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手術
霍潯覺得自己彷彿生來就在等這一句話似的，嘴角要笑不笑地輕輕抿了一下，然後突然一言不發地拉起了她，而後雙手攬住她的腰，把自己和齊沖一起摔在了床上。
柔軟的床鋪發出「嘎吱」一聲嘶啞的尖鳴。
玻璃窗上吸附的水汽在夜色中悄然凝結，開出一片雪白的霜花。
齊沖不知是哪一縷神識仍在作祟，於虛虛實實的朦朧中將她喚醒，齊沖睜開眼睛卻發現一縷昏黃的燈光從側面灑過來，床頭燈還沒關，霍潯正在旁邊盯著她看。
見齊沖睡不安穩，霍潯終於戀戀不捨得擰滅了微弱的燈光，在她額頭上輕輕親了一下：「睡吧。」
「睡吧」這兩個字從霍潯口中說出來就好像帶了魔力，睡意再次迅速地吞沒了她。
大概世間所有的事情都要遵循能量守恆的原則，霍潯和齊沖穩定了，宋達炳那裡又出了幺蛾子。
霍潯給宋達炳倒了杯水，宋達炳喝了一口，掃了一眼四周的布置：「這是小沖姐家嗎？這也忒擠了。」
「還行吧，」霍潯裝作若無其事地說，「我住得挺舒坦的。」
一般人聽了這話，總該震驚地問一句「你住在齊沖家」。
然而宋達炳同志不是一般人，他心思全在齊樂身上，一路火急火燎地趕過來，壓根不在乎自己的屁股坐在誰家的沙發上。他「哦」了一聲，無視了霍潯無聲的炫耀，隨即耷拉著一張臉說：「潯哥，我命苦啊。」
霍潯：「……」
宋達炳一直這麼沒有眼力見嗎？
然而宋達炳一臉誠摯的苦大仇深，霍潯只好面無表情地喝了口水，連水帶氣一起咽了下去。
他走到沙發另一角坐下，十分舒展地伸開長腿：「你怎麼了？」
「我太苦了啊，」宋達炳面有菜色地捂住腦袋，「齊樂和我鬧彆扭了。」
「鬧彆扭？」
「唉，前些日子她的高中同學來中國玩，我尋思玩就玩吧，咱們不得好好儘儘地主之誼啊，沒成想，一起來的一幫人里有個金髮碧眼的外國小崽子，身高一米九，比我高出一個頭去，老跟齊樂拋媚眼，關鍵是齊樂對他的態度也很親近。我一看這不行啊，當面挖牆腳啊這是，可是我萬萬沒想到，後來我們一伙人一起吃飯的時候，那小子估計是喝多了，哭著喊著說想齊樂，我才知道，原來人倆是初戀。」
「我就挺隱晦地，真的特別隱晦，跟齊樂提了一嘴，讓她和那個小崽子保持距離，然後她就惱了，非說我不信任她，現在正吵著鬧著要回美利堅呢。」
霍潯聽完敘述，放蕩不羈地笑了起來：「就這？」
宋達炳翻了個白眼：「你還想咋樣？」
「好吧好吧，」霍潯斂了笑容，「我覺得這事確實是你有點小心眼了，不過可以理解，你去和齊樂好好道個歉，她肯定會原諒你的。」
「真的嗎？你別看齊樂長相是個大眼睛萌妹，其實可不好哄了。」宋達炳嘆了口氣，站了起來，「算了，我就是想找人吐吐苦水，說完就好多了，我先走了，還得想辦法哄人去呢！」
宋達炳果然十分了解齊樂，齊樂氣性大，誰也沒通知，連齊沖都沒有告訴，就一人飛往美國了。等宋達炳知道的時候，人已經在大洋彼岸了。
齊沖聽說了這件事，也沒去摻和，最近胃部一直不舒服，她在工作的時候常常分心，索性趁著雙休日去醫院做了檢查。
「我說，你一個工作狂，沒事突然找我旅什麼游啊？」鄧芝芝撓了撓頭，「我也沒準備，匆匆跟輔導員請了假，害我挨了一通罵。」
齊沖奇道：「勞動節明明是法定節假日，怎麼請假還要挨罵？」
鄧芝芝沒好氣兒地回答：「還不是全賴你，我請假的時候太晚了。」
「那什麼，芝芝，你先坐……」齊沖猶豫了一下，突然說，「我其實不是想找你去旅遊。」
鄧芝芝愣了一下：「那你請假幹什麼？」
齊沖：「有個小手術，我可能要住幾天院。」
「那就住啊，你閑得沒事撒什麼謊啊。」
齊沖小聲說：「我不想讓霍潯知道。」
鄧芝芝突然反應過來：「等等，我聽這意思不對啊，小手術你幹嘛瞞著霍潯，你實話告訴我，到底是什麼手術？」
「沒什麼……真的是小手術？」
鄧芝芝歪著頭打量她：「闌尾炎？盲腸炎？」
「嗯。」
「你『嗯』什麼『嗯』，糊弄鬼呢！」鄧芝芝皺起眉，懷揣著一肚子的不相信打量齊沖，陡然拔高了聲調，「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就是……胃上有個小陰影，我已經約好手術了，過兩天就去住院。」齊沖看鄧芝芝越湊越近的兩條眉毛，連忙補充，「真的沒事，醫生說是良性的，切了就沒事了。」
