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很好
自那日在醫院回來，林兆便一直，待在家裡。她能想到此刻的他應該很難過，當一個對自己很重要的人永遠的離開這個世界，那些與之有關的回憶並不會隨之消失，相處留存的感情更是會化作一把利劍在人心上刻下一道深口，給留下的人難以估量的傷痛。
林兆想，這種時候她或許應該陪在他的身邊，如果有用得上她的地方，她定然也是積極前往。然而關心的消息發過去，林兆只收到一句簡單的回復，江曄說一切他都會處理好，讓她不用擔心。
可真正在乎一個人，和他有關的事情又怎能做到事不關己，漠不關心。
這是第一次，對於兩人的這段關係林兆頗感無力，比起一句不用擔心，林兆更願意看到他是需要她的。
一直到國慶假期的最後一天，林兆終於收到了江曄主動發來的消息，他問：「明天上午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送常老師最後一程。」
幾乎沒有猶豫，林兆立刻在編輯框里打出了一個「好」字。最後要點擊發送時，林兆才想起來第二天上午她有課。
林兆在好友列表裡翻到同樣是五班任課老師的陳峰，認真措辭之後把想要換課表的消息發了過去。沒過多久林兆就收到了回復，陳峰說可以。
翌日一早，林兆在衣櫃里挑了件黑色的外套，習慣性的對著鏡子拿出口紅，卻在口紅即將觸碰到嘴唇時住了手，然後收回放在了原來的地方。披在兩肩的長發也被林兆用發圈扎了成了低馬尾，整個人看上去簡單幹凈，十分端正。
林父林母出門早，林兆收拾好從卧室出來時，屋子裡只留她一個人，餐桌上備著的小米粥也已退去了剛出鍋時的高溫滾燙，小碗微微熱的狀態剛好可以直接一口氣喝掉。
昨晚兩人說好早上江曄過來小區接她，所以即使是拿著勺舀著小粥一下一下往嘴裡送，林兆的眼睛卻一直注意著放在一旁的手機。
待手機屏幕亮了，上面顯示著0624發來了一條消息，林兆看到料想之中的那句「我現在在小區門口」，便拿起婉猛的連喝了好幾口，一會兒的功夫碗就見了底，緊接著林兆起身走到玄關處換鞋出了門。
天空積滿了厚厚的雲，明明是早上卻有種置身傍晚的感覺。遠遠的看過去一輛熟悉的黑色車身停靠在邊，林兆小跑著過去，然後拉開車門，系安全帶時還能聽見她輕微的喘氣聲。
江曄看上去還是和之前一樣，俊逸的臉龐依舊是讓人驚羨的程度，然而神情寡淡瞧不出情緒，給人一種無形的距離感。當旁邊的位置多了一個人時，原本淡漠的面孔便溫情柔和了許多。
「怎麼跑過來?」江曄問。
聞言，林兆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最後像是終於找到了答案轉而欣喜一笑，嘴角邊的露出兩個小梨渦，「大概是著急見你?」
他只當她說了個玩笑話，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確實有被取悅到。雖然天氣比前兩天都來得陰霾，心情卻在此刻明朗了不少。
之前他一直不想麻煩她，讓她擔憂，於是這幾天恩師的葬禮一直是自己幫忙著處理，所有的消極情緒也是自己在消化，然而面對此刻眼前清麗動人的面孔，他忽然有些後悔了。
「抱歉。」
「嗯。」林兆笑了笑，也沒問他為什麼說抱歉，兩人相處的時間雖然不長，卻也有了些微妙的難以言喻的默契。
車子剛發動，天空就飄起了小雨，到達墓園時雨勢更是大了些，雨水落在周圍灌木叢的薄葉上，使其毫無章法的輕輕晃動，粗略的看過去就像是一片深綠的的小浪，莊重，神聖，除此之外還有些易見的悲傷。
說起來林兆上一次出現在這種場合還是多年前外婆離世的時候，那時她才四歲，僅存的記憶已經很是模糊，留下的也不過是些長輩們面露難過的零碎畫面。
此時和江曄一起站在墓碑前那一群黑色身影中，隨著雨聲聽著碑前傳來的抽泣聲徘，林兆也被這氣氛弄得心生悲意，不知不覺中握住了旁邊江曄的手臂，以此來驅趕心裡頓生的傷感，和那莫名的不安。
感受到身邊人的情緒，江曄反過來握住林兆的手，看似是在給予安慰，卻是一同填補了自己心裡的那份虛無，於是更加堅定的握緊了身邊人。
