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久別重逢 君子如玉

第7章 久別重逢 君子如玉

沒有任何徵兆的一天。碧玉見到了久別的呂嘉樂。他穿著湛藍的長衫,頭戴黑幘,渾身上下,一絲不苟,只是依然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讓人覺得很近、又很遠。

他見了碧玉,眼神有些飄忽不定。小時候幾個夥伴兒玩搶新娘遊戲,他總是把碧玉輸給別人,然後站在一旁,木然恍惚,似乎也是這種眼神……

碧玉顧不得多想,跑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矜持?那是在他面前,碧玉從未有過的東西。從小,碧玉就習慣了像歡快的小麻雀,圍著呂嘉樂打轉:他看書,碧玉就趴在他的桌前,托著腮,時不時用稻穗兒撓他的脖子,他竟也無動於衷……他上山打柴採藥,碧玉一路尾隨,他加快或放慢腳步,碧玉都始終在他三步之內,他回頭,碧玉回頭,明亮的眼珠骨碌碌轉個不停,呂嘉樂卻裝作懵然不知……

「獃子,你回來啦。」碧玉毫無生疏之意。

呂嘉樂瞅了她一眼,出言還擊:「小村姑,近來可好?」

碧玉薄怒,掄起拳頭,便要捶上去——

呂嘉樂習以為常,趕緊躲閃,打獵回家的梁牧避讓不及,獵物掉了一地……

「你們倆啊,打小就這樣兒,這麼多年還不見收斂……」梁牧一邊收拾地上散落的野物,一邊訴說無奈,「嘉樂啊,你怎麼回來呢?」

碧玉朝呂嘉樂吐了吐舌頭,快速跑開,忽的又轉過身來,扮了個鬼臉……

呂嘉樂裝出被嚇住的樣子,然後遠遠地看著碧玉微笑……

進了房門。呂嘉樂和梁牧圍坐桌邊。碧玉跑到正在織布的母親阮氏那裡,一會兒摸摸梭子,一會兒動動紡輪……心「砰砰」亂跳……為什麼會慌呢?碧玉想不明白,她所依戀、仰慕的人就在眼前,可為什麼還是跟想象中的感受不一樣?她應該羞澀、拘束才對,可此刻竟是焦躁不安。

阮氏停下手中的活兒,笑著說:「碧玉,你不去陪你嘉樂哥哥,跑到娘這裡做什麼?看你把這裡弄得亂糟糟的。」碧玉鼓鼓嘴,說:「他這個人無趣極了,我才不要去呢……再說,他正和父親說事情呢……」說完,故意話題一轉,「哎呀,娘親,你織的這匹緞子好漂亮啊,又細又軟,亮得閃眼……只是這是什麼圖案啊?我以前怎麼從來沒見娘織過……」

「是銀芽柳,玉兒。」阮氏聲音細柔,「一位不知名的貴夫人指名要的,現在的夫人小姐啊,圖的就是個與眾不同,平常人家的女兒鍾愛牡丹芍藥,她們卻嫌落了俗套……」

「銀牙柳……」碧玉在心裡默念了一遍,眼睛不自覺又瞟到呂嘉樂一邊,不假思索地說:「要我看啊,牡丹芍藥也沒什麼好,美艷過頭,相反讓人覺得浮誇……」

「玉兒,百花哪有罪?都是那些文人墨客借題發揮呢……」阮氏鳴不平,聲音里卻沒有絲毫波瀾。

「知道啦,娘親較真了,不是?」碧玉笑嘻嘻地說。

……

「嘉樂,你可曾謀得了一官半職?」梁牧本不想問,可反覆思量之後,還是決定詢問一番,「你投在山先生名下……先生遠見卓識、赫赫聲名,想來也不會埋沒你的才華。」

「伯父。這個混亂世道,百姓且流離,官宦又何以安身?山老師錯愛,舉薦小侄去做右衛將軍陳哲府上的門下錄事。」呂嘉樂的回答顯得有幾分無奈,「我本想推卻,可一想到飽讀詩書之人無所作為無異於市井匹夫,況且承父遺志,也是盡孝。」

