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殺戮的意義
我後退幾步，死死守住後院圍牆。
裡面突然伸出一個頭，我的槍舉到一半又放下了，分明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兒趴在圍牆上，他看到我，被嚇得瞪大了眼睛。
「別怕，我來救你。」我將槍背在肩上，伸手把他抱了下來。隔著衣服都能感受到他細小的骨頭，這個孩子簡直太瘦了。
我將他放下，半跪在地上看他的臉。他愣愣的看著我，又看了看我背上的槍。
「你放心，我是來救你的，等打完了壞人，我就送你回家。」
圍牆裡突然竄出一人，我抓住槍準備射擊，卻發現槍桿被人按住。
是那個小男孩兒，他的臉上是不屬於小孩子的狠戾神情，他雙手抓著我的槍，試圖奪走它。我驚愕的看著小男孩，看到我的表情他反而更加用力搶奪我的槍。
那個成年人離我越來越近了。我狠下心，用槍托砸了小男孩兒的肩膀，他吃痛鬆開，卻拔下了槍口上的消聲器。
槍口正對那個人。
「clear！」手錶里傳來聲音。
「大boss跑了！」秦朗怒道。「老貓，快找！」
那人聽到這些，抓過小孩子擋在身前想要逃走。
「停下！」我大聲呵斥，但是他根本沒有停下的意思。我雖然知道那個孩子也是他們的一員，但始終怕開槍傷了他。
他們一直朝我逼近，我步步後退，竟然退到了剛才那兩個人被擊斃的地方。
小男孩看到地上的屍體，怒吼一聲向我撞了過來，成年男人順勢來奪我的槍。
孩子抱著我的腰，成年男人的雙手抓著槍托。
我知道我不能再猶豫，傾斜槍托，扣動扳機，槍的后坐力將那個男人的手彈開，我趁機轉身將槍口對準他的身體，肩上，膝蓋，各一槍。
他恰好倒在了屍體上，手按在了那兩人的槍上，我知道情況不妙，先下手為強，直接朝男人的心口開了一槍。他倒在地上，再也不動了。
小男孩兒大哭著撲向男人，口中呼喊著：「爸爸……」
我面對哭成淚人的孩子，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身後傳來隊友的呼喊，我轉過頭，看到秦朗、榮寧、老貓等人正朝我跑過來。
老貓突然朝我舉起了槍。
「趴下！」秦朗大聲喊道。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得按照他的命令趴在地上。
身後傳來一聲尖叫。
小男孩手裡抱著槍倒在地上，已經沒氣兒了。我的大腦受到了強烈的衝擊。
老貓放下槍跑過來，我一把將他撲倒在地，朝他的臉上狠狠揍了一拳。
「他還是個孩子！你他媽是不是人！」我怒目而視。
身體被人拉起來，老貓二話沒說，起身將這一拳還給了我。
「你大爺！要不是我，你現在已經見到馬克思了！」
我嘗到了咸腥味。
「晚一步，他的子彈就能射中你的頭。」榮寧將槍從小男孩兒手中拿出來給我看，已經上膛了！
「我殺了他爸爸。」我頹然倒地，「我們應該救他。」
「我的指令是全部殲滅。」秦朗道。
「他只是個七八歲的小孩兒！」我紅著眼睛朝秦朗吼道。
「哪個七八歲的小孩會用重型武器？那個七八歲的小孩兒會製作毒品？哪個七八歲的小孩兒殺過人？」秦朗突然將槍口抵在了我的太陽穴上。
「你怎麼知道這些他都做過！」
「這種組織，是不會任用什麼都不會的人吃白食的。剛剛他舉槍要打你時，動作一氣呵成，一看就是輕車熟路！」榮寧在小男孩兒的口袋裡，翻出了一包白面。
「他這麼瘦，肯定是吸毒所致。」
「這是他們老大，任務完成了，回去吧。」
榮寧摟住我的肩膀向山上走去，後面幾人帶著繳獲的武器和制毒工具以及一大包製成品。
「這些能害死多少人你知道嗎？能讓多少孩子變成孤兒你知道嗎？」榮寧低聲問道。
我沉默了。
原路返回，國境線那裡遇到了對方的哨兵，秦朗用外語說了什麼，我們安全下山。
回到A1天才微微亮，我疲憊不堪，倒頭就睡。
我做了一個夢，夢裡全都是那個小男孩兒驚恐的表情，他大力掐著我的脖子，讓我還他爸爸的性命。
我拚命掙扎著，卻怎麼也推不開他。
醒來時，我全身被汗浸透。
我將秦朗帶來的所有東西原封不動的裝進袋子里還給他。
「下次別帶我去了。」
他突然自床上躍起，扯著我就往出走。
「乾乾幹啥去啊？」我被他弄的一愣一愣的。
他一句話不說，拖著我進了宿舍后一三層小樓。
