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集 圍點打援 算盡人心
武威,十月。
天降殺機,朔風陣陣,卷著鵝毛大雪蓋住了茫茫沙丘。
王子騰頹然坐在武威縣衙中,聽著外面的喊殺聲,陷入了靜思。
武威縣早已被李修暗中埋伏,他和大同總兵孫紹祖茫然不知,一腳踏進了這座「囚籠」中,待得全城的百姓都盡數出了城后,他們才恍然大悟,而那時已經找不到一斤糧與一粒鹽。
大軍五千人攜帶的七日糧草,已在昨日告罄,全軍無糧還能撐到幾時?他不敢想象。
幾次三番派出信使求救,剛好又中了李修的算計。除了給長安節度使那封求援信安然送到外,其餘幾路早已被拿獲。
李修團團圍住這小小的縣城后,卻並不急於攻城,反而用他當做了釣餌,以逸待勞用王子騰的求援信等來了艱苦跋涉遠道而來的長安府兵。
城外的喊殺聲,就是李修對已成潰兵之勢的長安府兵的最後一擊。
「大人!」大門被急匆匆的推開,一員悍將模樣的人急急奔了進來。
「大人,我等要不要出城去救!」
王子騰慢慢抬起頭,招呼那人先坐下再說話,長嘆一聲問他:「紹祖啊,你可知李修為什麼先圍住我們卻不攻城么?」
來人正是大同總兵孫紹祖,他嗐了一聲,一拍大腿:「賊球囊的太詭詐,對我們圍而不打,卻故意等著雲節度來救,特娘的被他圍點打援了!」
王子騰苦笑一聲:「著啊,正是這個圍點打援,打的真是在節骨眼上。雲節度那裡為了救援我等,將全軍分作前後兩路,本來是防著路上被襲,不料后軍根本沒動,他帶的前軍此刻已經成了瓮中之鱉。你說,那李修又該怎麼辦呢?」
孫紹祖想了又想,毫無頭緒,只得硬著頭皮說道:「先打掉了長安的兵,再對我們發起總攻?」
「錯了,他是等著你出去救人,再來一次圍點打援。只要你敢出城,今天就是武威陷落之日;而你不出城,坐看救援你我的友軍被圍而不動,你說還會有誰來救咱們?」
孫紹祖誒呀一聲,使勁敲敲自己的腦殼,一時不知該怎樣行事,只好嘿的一聲,坐在那裡生悶氣。
王子騰幾根手指敲敲桌面,忽然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左算右算,只有一條計策或許能行。還要看李修是不是如我的所想。」
「是什麼?」
「救人!」
「啊?」
「你且聽我說來。我料李修並不想殺你我,或許他連雲節度也不想殺,只是將我們三個人困在這裡,他好去和朝廷談判。」
「這是要拿我等做人質?」
「對!」王子騰眼神一亮,慢慢與孫紹祖分析此事:「你我領兵追殺李修,是聖上的意思沒錯,卻一無聖旨二無口諭,三么,更是連兵部的勘文都沒有。勝了有功,敗了罪責全在你我的頭上。」
孫紹祖臉一黑,不想說話。
王子騰冷笑一下繼續說道:「李修顯然也看出來了這一點,所以他擺下天羅地網引我們入彀,大殺四方后,卻不急於除盡,反而要拿這件事要挾聖上,調兵追殺是沖著他,還是沖著義忠老親王和太上皇那兩位。要是沖著他,義忠老親王和太上皇肯定雙雙要保,那麼你我還是個私動刀兵的死罪;要是沖著義忠老親王和太上皇的話么...」
「那皇上就是個忤逆子!」孫紹祖一下子被點透了。
王子騰的計策甚是大膽,兵敗是兵敗,但罪名不能是他來背,他要拉聖上下水,造成是皇上要殺父殺叔的印象宣告天下。
如此一來,他王子騰只是奉了聖旨的人,論罪也不是首罪。
「可我們還被困在這裡啊,如何的告訴外面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王子騰一點孫紹祖:「所以要去救人啊。外面有伏兵又能怎麼樣,只要你捨得出去一千人,總有一兩個能跑的出去。」
孫紹祖吸口涼氣,真是捨不得。
他總共才五千人馬,能戰之士不過千五人,剩餘皆是押運糧草的輔兵。千五人還有五百是馬隊,那可是孫紹祖的心頭肉,剩餘那一千步卒才是守城的主力,到底該派誰去,才能突的出去又能不死把消息送回京城呢?
王子騰早就幫他計算好了:「用一千輔兵混搭一百步卒出城救人,能拖一刻是一刻,你從馬隊中調出心腹數十人暗藏在隊伍中,看準時機衝出去,不惜馬力直奔京城。」
孫紹祖盤算了一下,那一千輔兵必定是凶多吉少,步卒損失一百也還是可以接受。這樣下來,自己還能有主力在手守城,不至於被李修趁勢偷了城。
一千就一千!
