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傻大個

大雪已經持續下了五天。第六天清晨，大雪終於停止了它的侵略行為，可能因為整個大地都已披上了銀裝，讓它的虛榮心得到了足夠的滿足，才使得人們有了一口喘息的機會。

名為俞陽鎮的小鎮隨著店鋪內傳出的吆喝聲，漸漸蘇醒。裹成各種臃腫模樣的大伯、大嬸開始清掃起自家門前兩尺多高的積雪。對於北方的人們來說，掃雪是每次雪后最佳的鍛煉方式。

待這些勤勞的大嬸、大伯做完清晨第一波運動；清理出一條康莊小道通往小鎮唯一的商業大街之後，他們就會隨著這條小道到大街的包子鋪買上幾個熱噴噴的包子，以慰勞大量運動后飢腸轆轆的胃。

聶影對著每位顧客都會露出一副憨厚的笑臉，前來買包子的大伯大嬸對這位被他們稱為「傻大個」的夥計都十分喜歡。這個看上去快達到八尺的男兒其實只有十六歲，他是這個包子鋪上的夥計。

兩年前，這包子鋪門前莫名其妙地多出來兩個少年。一個壯如虎，一個瘦如柴。他們穿著破爛的衣服——誰見了都會認為是路邊的乞丐；頭蓬亂；嘴唇紫，雙眼直愣愣地看著蒸籠上冒著騰騰熱氣的包子。

「餓了吧？」因為專註於蒸籠上的包子，兩人都未現旁邊出現的少女。少女的聲音甜美，容貌更如冰雪般美麗無暇。她伸出雙手，把兩個還冒著騰騰熱氣的大饅頭擺在兩個少年面前。

聽到聲音后，兩個少年對視一眼，然後伸出兩雙臟手搶奪少女手上的饅頭。奇怪的是這兩個少年的兩雙臟手同時落到了一個看上去稍微小一點的饅頭上。

「你吃大的。」瘦如柴的少年對狀如虎的少年喝道。

狀如虎的少年搖搖頭露出他招牌式的憨厚笑容，接著搶過了那個看上去要小一點的饅頭。

少女被他們莫名其妙的行為嚇了一跳，不過隨後又明白了他們的意思。她有趣地笑道：「你們也別謙讓了，沒吃飽還有。」

「真的？」瘦如柴的少年好似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兩眼放光。當然手上也不忘搶過大一點的包子狼吞虎咽起來。

少女笑著點點頭。

「我們也不求吃飽，能吃個半飽就已經很感謝你了。你要真讓我旁邊這個傢伙吃飽，估計要把你們店上的包子全部吃完。」瘦如柴的少年用他那塞滿了饅頭的嘴不清楚地說著。

聽了瘦如柴少年的話，少女尷尬的皺了皺眉，露出一個不自然地笑容。

「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們吃了你的饅頭，我會讓這傢伙給你幹活的。他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力氣，砍柴燒飯洗衣服樣樣都會。就是別讓他做包子，他手笨，做出來的包子肯定像饅頭。」瘦如柴的少年把話說完，一個饅頭也被他消滅得差不多了。

瘦如柴少年的話讓少女「撲哧」一笑，「那好啊，我們家剛好缺倆夥計。我跟我爹說一聲，你們就留下幹活吧。」

「不行，他不能留下，我留下干兩個人的活。」狀如虎的少年還是露著那副傻愣愣的笑臉。

瘦如柴的少年這個時候卻沒有插話。若是根據之前兩個人相互謙讓饅頭的情形看，這時候瘦如柴的少年應該會把活攬到他自己身上。可是這個少年卻是點頭稱是，把自己的活推給了壯如虎的少年。

少女把這疑問藏在了心裡，沒多說什麼，只問了他們的姓名。

通過介紹，少女知道了瘦的叫聶塵，狀的叫聶影，兩人是兄弟，父母都已經不在了。

少女帶著兩人見了她爹，也就是包子鋪老闆。老闆是一個肥頭大耳的壯漢，不過身高卻比聶影矮了半個頭，咋看咋像一個賣豬肉的。他看見身材魁梧的聶影，二話沒說，就把聶影留下了。原本他想給他們兄弟倆安排住處，可兄弟倆拒絕了，說是有地方住。

兩年前，聶影比他老闆高出半個頭，這兩年後的今天，聶影已經比老闆高出了一個頭。至於聶影的弟弟——聶塵兩年內很少來包子鋪。

「玲兒，幾天沒見，可是長得越來越水靈了。」

玲兒便是包子鋪老闆的女兒，算是給了聶家兩兄弟一條活路的恩人。而說話的是曹家三公子曹勾。曹家是這俞陽鎮上的地頭蛇，整個俞陽鎮可以說是曹家的地盤。誰叫曹家出了個縣太爺，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曹勾十五歲，對十四歲的玲兒是從小就喜歡。小的時候因為童心未泯，他還未能飛揚跋扈，如今已經快育健全的曹勾，漸漸開始依仗家族的勢力欺凌弱小。被這惡霸趕出俞陽鎮的家庭還真是不少。

他每天都會來包子鋪買包子，不過醉翁之意不在酒。誰都看得出來他是為玲兒而來的。要不是兩年前橫空出世一個聶影，玲兒早就被曹勾給凌辱了。自從曹勾被聶影一隻手拎起來甩出包子鋪后，他就改掉了對玲兒動手動腳的毛病。不過嘴巴上還是那副占著山高不怕虎的架勢。