鄧芝芝心裡的火「騰」一下子就躥到了頭頂，質問她：「我……他……齊沖這都是什麼時候的事！」
「年初體檢的時候，當時拍的片子顯示胃上有個小腫瘤，後來又做了胃鏡什麼的，醫生確定是平滑肌瘤，切了就好了，大概率不會發生癌變，我說，你別跟我馬上就要進棺材了一樣行嗎？」
「大概率？」鄧芝芝的聲音驟然提高八度，齊沖覺得鄧芝芝學醫實在是屈才了，她要是去練美聲，說不定能成為中國版的維塔斯。
「你還是趕緊進棺材吧！你瞅瞅你說的那是人話嗎，什麼叫『大概率』啊？」
齊沖揉了揉飽受折磨的耳朵：「鄧大喇叭，我說你……」
「齊沖，你可真能憋啊！」鄧芝芝冷哼一聲，「我看容嬤嬤轉世，也沒法從你嘴裡摳出話來！」
齊沖無奈地嘆了口氣：「鄧芝芝女士，請你淡定點好嗎？」
「淡定個鬼啊！」鄧芝芝在屋裡跟沒頭蒼蠅一樣胡亂地走來走去，然後皺著一張臉湊到齊沖面前，「不是，小水，我膽子小，根據我這幾年的醫學知識，胃部良性腫瘤只佔胃部腫瘤的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三，剩下的可都是惡性腫瘤！醫生到底是怎麼說的，靠譜嗎？你別說什麼『大概率』，給我一句準話，要死不死就一刀，到底是不是良性的？」
齊沖靠在沙發背上：「你也是學醫的，知道當醫生的不能把話說死。醫生說是良性的，問題不大，但是人家也說了有些良性腫瘤也會出現惡變的傾向，手術切除以後還要定期複查。」
鄧芝芝：「呸呸呸！什麼惡變！」
齊沖擺擺手：「對對，不會惡變，我肯定住上兩天院就好了……」
「快閉嘴吧！」鄧芝芝一屁股坐在齊沖旁邊，狠狠地朝她翻了個白眼，重重地深呼吸幾口氣，才算接受了這個事實，聲音稍稍低了一些，「我知道了——我說你微博怎麼突然關注了一堆養生博主，叫你出來吃宵夜也不來了，我還以為你要頤養天年了，鬧了半天，原來是怕自己英年早逝啊。」
齊沖白她一眼，沒有說話。
鄧芝芝：「你是不是不打算跟別人說了？」
「你看看你這個反應，我還能跟誰說，我敢說嗎？」齊沖隨意地把腳盤到一起，「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別讓第三個人知道了，尤其是……」
「尤其是霍潯對吧？」鄧芝芝迅速接上。
「嗯，他要是知道了……」齊沖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隨即搖搖頭，「手術完再說，現在一定要瞞著他。」
鄧芝芝漸漸冷靜了下來，從她話音里咂摸出一點不同尋常的意味，抬頭看著她看似輕鬆的臉：「小水，你是不是……也怕出事？」
齊沖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當然了，我是一個有七情六慾的正常人，大腦雖然一直在告訴自己沒事沒事，心臟還是忍不住砰砰跳。行了，這種負面情緒就止於你我，可別再向周圍散播了。」
「你個沒心沒肺的死丫頭！」鄧芝芝手指點在齊沖的額頭上，「你幹嘛要告訴我，害我跟著一起擔心！」
齊沖攥住她的手指：「我本來也沒想告訴你啊，就想讓你陪我演場戲，誰知道你手腳這麼麻利，迅速就請好假了，還跑到我家來。」
鄧芝芝抽回自己的手指，盯著齊沖的眼睛：「說實話，你知道胃上長了個腫瘤的時候，心裡怎麼想的？」
「能怎麼想？」齊沖剝開一個橘子，往嘴裡扔了一瓣，又順手往鄧芝芝嘴裡塞了一瓣，輕描淡寫地說，「當時還沒有確定是良性腫瘤還是惡性腫瘤，我當然是戰戰兢兢的了，我那幾天簡直是寢食難安，眼睛還盯著設計圖，腦子就已經飄到遺囑上去了。但是隨後我就冷靜下來了，我這一輩子，只有前面十八年算是享福了，後面的這些年，先是失去父親，再是失去母親，好不容易要撥開雲霧見青天了，『咔嚓』一聲一個雷就正好劈到了我頭上，我尋思老天爺不能這麼不長眼吧，那麼多大奸大惡之人還沒收呢，怎麼會把我這樣貌美如花的小娘子收走呢，果然，老天爺還是不瞎，胃鏡檢查結果出來后，醫生告訴我是良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