「哎……」梁牧嘆氣,「如今這世道,跟山裡的天氣似的,早晨還明媚非常,夜間已是寒意刺骨……想我一家窩居深山,本是為了避禍患,可終究還是避不過老天爺的安排……」

「可發生什麼事情?」聽著梁牧話裡有話,嘉樂忙追問。

「……前些日子,先是長沙王府來了一位楊大人,帶了好些貴重的東西,要把玉兒給弄了去……後來,長沙王居然自己來了,不由分說拉了玉兒……我和你伯母是一點兒主意也沒有……」梁牧一邊嘆氣,一邊搖頭。

「長沙王?」呂嘉樂很是驚訝,「郡國內對這位殿下可是讚譽聲不絕於耳……小侄有所耳聞,長沙王正是當年風雲一時的楚王之胞弟……十七歲那年就生擒了率眾作亂的胡人頭領,戰功顯赫,聲望也是極好,料想不應做這強逼民女之事?」思慮片刻,又說:「碧玉怎會惹上他?也不知被嚇著沒有……」

「嚇著?!倒是把我跟你伯母嚇著了……我這女兒,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跟這位大王在這山上溜達了一大圈,回來的時候眼睛還紅紅的,問她她不說,只叫我和你伯母放心就是,你說我們能放下心么?」略有停頓,接著說,「不過,長沙王也真不像有壞心,人是專橫一點兒,但身份如此尊貴的人,霸道恐也在所難免……」

「看來伯父對這位殿下印象還不錯。」呂嘉樂打趣道,「不過話說回來,這等身份的人真要想做什麼事情,恐怕任誰也攔他不住……」

「這正是我跟你伯母擔心的。」梁牧憂心忡忡,「嘉樂,我跟你伯母合計,是不是早些把你跟碧玉的婚事給辦了……畢竟長沙王也是有清譽的人,死心了就好辦了……」

「這事小侄本不該回絕……這也是先父的意思……只是目前確非時機……小侄頗感為難,身為一事無成之人只能連累親友蒙羞……君子固然安貧,只是屈就碧玉,實在過意不去……」呂嘉樂竟有些激動,語無倫次。

「以碧玉對你的情誼,不會在乎這些……」梁牧似乎並不明白嘉樂的心意。

「這點小侄知道,而且深信不疑。只是覺得,她應該有更好的選擇。」嘉樂沉默了一會兒,聲音很輕,「我希望有一個人能讓她一生無憂愁,自始至終愛護她、疼惜她……她能永遠都像現在一樣快樂單純……而這些,說實話,我做不到,我待她,如待親妹……我能做一個很好的大哥,盡我全力去保護她……可她細膩的心思,我卻無法一一揣測……如果我在這種心態下娶她,是對她的輕視和不負責任……一想到會虧欠於她,我就無地自容……」嘉樂徹底敞開心懷。

「懂了。伯父懂了。」見呂嘉樂久久不再說話,梁牧像是明曉了,「嘉樂,你也不要思慮過多,不管以後變數如何,我們都是一家人……玉兒永遠是你妹妹……我永遠是你伯父……」

一股暖意從呂嘉樂心頭升起。父親早逝,母親多病,梁牧待他親如己出,這些年他四處求學,梁牧一家為他勞心勞力,他早已從內心認定這一家人為至親,立誓今生結草銜環,至死不忘。

入夜,長沙王府。

「楊鵠,這麼晚了,有何事?」申屠奕仰著頭,靠在椅背上,神情散漫。

「臣下打聽到了,碧玉姑娘許給了一個叫呂嘉樂的寒門之士,其父呂修聖曾在山中遇險,幸得碧玉父梁牧搭救。後為報恩,便定下了這門親事。呂修聖曾在地方上做過小官,無奈性情耿直,不懂變通,數遭同僚忌恨排擠……後來乾脆辭官歸隱,上清遠山跟梁牧做鄰居去了……」楊鵠說得頗為帶勁兒,蜷曲的連鬢鬍鬚顯得格外精神,「……另外,臣下還打聽到,這個呂嘉樂是名士山儼度的學生,山儼度舉薦他做了陳哲將軍府上的門下錄事。」

「陳將軍?」申屠奕一下從座椅上站了起來,很是興奮,「這個世界還真小。」一個主意開始在他腦海里初步成形,「陳將軍統宮殿宿衛兵,我可是六歲就跟他學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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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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