「我和老常也沒個一兒半女，好在，他還有你們這些學生……」說著，余眉便又咽了聲，眼淚似乎已經流幹了，憔悴的面容只見痛苦難過。
而後，靠著努力拾起的那點精神，余眉又道：「記得多來我夢裡走走。」
……
待所有的事情都結束，原先聚集在一起的人影漸漸散去，余眉在葉一璇的攙扶下也往離開的方向走，最後只剩下淅淅瀝瀝的雨聲依舊徘徊在這片深綠色的土地上。
「江曄，你當初為什麼學醫?」回到車上，林兆問。
江曄把手搭在方向盤上，卻並不著急走，接著安靜的車廂內響起一道清冽的聲音，「無關情懷更談不上理想，當初選擇學醫只是因為我媽說陸家江家幾代經商唯利是圖，身上的金錢氣息太重，容易不得善終，所以想讓我干點造福人類的事，積德保命。」
「……」在這之前林兆有想過或因為理想情懷，又或者因為某個人，一般小說電視不都那麼演嗎。
「失望了?」看著林兆略顯驚訝茫然無措的眼神，江曄的語氣依舊平靜。
「不是。」她只是有點意外，過後又覺得沒什麼好意外的，就像她當老師完全也是順其自然，比起無私奉獻的大愛於她而言更近的是現實，是生活。
「大多數人眼裡醫生這個職業受人尊重，收入穩定，其中的各種艱辛，壓力，大概只有從醫者才深有體會吧。」
「大神也會覺得苦惱?」
看到某人那意味深長的眼神，林兆繼續道：「感覺醫院裡的那些同事們都很崇拜你。」其中也包括林兆自己，年紀輕輕能到達他這種程度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或許吧，不過大神也是人。」所以自然會累，會苦惱，還會有無奈。
林兆忽的想起了前兩天被林母拉著一起去農貿市場，附近賣瓜果蔬菜的小霞嬸見到她隨口提了句：「怎麼沒有和男朋友出去約會?」而後回去的路上林母便問她：「是不是和小江鬧矛盾了?現在的年輕小情侶不都愛約個會的嗎?你怎麼跟還孤寡老人一樣待在家裡?」
忽略「小江」和「孤寡老人」這等詞，當時林兆只就問題答：「他有事，沒有時間。」
隨後換來林母一臉認真，說：「其實我和你爸希望你找能找個能花時間陪你的，你說要是以後結婚了再有個小孩……」
「現在說這些還為時過早吧。」
「再過幾年都三十歲的人了，我那時間你都上小學了……。」
「你當初可不是這麼說的。」
還記得之前林母積極給林兆安排相親時，為了省事林兆特意選了醫生，林母當時還十分歡喜，覺得自家閨女可算是開竅了，然而等其真正變成了現實，諸如花時間陪伴等問題就出來了。
雖然林兆也覺得林母的話不無道理，但是聽林母這麼說，林兆心裡還是有些不是滋味，總覺得這麼說對江曄很不公平。尤其是現在，林兆更覺得她應該去理解他，而不是一味的抱怨。
「堅持就是勝利。」林兆說。
江曄笑了笑，「以前常老師也這麼說過，年紀輕輕居然說話這麼像小老頭。」
林兆也不惱，想到林母之前的話，林兆既是對江曄說，也是對自己說：「你很好，真的。」
「你也很好。」
是啊，彼此眼裡的那個人都很好。
日子不緊不慢的過著，一轉眼又到了月底，期中考試也在越發蕭瑟的秋風裡悄然結束。考試成績出來那天，林兆一眼掃下來在最後那幾行中看到了楚樂的名字。
林兆知道楚樂的情況特殊，只是看到考試分數她還是忍不住有些犯愁和擔心。
正當時，原本安靜的辦公室被一道稚氣未脫的女聲打破，林兆也聞聲望了過去。
「夏老師，我想換同桌。」
林兆認得她，是五班的方苒同學，和楚樂是同桌，之前兩人還發生過一次矛盾。
夏霞：「過幾天班上就會重新調整座位，到時候換吧，你先回去上課。」
方苒還想說什麼，臉色看上去不大好看，但最後還是忍著默了聲離開辦公室。
而後林兆便聽見夏霞說：「周楚樂是你的什麼親戚熟人之類的嗎？」
林兆：「……」
夏霞繼續說：「感覺你好像特別關注她，不過這孩子不管是成績還是其他的都不太讓人省心，你知道她家裡的情況嗎?」
林兆對周家的了解其實並不多，只知道周越和周楚樂是單親家庭。從這段時間她所了解到的情況來看，好像一直都是周越在處理楚樂的事情。
「她有個哥哥。」
夏霞：「之前我倒是見過，不過沒有多聊，他好像也是三中畢業的吧，等家長會的時候得好好跟他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