙來坑我。」
許一飛笑而不語,書中有云:「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父親打牌的時候因為技術太差,一雙眼睛始終盯著麻將牌看,哪裡有餘地觀察那幾個叔叔的把戲。
剛才在旁邊用第三人稱視角看得清楚,這幾個鄰居那種拙劣的手法一目了然。這讓他懊惱之極。
「好好學習,現在改革開放,需要你們這些四有人才。」
改革開放!許一飛的心好像被觸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