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 3 章

算起來快有五年沒有宿醉了。

宋秋寒睜開眼覺得頭要炸掉了,又閉上眼適應一會兒,而後才慢慢睜眼。屋內飄著咖啡香,他穿好衣裳下樓,看到尚姨正在廚房內忙碌。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還未入口便被尚姨搶了去:「說多少次了,不許空腹喝的呀!」轉身遞他一杯溫水:「喏,喝這個。」

宋秋寒苦笑一聲,喝了一杯溫水,轉身去洗漱。

「今天會出去嗎?晚飯想吃什麼?」尚姨跟在他身後問他。

「今天不用去公司,尚姨看著做,少做些。」

「不給宋先生回話?」尚姨口中的宋先生是宋秋寒的父親,從上周起就要宋秋寒回話,要與宋秋寒商議與方嘉莉訂婚的事。

「不必了。」宋秋寒手搭在門把上:「尚姨,您幫我跟父親說一聲:我不同意。他若喜歡方嘉莉,要他自己娶。」而後輕輕關上了門。

鏡中的他因著宿醉,眼睛通紅。臉上生出青色的連鬢須。剃鬚膏抹在臉上,剃鬚刀放上去的瞬間,猛的想起林春兒那張露出光潔額頭的小黑臉兒。林春兒變了。高中時代的她是個軟糯糯的古靈精怪的肉圓子,那時宋秋寒時常想用自己冒出來的青茬兒去扎她的臉,狠狠的,要她粉嫩的臉因他而紅。有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他都為少年這種不可告人的綺念而羞愧。

而今的林春兒,如非洲草原上奔跑的豹子,健美而鮮活。

她過的好嗎?

從昨天起,宋秋寒腦海中總會蹦出這個問題。外頭尚姨在敲門:「再不出來,粥要涼了。」這才發覺已過去了十幾分鐘。忙整理好出去了。看到尚姨探究的眼神,笑道:「回了幾條消息,耽擱了。」端起粥碗喝了幾口便放下了,覺得有些抱歉:「喝多了,這會兒胃口不好。可惜您忙了一早上。」

「沒關係呀,只做了一點點。」尚姨收起碗筷,坐到他對面:「秋寒,尚姨想了想,這通電話還是你親自打給你父親,你們一直這樣僵持著不好。」

「親自打給他,他又要與我吵。」自打母親去世,宋秋寒極少與父親說話,二人說不到一起,這幾年他的脾氣愈發古怪。

「父子之間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

宋秋寒知曉尚姨為難,於是點頭:「好的尚姨,我自己打給他。」

起身走到書房,坐到電腦前,手機拿在手裡許久,想想終於作罷,轉而打給方嘉莉。

「怎麼了?」方嘉莉語氣不悅。

「我父親又在說訂婚的事,你最近去看他了?」

「對。跟我爸去的。」

「我與你談過的,我沒有結婚的打算。」

「我也沒有,宋秋寒。我爸那頭無所謂,你去搞定你爸,我去睡了。」方嘉莉說完掛斷電話。她心中清楚,宋秋寒這人冷血,沒見他愛過什麼人,即便她有意願嫁給他,也不能是在他被逼迫的情況下。

宋秋寒握著手機,心緒煩亂。

陳寬年的電話打了進來,開口便是抱怨林春兒:「林春兒這個王八蛋怎麼回事?當年也算與她玩的好,結果現在不愛理人?十幾個語音打給她,總算給老子回了一個...」

...宋秋寒聽到林春兒這個名字,便想起她光潔的額頭,還有她低頭喝湯的樣子。得餓成什麼樣才會有那樣的食慾?

「你怎麼不說話?」陳寬年念叨半天,發覺自己是對著空氣在說話。

「在聽你說。」

「哦。難道你不覺得她冷血嗎?與我想象中的故人相見不一樣啊!要是當年的她,會飛奔過來擁抱我啊!」陳寬年不知怎麼有些委屈,回國前列了一個最想見的人list,林春兒排在第一位。幾經輾轉找到她,拿到她電話那一刻不知激動成什麼樣,結果林春兒滿臉雲淡風輕。

「我不覺得她冷血。」宋秋寒說道:「那麼多年未見,人生際遇各不相同,你憑什麼要奢望她像你一樣呢?」

...陳寬年被宋秋寒說的一愣,今天是怎麼回事?先後被林春兒和宋秋寒莫名教育了,而他竟由衷覺得他們說的有道理?