孫紹祖一咬牙:「好!末將應了,這就去安排人去,大人有什麼要寫的趕緊寫下來吧。」
王子騰的臉就是一抽,孫紹祖的話也太晦氣了些,好像是自己寫遺書一般。
由得這個村人去,只要能把消息送出去,我家和妹夫家若能依計行事,老夫就來一個李代桃僵。待機會到時,殺了孫紹祖謊稱本官巡檢時發現此人暗起歹心圖謀李修帶的輜重糧草,故此暗中領兵追殺李修。
而本官么,哈哈哈,一面派人給京中送信,一面調長安雲節度的兵前來護駕。
一場混戰過後,罪魁禍首戰死,嗯...雲光節度么...也是馬革裹屍吧,本官救駕功成,宣告天下后,等聖旨而返京。
至於李修那裡,他現在說什麼皇上也不會信,這就叫瞞天過海李代桃僵。
待孫總兵去安排人手時,喚過來心腹親兵,暗中交代道:「暗暗藏在孫大人派的馬隊左近,跟著他們衝出去后。」把手往下一剁。
親兵領命,又貼身藏好了王子騰的書信,點了幾個弟兄,說聲大人保重,就趁亂混進了輔兵的隊伍中。
城門開啟后,遠處的喊殺聲更是震天,發了一聲喊,大軍衝過了弔橋,奔著那處戰場狂奔而去。
不出所料,迎面飛來如天降雪片一般密集的箭雨,將隊伍掃倒了一片。
「不要停!衝過去,衝過去,他們只能放出三輪!」
領頭的步卒大喝著,鼓舞著軍心。
他倒不是胡說,如此的風雪,本就難為羽箭的準頭,更何況弓弦在如此的風寒中更是易斷,對面的伏兵要是不惜弓力的話,弓弦是射不出幾輪齊射的。
輔兵來不及多想,這也是個軍中常識,端好了門板盾牌鐵鍋等物,又發了一聲喊,繼續奔襲。
「怎麼才這麼些人?」李修直覺不對,又快速計算了一下人數,眯起了眼睛。不對,這不是援兵,怕是其中有詐。
「傳令下去,再射三輪,將他們的勢頭打斷,困在原地不許動!」
「得令!」傳令兵吹起了號角,又是一陣箭雨飛出。
郡主府總兵咧著嘴看李修:「公子,您這戰陣之法端的精妙,到底是師從何人啊?」
「哦,家傳的。」
李修才不會說出運動戰的精髓,倒不是捨不得,而是不是時候。
「你的人該動一動了,我覺得其中必有蹊蹺,這些人是被拿來送死的,肯定裡面有問題。」
總兵一琢磨,嗐了起來:「這末將可就知曉一次了。這裡面必有敵主將的死士混在其中,待稍有機會,他們定會遠遁而去傳遞消息。想當初,我也用過此種辦法的。」
「哦?在哪?」
「敦煌...」
李修忽然笑了起來:「哈哈,不妨不妨。看來王子騰是要自救了,能不能先放他們走,再抓住他們呢?」
「公子的意思是慢怠其心,再給他來個冷不防?」
李修矜持的點點頭:「將計就計嗎,知己知彼才能談的一手好價錢。」
總兵打個冷戰,不願再和李修站在一起,自己親去挑人準備行事。
三輪箭雨一過,李修喊停了弩車,任由對方衝鋒。
其實李修哪有那麼多的弓手可用,圍在此處的兵馬只有原六率一部,余者皆是傷殘老卒,還有降卒,主力全都在李藻那裡,全力圍殺長安兵馬。
沒有弓手不打緊,他有工匠在手就能穩操勝券。弩車就是克敵的利器,用綳簧做弦,棘輪、飛輪、齒輪發力,一車滿裝三十六支羽箭,三人一車,有車輪可做拖曳,進可攻退可跑,掛在馬車上還能邊跑邊射。
留在此處的五百來人圍了一個大圈,只管漫天的箭雨招呼,等援兵拚死的靠近了他們,套上馬拉著車就跑,老卒們玩得是不亦樂乎。
果然,箭雨一松的時候,敵陣中十幾匹馬斜著飛奔而去。
李修一揮手說了聲留客,不管那些人的去向,只見幾十輛馬車載著弩車圍成一個大圈用更密集的箭雨將殘兵圍在了一塊空地中。
李修哈哈大笑:「喊他們降!準備救治傷員,咱們又有兵了呀!」
郡主府總兵又是一個激靈,李公子一手戰場招降玩的甚高,派出商賈拿著銅錢去往俘虜兵中一走,很快就能聚集一批簽字畫押的降兵。
連趕回來的周全也說此計甚毒,簽字畫押是不讓反悔,拿了錢就要給我們賣命,打誰不是打,換身衣服他們認得你們是誰么?待朝廷與我們談好了之後,你們揣著錢再換回衣服回家去,誰還管你們怎麼說。
降卒大都被這個計策說動,饅頭大餅那麼一吃,把一串串銅錢往腰間一纏,蒙著臉反穿著衣服,就幫著李修射弩車去了。
李修卻想的是「訴苦」之法更是妙絕,只是自己現在不便為之。先用這雇傭之法吧,兵源是源源不斷,早晚買空了你王子騰的兵。等那天子認清了現實來與我談時,嘿嘿,再拿錢一個個的贖回去才要朝廷的好看呢。
城頭上看傻了觀戰的孫紹祖,弩車是聞所未聞的事物,自己這一千人連個喝茶的功夫都沒有,就被人家吃了個乾淨,還拿什麼與人家爭鬥。幸好還有這城牆能擋住對面的兵,再不出城與他們廝殺了。自己真要是沒了兵馬,平安回去也會被旁人架空,罷了罷了,還是保存實力為上策吧!
唉!!!
就看那幾封信,能不能送到賈赦的手中了。對面的李修可是您的姑爺,賣個面子給您,我願殺了王子騰做見面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