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和好」
「長得難看?」許文知聲音懶洋洋的,絲毫沒有慍意,他現在可以確定霍潯根本就沒有失憶,「多少姑娘都說我長得像古天樂,霍總沒把腦子撞壞倒是把眼睛撞壞了。」
他這話說得不明不白,但是霍潯聽懂了。
「你今天是來這裡發表失敗者宣言的嗎?」霍潯一聳肩,「那我準備好洗耳恭聽了。」
許文知倏地一愣,臉上的試探、戲謔與若隱若現的針鋒相對立刻蕩然無存,有一瞬間,他的嘴角甚至是緊繃的。
兩個人之間頓時沉寂下來,誰也沒看誰,只是一個躺著,一個坐著,兩人隔著不到一米,卻像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你是裝失憶的對吧?」許文知突然開口說,他的聲音很低,像是不想被除霍潯以外的人聽見一樣。
霍潯沒吭聲,他的姿勢看起來十分放鬆,一隻手搭在膝蓋上,另一隻手還拎著先前裝過蜂蜜水的杯子,裡面的水已經不冒熱氣了,修長的手指在杯口上以某種節奏一下一下地敲打著,好像空氣中瀰漫著某段別人聽不見的樂曲。
「霍潯,你的目的我很清楚,無非是想藉機挽回齊沖,但你有沒有想過她是怎麼想的?」許文知的目光在霍潯的手指上停了一下,接著,他用近乎冷酷的語氣說,「你知道嗎,你其實根本沒必要這樣做,齊沖愛你,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你這樣反而是在利用她的感情,你真的是這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卑鄙小人嗎?不過倒也是,大學的時候你也是這樣做的。」
霍潯的手指倏地凝固在半空中。
許文知伸長胳膊,從他手中抽出玻璃杯,放在一邊:「可是我當時願意放手的原因就是你是真心喜歡齊沖,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把她照顧地很好,現在我也同樣相信。霍潯,謊言不可能是無堅不摧的,你好好想想吧。」
霍潯保持著原來的坐姿,一動不動,像是已經成了一座雕像,
許文知站起來,輕輕帶上了房門,霍潯聽見輕響,目光才緩緩一動,原地冒出了一縷活氣。
終於,又過了兩個月,在一個天氣晴朗、萬里無雲的日子,霍潯拆開了腦袋上的紗布。
霍潯的跑車在事故中損壞嚴重,而且在國內根本沒法修,只能原地報廢了。
齊沖只好從宋達炳那裡借來一輛車,宋達炳不像霍潯,他的車是極盡花里胡哨之能事,齊沖看得暗自咋舌,心想這純粹是有錢燒的。
霍潯大病初癒,精神還是有點不振,一不小心就靠在椅背睡著了,齊沖沒敢開冷氣,只給他降下車窗,留了一點小縫。
等齊沖拍醒他時,霍潯驚奇地發現這裡竟然不是他住的酒店。
「前面還有五分鐘到我家,」齊沖說,「別睡了。」
霍潯一瞬間清醒了:「你家?」
齊沖點點頭,泰然自若地說:「你現在受了傷,我覺得還是搬到我家吧,方便我照顧你。日用品我都準備好了,你看看還缺什麼,回頭我再去買。」
齊沖的家霍潯來過一次,地面八十來平,足夠一人一貓撒歡了。
推門進來,屋裡很涼爽,齊沖大概是提前開過空調了,廚房裡還飄來一縷誘人得到肉香,一股家的味道不由分說地裹住了霍潯。
因為齊小潯同志的革命氣節不足取信於人,廚房裡又燉了西紅柿小牛腩,所以齊沖臨走的時候把它反鎖在了衛生間里,齊小潯哪裡受過這種委屈,聽見門響,變本加厲地撓起門來,嘴裡發出喵嗚喵嗚的咆哮,只待門一開,就衝出去給鏟屎的一點顏色看看。
誰知還沒付諸行動,齊小潯就聞到了陌生的氣味,在霍潯腳下兩米處來了個急剎車,瞪圓了眼睛,屁滾尿流地又滾回了衛生間,縮在門後面只露出一隻耳朵和一隻眼睛來,警惕地打量霍潯。
霍潯就像個鎮宅的,他一來,齊沖再也不用分心防著貓咪往飯桌上跳,這頓飯吃得她是通體舒泰。
霍潯慢慢地往嘴裡扒米飯,不知想起了什麼,忽然嘆息似的說:「你的飯一直做得這麼好嗎?」
齊沖愣了一下,笑著說:「也不是,不過熟能生巧嘛,做得多了就摸出門道了。」