「這是哪裡啊？你要幹啥！」我完全被他搞蒙了，想要掙脫，他的手如鐵鉗抓著我肩膀不放開。
門口有兩名衛兵在把守，見秦朗過來，主動開門。
一直到了三樓一個紅木漆門前，他終於鬆開了我，我使勁揉了揉被他掐的生疼的肩膀。
「進去吧。」他推開門，有昏黃的燈光溢出來。
眼前的景象讓我瞬間呆立。
房間空曠到連一張桌子都沒有，但四面白牆上卻掛滿了相框。
放眼望去，一張張年輕的面龐，剛毅而倔強。
「二十年，一百六十八人。」他沉痛說道。
秦朗走到東面牆壁，對著一張照片發獃，我跟過去，看到了老七英俊的照片。
老七是秦朗最好的兄弟，訓練的時候吃飯的時候總能見到他們在一起的身影，前兩天他還拿著手機跑來宿舍給秦朗看他剛出生的孩子，我記得他說，他已經請了假，上面批了他就立即回家抱兒子。
我瞬間明白了秦朗之前情緒失常的原因，再次抬頭看牆壁上的照片，我心中肅然起敬。
「請節哀。」我壓低聲音，生怕打擾了這一屋子安眠的英雄。
「子彈打穿了他的肺部，」秦朗竟有些哽咽了，「臨死之前，他要我告訴他老婆，長大了送兒子去當兵。」
心臟收緊，鼻子微酸，看著秦朗落寞的背影，我動容了。
生離死別的滋味，沒人比我更了解。
「我到現在還不知道要怎麼跟他老婆說。」
「孩子大些再說吧。」對他們母子來說，這簡直就是世界末日。
秦朗紅著眼眶轉過頭，看了我良久。
「他的孩子又有何辜？」
他這是要讓我對那個孩子的死釋然，面對他的質問，我竟無言以對。
「你願意加入我們嗎？」他突然問道。
「什麼？」
「東北虎！」
我與秦朗盤膝坐在地上，聽他給我講述東北虎的傳奇故事。
所謂的「東北虎」，是他們的代號，特種作戰部隊，接受最高指揮。這是隱藏在A1中的一隻尖銳力量，接受的是連A1人都望而生畏的任務，隨時做著犧牲的準備。
「每一個鮮活的生命在我手中死亡時，我都覺得自己是一個惡魔，我會整夜噩夢連連，化身魔鬼殺的紅光漫天，但是清晨起床，我就又變成了我。」
「他們都是像昨夜那樣的人？」這番話讓我震撼不已，我甚至害怕他會突然撲上來咬我的脖子。
「他們是這個社會的毒瘤，是殘害人民的禍患，是這個社會的最不穩定因素，他們的手上，沾滿了我們同胞的鮮血。」
秦朗的目光一一掃過牆上的照片，最後定格在我的臉上。
「不要總認為戰爭是別人的事，看不見殺伐，聽不見嘶吼，聞不見硝煙，便覺得自己生活在和平世界。其實和平，是以血的代價換來的。」
他抓著我的雙臂，死死盯住我的眼睛說道：「越是危難時刻就越冷靜，越聰明，迎難而上，不畏懼，這就是你！你就是為此而來。」我猜這也是秦朗一直想要我來A1的最主要原因，他知道我是敢出手的！
從昨晚開始，我的人生觀就已經發生了徹底改變，我知道這世界並不像我眼中看到的那樣。我相信這世界不止一個「東北虎」，也不止牆壁上掛著的這一百六十八人為國殉難，但是此刻的我，願意為了我眼前的這些人，願意為了這房間外所有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踏上真正的征途！
「殺戮，是為了保護，你要永遠記住，我們是正義的一方！」
「隊長，我願意。」我鄭重其事起身，向他敬禮。
「好小子！」秦朗咧著一口白牙，哈哈大笑。
走出來時，天光大亮，秦朗的臉上是揶揄的笑。
我嚴重懷疑他剛剛那些失落與難過都是故意裝出來給我看的，就是想要我加入東北虎。
可是事實上，昨天夜裡，我就已經被他帶進組織了。
秦朗坐在桌子前寫報告，我站在旁邊看。
「你放心，我會把你的英雄事迹寫進報告里，說不定沒過幾天，你的胸前就又多一個軍功章，到時候可別忘了分給小安然一半兒。」
他果真在報告里寫到了我的名字，並用大篇幅的文字描述了我除掉毒窩老大的過程。
「小男孩兒的事兒還要寫嗎？」我弱弱問道。
「戰場上的敵人，就只是敵人，沒有年齡與性別。這句話你必須記住。」
「是。」
很快，秦朗的報告得到了上級批示，我並沒有得到勳章，我被明確規定為代號三十九，正式成為東北虎的一員。
「隊長，您的代號是什麼？」
「一百個俯卧撐。」他竟然莫名其妙懲罰我。
我悄悄給榮寧發信息問他。
看到回答，我差點兒笑抽過去。
你們隊長當年卧底一農村制毒窩點時，給自己取名「狗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