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再進青州城

杜如蘅低眉順目地站在那兒，模樣比蘇子軒記得的要好看三分，大約是長開來的緣故。她嫁給自己時，嫻靜卻是一團稚氣，乾乾淨淨的模樣，半點怨恨都沒有。等杜如蘅如了他的心思離開蘇家后，蘇子軒有時候靜下心來想想，倒是發現，這樣的杜如蘅也並非只是個啞巴。

杜家如何對杜如蘅的，他稍一打聽便知道了。這樣養大的姑娘，竟是半點抱怨的顏色也沒有，心思真是太單純了。若她不是個啞巴，蘇子軒平心而論，或許對這個啞巴新娘也會有點喜歡。畢竟在娘親對杜家下聘前，他從未想過要靠婚嫁得到什麼權勢地位，他雖是好強，但真的從未想過要靠這樣的手段去得到。

錯就錯在她不該沒有自知之明，不拒這門親事，偏生要嫁給那時候的他。

那時候的他……真真好笑，那時候的他，意氣風發，以為這世間再沒有什麼其他的是他做不到，得不到的。可現在的自己卻什麼也沒有了。蘇家沒了，他的腿也沒了，現在，最可笑的是他唯一有的，竟然在杜如蘅的肚子里。他究竟做了什麼錯，竟成了這樣的局面，真是最最可笑的事。

杜如蘅由著蘇子軒打量自己。比起他剛來的時候，現在的蘇子軒倒是好了許多。杜如蘅不知道為什麼，第一眼見他落魄成這樣，心底還會有些痛，現在卻是一點起伏也沒有了。杜如蘅嘴角含著一絲淺淺的笑，是啊，她現在全副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哪裡還顧得上那些風花雪月的事？

蘇子軒看著杜如蘅，目光暴戾又帶著一絲冷意，許久后才慢慢開口，「杜如蘅，你真是好命，這般好手段竟懷上孩子，怎麼，現在覺得後悔了么？沒早來得及找上蘇家，訛上一筆錢財？」蘇子軒嗓音暗啞，說這麼長一段話，卻是有些累，腿上也覺得痛，卻偏偏動不了。蘇子軒拽緊了拳頭，只想狠狠砸下去，看看這腳還能不能再動一下。

杜如蘅奇怪自己聽見這樣的話卻是一點也不氣也不覺得悲。本來，他們兩個現在男婚女嫁兩不相干，他便是說得再難聽，杜如蘅也不會覺得難過，畢竟他對自己一直便是這樣。

擺了擺手，杜如蘅扶著身子，坐到對面的炕上。她現在什麼都不為，只存了最後一個念頭，那便是一定要留住這個孩子，如論如何。母為子則強，這句話，杜如蘅現在是信了。季管家送來的吃食，她不肖扣兒開口勸，便主動吃了，為什麼？既然是對肚子里孩子好的，她為什麼要拒絕？

老夫人這樣做，不過是為了孩子。杜如蘅不管日後她會不會對孩子出手，她只有一個念頭，起碼要留住他。即便日後要被搶走，杜如蘅也不願他就這樣平白地甚至來不及看一眼這個世界便離開。

蘇子軒眯了眯眼，心思卻是偏了。從前他還是蘇家大少爺的時候，杜如蘅何曾在自己面前這般沒規矩過？哪一次不是自己坐著，而她卻是乖乖站在自己面前？連她也瞧不起自己了？

蘇子軒想到這裡，心底便是恨得不行，再看向杜如蘅時，那凌冽的味道朝著杜如蘅撲過去，只想將她那恬靜的模樣撕碎才干休。杜如蘅身子僵住，卻是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他會恨自己？她什麼都沒做過，唯一的便是蒙上蓋頭從杜府嫁進蘇家。難不成……他恨的是自己肚裡的孩子？杜如蘅猛地抬起頭，目光中有抹驚愕與惶恐，猛地搖了搖頭，抱著自己的肚子，就這樣從蘇子軒房裡跑了出去。

扣兒扶住氣喘吁吁的小姐，只見她那張臉上滿是蒼白顏色，問她什麼卻又怎麼不肯說。扣兒也不問，只抱緊了小姐，一下一下拍著她的背。

「不怕，阿蘅不怕，有扣兒在，拼了命也護著阿蘅。」扣兒一下一下地勸著，碧玉端著糖水站在門口，進退不得，只是心底些微泛酸，她到底是蘇家的婢女，像這樣護著少奶奶卻是永遠不可能的。

老顛頭倒是又被請來看過兩三次，丟了幾包荷葉裹著的藥草，只說熬煮開來喝下傷口好得快。妙姿煎好葯，妙音正要接過去，卻被邊上的季如蘭接了去。

妙音臉上一僵，卻只能冷冷哼一聲，扭過頭去懶得再看什麼。妙姿心底也是不屑，但面上卻是惶恐地將葯碗放到季如蘭手上。

明明是個大家閨秀，卻偏偏搶著做這樣卑賤的事，還真不知道是個什麼心思。她若是有季如蘭這樣的出身，定是不會同她一樣沒腦子，為了個半殘的男人義無反顧，竟真住到人家屋裡。妙姿是怎麼也想不到，這季家大小姐那天住下來后就真不走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確實不會這些活計，但每次討臉面的事都她接去了。大少爺身子慢慢好起來，這脾氣卻是更加古怪，除了老夫人和季家大小姐還算如常，換過她或者是妙音，那眼神卻是凍得要將人嚇死。妙姿還算好，每次只管廚間的事，妙音卻是每次都被嚇得半死。季如蘭能端著喂葯喝，但是上藥這樣的活兒卻只能她跟妙音來做，幾次弄疼了少爺就被狠狠推到地上，不止是妙音，就是妙姿手肘上也有好大一塊烏青。

妙姿心底是真不想再靠過去，看來，是該好好計劃下，早點離開也能少吃些苦。

機會倒是來得極快。這村落雖是安穩，但卻買不到什麼東西，老夫人讓季管家回趟青州城，順便帶些滋補的回來，不止蘇子軒要吃，就是杜如蘅也該補補。從前不覺得，老夫人現在再看杜如蘅實在是瘦得可憐。而且老夫人也想讓季管家去打聽二兒子蘇子轅的事。

這些採買的事，自然要帶個人去，妙姿正是最合適的那個。季管家讓妙姿收拾好，便帶著她一塊兒去青州城。臨走前，季家小姐偷偷攔住季管家，將身上一枚玉佩交給季管家。

「勞煩管家幫我尋下貼身丫鬟，我的東西全都在她那兒放著，就在平安客棧里，一個叫眉兒的。」季如蘭總算想起自己來得太急，卻忘了同眉兒交代一句，只怕這丫鬟急得不行。只希望眉兒夠聰明，可千萬別回去袞州。

季管家收下玉佩，便同妙姿一大早出發去了青州城。這一路上，妙姿倒也不說什麼話，只耐心留意起出村的路子，他日若要跑，定然是用得上的。

到了青州城，季管家也不敢將錢都交給妙姿，先是去了趟蘇府。問過街坊，卻是沒人見過蘇家二少爺回來，季管家嘆了口氣，只捎了口信給街坊，說是見了二公子回來，請他去牛家村看看。妙姿嘴角勾著一抹冷笑，也不說什麼，只乖巧地跟在管家後頭去採買。路過家點心鋪子時，卻正好撞見陪如玉姑娘買好點心往外走的梅笙公子。

妙姿一愣，腳下一松，卻是噗通一聲正好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