她想起了第一次進廚房的場景,那會還是霍潯打著過生日的名頭讓她進了廚房,還少爺似的挑三揀四,這也不吃那也不吃,齊沖看了一眼老老實實往碗里夾西紅柿的霍潯,心裡覺得世事當真是難料。
齊沖租的房間不大,她平時睡在面積大一點的主卧,另一個卧室被她當成了書房。本來正好夠她一個人工作休閑的地方,此時不得不騰出地方來,齊沖覺得霍潯是病人,便把主卧讓給了他,拿著自己的被子鋪到了書房裡。
齊沖抱出新的被褥給霍潯鋪上了,被子鬆鬆軟軟,霍潯覺得這床睡起來一定比酒店舒服得多。
不出他的所料,霍潯這一夜睡得格外安穩。
不過雖然他睡得安穩,卻是被嚇醒的。
齊小潯清晨六點,準時從第一覺醒來,總覺得少了點什麼,於是肥貓張牙舞爪地伸了個大懶腰,好好抻了抻自己煤氣罐一樣的粗腰,然後搖頭晃腦地一哆嗦,把全身的毛舔了個遍,才慢吞吞地站起來,趾高氣揚地往主卧走去。
面對緊閉的房門,齊小潯熟練地跳起來把門把手扒拉下來,然後順著門縫鑽了進去。
齊小潯努力支起肥碩的身體,墊著後腳扒到床沿上,好奇地左右聞了聞,發現床上躺著的這個人可能不是鏟屎的,大著膽子「喵」了一聲,一個健步躥上了床,低頭嗅著霍潯露在被子外面的手。
霍潯半夢半醒之間感覺到有一團毛在蹭他的手,下意識地伸手一摸,摸到了一個熱乎乎的毛團。
他先是一愣,然後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多年之前自己沒能救下的那隻貓崽。霍潯猛地坐了起來,瞳孔瞬間收縮,喉嚨彷彿被幻想中的陰冷池水包裹,這讓他下意識地劇烈咳嗽了起來。
齊小潯原本正在專心致志地在霍潯身邊聞來聞去,被他突然的聲響嚇得原地一蹦,身上的毛炸成一團,后爪從床沿上踩空,十分不體面地掉了下去。
一人一貓驚魂未定地面面相覷片刻,終於驚動了隔壁的齊沖,齊沖迷迷糊糊地揉著眼睛走進來,就看見齊小潯炸著毛,嗓子眼還不安分得還發出「嗚哈」的低吼,而霍潯僵坐在床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捶著胸口。
齊沖嚇了一跳:「你們這是……」
霍潯這才回過神來,緩緩地吐出卡在喉嚨里的那口氣,醒得不能再醒了:「沒事。」
齊小潯已經鑽到了齊沖的雙腿後面,只露出個腦袋,戰戰兢兢地瞪著大眼睛打量他。
齊沖蹲下來,把齊小潯炸起來的毛都捋順,然後對霍潯說:「時間還早,我把它弄走,你再睡會吧。」
霍潯低低地應了一聲,看齊沖把貓咪抱走了。
然而他是再也睡不著了,他聽見齊沖又回了房間,於是輕手輕腳地走出了卧室。
客廳里,齊小潯正追著自己的大毛尾巴玩得正歡,看見霍潯出來,立馬停了下來,齊小潯警惕地盯著他的背影,疑心這個人圖謀不軌。
然而「壞人」既沒有搶它的窩,也沒有偷它的糧,就只是對著窗戶外發獃。齊小潯還是不放心,在原地踟躕著不敢過去,也不敢離開,只能原地蹲了下來,滿心煩躁地扒拉毛線團玩,等它察覺的時候,發現霍潯已經盯著它看了好一會。
平心而論,對於齊小潯,齊沖應該是餵養得很精心,畢竟蓬鬆的大尾巴不是隨便應付事就能長出來的,而且它的眼睛還透露著一副智力欠缺的懵懂,遠遠比不上流浪貓百分之一的狡猾。
如果那隻小貓能夠順利長大,會想齊小潯一樣沒心沒肺嗎?
然而一切已經無從得知。
霍潯收回了讓齊小潯膽戰心驚的視線,緩緩從它身邊走過,在它的碗里添滿了貓糧。
齊沖平時八點上班,她一般提前半個小時起床,洗漱、喂貓、吃早飯,井井有條。這天,可能是清晨的那場「人貓」大戰讓她提前驚醒,齊沖不幸地在七點半的鬧鐘關掉之後又睡著了,等她再睜開眼時,已經過去十五分鐘了。
齊沖連忙跟打仗似的匆匆忙忙換好衣服,準備洗完臉就直接上班去,直到她衝出書房,看見坐在餐桌前的霍潯,腳步才停頓了一下。
餐桌上擺著簡約款的三明治和熱騰騰的牛奶,大概是霍潯自己做的,齊小潯的碗里還剩下大半盆,那有奶就是娘的王八蛋正卧在沙發上津津有味地舔爪子,明顯是吃飽了喝足了,就連齊衝出來,也只是懶洋洋地掀起眼皮,掃了她一眼。
「這麼早。」齊沖嘀咕了一句。
霍潯看了眼手錶:「不早了,我們不是八點上班嗎?」
齊沖明顯愣了一下,飛快地咽下嘴裡的三明治:「你要去上班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