聽到曹勾的話語，聶影便擋在玲兒面前，接著露出一個招牌式地傻笑，說道：「曹公子，今天要幾個包子？」

看著聶影的樣子，誰都會認為他是個傻子。也正是因為他傻愣愣的樣子，沒有遭到曹家的報復。誰都不會願意和一個傻子過意不去，更何況是一個如熊一般的傻子，沒人知道他身上到底是人性多於熊性，還是熊性多於人性。萬一這傻子沒人性地瘋起來，受傷是小事，命丟了可就虧大了。

見到傻大個聶影，曹勾和他身後的四名曹家護衛都樂了。

「傻大個，今天你要是能把你們店裡所有的包子和饅頭吃完，我就付雙倍的錢。前提是不能喝水。」曹勾大笑道，「吃不完，這錢你自己出。」

曹勾能說出這話，是因為他看到包子鋪老闆才從廚房裡端出來四大籠包子和四大籠饅頭。每籠包子或饅頭25個，四籠就是1oo個，吃2oo個包子和饅頭，還不喝水，誰有這能耐。普通人吃上十多個就可以吃吐了，兩百個包子和饅頭，都可以吃吐十幾個人了。

所有人都以為這傻大個只是裝傻，沒想到他還真答應了。

包子鋪老闆倒是樂呵，他收留傻大個只不過是看重了他一個能頂倆的幹活能力，重要的是只需要一份工錢。現在眼前擺著一樁穩賺不賠的生意，他可不會管一個傻子的死活。

傻大個樂呵呵地把8籠包子擺在桌子上，隨即說道：「曹勾，你不能耍賴，先把錢放在桌上。」

曹勾一愣，隨即與身後四名曹家護衛哈哈大笑。

「這傻大個是真傻還是假傻？我曹勾何時說話不算數了。」說著，他相當豪爽地拿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你要是真能把這桌上所有的包子吃完，這錠銀子就是你的。」

傻大個呵呵傻笑，拿起包子就往嘴裡送，兩三口一個，沒一會功夫，兩籠包子、兩籠饅頭就被消滅乾淨。

隨著包子饅頭一籠一籠地減少，周圍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還時不時有人為傻大個加油助威。只有旁邊的玲兒皺著柳眉，生怕傻大個撐到或者咽到。

吃了一百多個饅頭包子，傻大個明顯有些無法下咽的感覺，不是因為他的肚子裝不下這麼多包子，而是嘴巴太干，無法下咽。

曹勾看著聶影無法下咽的樣子，別提有多開心，他樂呵道：「傻大個，要是吃不下，給你曹爺爺磕頭認個錯，曹爺爺就把你吃的這些包子饅頭錢給付了。曹爺爺我還真捨不得你就這麼給撐死了，你要是撐死了，以後可就少了不少樂趣了。」

傻大個只是憨憨地傻笑，一個包子一個饅頭地繼續吃著。吃到最後幾個包子饅頭的時候，聶影還真覺得無法下咽。幸好不是2oo個饅頭，而是1oo個包子，1oo個饅頭，包子有餡，再怎麼說還是有些油水，吃一口饅頭吃一口包子，至少還能下咽。就純粹的饅頭可是沒半點油水，想不撐死都難。

大概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聶影終於把所有的包子饅頭吃完。周圍觀望的人同時也爆出一陣熱烈的掌聲。

就連曹勾也是大聲叫好：「好，哈哈，比我家養的豬還能吃。這錠銀子賞你了。」

聶影吃完包子，卻見玲兒端著一大碗水站在他身邊。這舉動令聶影心裡一暖，頓時臉上又掛起了憨厚的笑容。等他喝完水，拿起桌上的銀子說道：「曹狗，這銀子可是我的？」

曹勾與曹狗音差不多，說快了，沒人聽得出來。

「沒錯。我曹勾何時說出的話沒算過數。」曹勾自以為把傻個子當猴子耍了，也不計較扔錠銀子當觀賞費。

「真是謝謝曹公子了。那還是趕緊把老闆的雙倍包子錢也一起付了吧。」聶影依舊傻笑著，並心滿意足地把手上的銀子收進了腰包。

聶影的話語，等於給曹勾當頭一棒。曹勾沒想到這傻大個竟然會來個釜底抽薪，如今可謂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不過對於俞陽鎮作為地頭蛇的家族的少爺來說，一兩錠銀子也算不得什麼，更何況他有言在先，只好乖乖地把聶影吃掉的包子以雙倍價格付了。雖說這些錢算不得什麼，但曹勾總覺得自己被人擺了一道，心裡多少還是起了一個疙瘩。

在這眾目睽睽之下，曹勾不想丟了顏面。於是擺著一副闊少的姿態與玲兒告了別，接著消失在人群中。

「謝謝你，大個子。」玲兒見曹勾離開連忙向聶影道謝。

聶影沒有說話，只是看著玲兒呵呵地傻笑。

就在這包子鋪不遠處的屋檐下，站著一個少年。這少年瘦骨如柴，相貌普通，屬於那種丟進人群中不容易找得出來的人，不過身上穿著的一件補丁棉襖比較顯眼，在貴族眼中，絕對會被列為乞丐的一類人；他雙手插胸，靠在牆邊，嘴上還叼著一根不知從哪來的竹枝。他望著曹勾一群人離去的背影，時不時咬斷一節竹枝，吐在雪地上。

這人便是聶塵，聶影的弟弟，是一個被一位邋遢道人說是能活過十六必有福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