「算了,不說林春兒了。晚上去酒會嗎?」陳寬年說的是一個收藏圈的酒會:「找機會把叔叔那些藏品倒騰出去。」

「你看上我爸那些藏品,可以自己找他說。酒會我不去了,昨晚喝太多,這會兒頭疼。晚上準備清粥小菜養胃。」末了加了一句:「我不建議你打我爸的主意,他一狀告到你爸那,你吃不了兜著走。」

「成吧!那我也不去了,去你那清粥小菜。」

「你能讓我清靜清靜嗎?」

「不能。」

宋秋寒苦笑著搖搖頭,掛斷電話,順手打開同學群,發覺陳寬年重新命名了群名:恰同學少年。這個向來頑劣之人換了一副皮囊,不知這一出有情有義的戲是要演給誰看。群里熱熱鬧鬧,一直在說話。宋秋寒翻回到昨天林春兒祝陳總萬事如意那句,點開了她的頭像,是一條一望無際的公路,前方白雪皚皚,暗黃的標線一直延伸到遠方。

孤獨的旅人。

林春兒不再表達,群里只說過那一句話,便再也沒有露頭。

當年的她講起話來像連珠炮,會在你耳旁喋喋不休,從天文地理說到八卦五行,少女林春兒聒噪陽光,令少年宋秋寒應接不暇,一邊躲著她一邊期待見到她。他的心,在她的笑聲自長長的走廊那頭傳來之時便開始狂跳,一直到那笑聲消失許久方能平靜下來。

現在她話很少了。昨天一整頓飯,她都沒說幾句,甚至當自己站在那等她出來,遞她一瓶溫熱的梨湯,她都一言不發。

宋秋寒曾想過與她重逢,他設想的情形與陳寬年不一樣,他並未指望林春兒滿含熱淚奔向他,他想的只是二人在驚喜過後能好好坐下來,聊聊這些年的際遇。在林春兒走進那家私廚,拐到牆角去停車之時,宋秋寒就站在廊檐下看她。你看,有一些人,即便十幾年不見,即便大家都變了模樣,他還是一眼認出了她。

宋秋寒關掉微信,打開了電腦。今天有三個會議要開,接下來要飛到廣州、深圳、重慶考察項目,密密麻麻的行程。這些年習慣了忙碌,他停不下來。

恰同學少年,陳寬年是如何想出這個群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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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果然落起了雨。

春兒睜眼聽到屋外雨聲,窸窸窣窣打在樹葉上,一派秋涼。起了身,擔心吵到宵妹,躡手躡腳走了出去,為自己泡了一杯紅茶,而後裹著被子坐到窗台上賞雨。面前的茶氤氳著熱氣,為玻璃蒙上一層薄霧。伸出手在薄霧中寫字,寫的是「姐姐。」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姐姐,今夜我不關心人類,我只想你。」

「想誰呢?」宵妹揉著眼睛進來,看到玻璃上的「姐姐」輕聲問她。真是瞞不了她。看春兒不答,一屁股坐她對面,拿起她的茶杯一飲而盡:「好茶好茶。福建的茶農送的?」

春兒點頭:「上次那個公益專題,令他們滯銷的正山小種銷售一空,茶農給小喜寄了許多。」

「多好。」宵妹朝春兒豎起拇指。

「馬屁!」春兒將她指頭按下去:「一層秋雨一層涼,下雨天跟火鍋烤串鐵鍋燉大鵝般配極了,走,不能辜負!」

「中午還剩那麼多呢!」宵妹指著冰箱,中午剩的飯菜還在裡面。

「那留著明天中午吃啊!」春兒拉著宵妹:「快點快點,去吃辣火鍋不然我不會原諒你!」

宵妹被她纏的沒有辦法,撐著傘挎著她胳膊出了門。

雨漸綿密。

二人不約而同打了個哆嗦,而後相視一笑。

「你說的對,今天的確要吃火鍋烤串鐵鍋燉大鵝,不然我們不會原諒自己。」宵妹頭靠在春兒肩膀上,突然問了一句:「你說,最後不會就剩咱們倆了吧?」

「你指的是別人在喂孩子吃飯,而我們在奔赴一場火鍋盛宴嗎?」

「我指的是偌大的城市,別人身旁有一個人,可以在雨夜依偎。而我們只能撐著傘去吃辣火鍋。」

「要不我給陳寬年打電話,今晚你跟他依偎?」春兒逗她,黑暗中仍可見博士紅了臉,春兒兀自笑出了聲。「要我說,各有各的好。我們羨慕別人相夫教子舉案齊眉,別人羨慕我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難得自在。每一種狀態都不該被定義。」春兒將傘朝宵妹那邊斜一斜:「但今晚,我准許你羨慕你不曾擁有的人生。」說罷掏出手機,找到陳寬年,打了字:「下雨了,要去吃火鍋嗎?」

「發給誰?」

「陳寬年。」

!!!宵妹紅著臉狠狠剁了腳:「林春兒,你就是在胡鬧!」

林春兒將自己的手機送到宵妹面前,那幾個字還躺在輸入欄里,並未點發送。她將臉湊到宵妹面前,笑嘻嘻問她:「失望嗎?」

宵妹瞪了她一眼,轉身掏出自己的手機,發了一條消息:「下雨了,要去吃火鍋嗎?」

「發給誰?」

「宋秋寒。」

林春兒剁了腳:「宵妹!你就是在胡鬧!」

宵妹有樣學樣,將自己的手機送到林春兒面前,那條消息躺在宵妹的對話框里已然發送。看到林春兒面色一頓,宵妹大笑出聲:「林春兒,害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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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人生艷麗,我沒有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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