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課
向喻秋哼哼著小歌進到班裡,剛一露頭,不出她所料,收穫了一大片歡呼,多半是來自男生的。
十四班的這幫學生也在感嘆自己交了好運,這學期一開始就撞了倆美女老師代課,一個還是自己的班主任,可真是太刺激了。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一會兒還有更刺激的。
「同學們好,我叫向——」
咚咚咚。
向喻秋皺了皺眉頭:「請進。」
他們這間教室在陽面,第三節課的時候太陽已經高高掛起,陽光反射在門玻璃上根本看不清外面的人.
直到門被完全拉開,郝書堯站在那裡,大家才明白過來要發生什麼了。
不是吧?開學第二天就占課?郝老師,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學生們先是一陣躁動,隨後又惴惴不安地望著自家班主任:我不想美女老師的形象崩塌啊!郝老師,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向老師?」郝書堯自認倒霉,終究還是要和這個怪傢伙搭課嗎?
「嗯。怎麼了?」
「其實這節課,我需要用,辛苦你跑一趟了。」
「哎——」
還沒等向喻秋消化了她這句話里的信息,底下的人都坐不住了,哼哼哈哈起來,一副不情願的樣子。
而且這向老師一看就是軟柿子,這下還不得被他們班主任捏爛了?
但是轉折來的就是這麼出其不意。
怎麼?欺負她向喻秋是體育老師?
好啊,開學第一天就往槍口上撞!算你倒霉,美女怎麼了?想占我的課照噴不誤!
「郝老師,我沒記錯的話,這節課是體育吧?」
向喻秋眯了眯眼睛,單手叉腰,轉過頭看著她,食指彎曲在講桌上規律地敲擊著。
「是體育課沒錯,不過是室內,我想借用這個機會幫他們趕趕進度,你也知道他們是准高三……」
「不行。」
敲擊聲停止,向喻秋往前走了幾步,站在講台上居高臨下看著眼前這個人。
她怎麼能這樣?年紀輕輕就學中年老教師那一套,老了還不得處處遭人嫌?
「我也是為了學生們好,升學壓力所致,現在大形勢就是如此;分數決定了一個人的出路,我占課也是無奈之舉,希望你能理解我。都是做老師的,誰也不想讓學生們不開心。」
「假如你真的盡心盡責那麼理應考慮學生的感受,打著為了他們好的名義侵佔他們的時間,誰給的權力?大形勢就是被這些歪風邪氣吹起來的,你卻還要加強這種邪門的思想,虛偽!」
「如果有得選誰不想輕鬆一點,老師的權力如此,他們輕鬆了,自然會有別的人跑到他們前面,這樣會讓他們更辛苦不是嗎?我是老師,我也是過來人,我深知高考的不易,誰不是從萬人堆里爬上來的?我相信這幫孩子吃的苦一定不比我少,所以我會拼盡全力教他們。」
「你是老師,那我呢?你們這些主課老師腦子裡壓根沒把體育老師當老師看,我這次讓你佔了課,你就會次次瞄著我的課。我這樣不單單是為了維護學生們的利益,更是維護我作為一個老師的尊嚴!總之,不給占!」
「你——」
如果說郝書堯是知書達理,那麼向喻秋便是充分發揚賴皮精神,梗著脖子,一副你要佔課就從我身上踏過去的樣子。
「你你你,你什麼你啊,我不是那些軟柿子一樣的體育老師,更不是見了美女就腿軟的人。除了我的體育課,音樂,美術,你想佔多少佔多少,他們比我好欺負。」
底下的學生喜歡看美女吵架,雖然是這樣沒錯。
都是這倆老師都是自己親老師,這會兒他們也猜到八成又是王主任攛掇著郝書堯占課了。
這個老女人當初老陳在的時候就總是招呼她占課,現在又是死性不改。
所以找到了仇恨的目標,大家也就不再願意為難郝老師了,便紛紛開口勸架:「向老師,要不這次就上語文吧,周四的體育再上室外。」
嗯?我是在幫你們維權啊,怎麼胳膊肘還往外拐了?
向喻秋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沖他們咬了咬牙,這回直接面對著郝書堯,在離她很近的地方停下了:
「不管他們說什麼,我的課我一定要上,語文老師是吧?你的人生難道就只有學習兩個字嗎?在我看來你的靈魂無比空洞,就像個無聊的提線木偶,你到底為了什麼而活啊?」
她很無聊……
蜜瓜的香氣鑽入郝書堯的鼻腔,卻並不能緩解她此刻爛透了的心情。
不是眼前這個人,而是她說的話。曾幾何時她被無數人說過只是一個無聊的提線木偶,可是誰都不知道她是為了什麼才變成這樣的。
委屈,這樣的委屈她受了十多年,沒有人可以傾訴。
她並不無聊,只是不想輸,不想輸給母親口中那個彷彿世界第一的弟弟。
想到這裡她竟不知不覺紅了眼眶,反應過來只是覺得眼角熱的發燙,想要開口緩解這種氣氛,卻連聲音都在顫抖:「那你上吧。」
說完便踏著步子出了門,還不忘把門輕輕帶上。
哭了?
向喻秋現在秒變呆瓜,郝書堯紅著眼眶的樣子剛好被她瞄到,現在就像是誰往她頭上掄了一拳一樣,腦子嗡嗡直響:
她說的話很過分嗎?
「過分啊向老師。」下面幾個男生也察覺到了自家班主任的不對勁,那句話明顯是帶了哭腔的。
向喻秋即便是腦癱患了十來年也該知道,自己的麻煩大了,惹哭了個老師不說還被學生抓了個正著。
他相信這節課一下,她罵哭郝書堯的事情就會傳遍整個學校了。
想到這兒她不自覺撓撓頭髮,再撓撓臉,露出一個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
忘了自己還扎著辮子,這一抓直接把頭髮抓成了雞窩,又惹得學生一陣憋笑,只不過笑完又遞給她幾個白眼。
「那我們……上課嗎?」
「起立……」
「老師好……」
綿軟無力的回應,照應著向喻秋此刻千瘡百孔的心:救命啊,怎麼這麼倒霉!
下了課,處於風暴中心的慘人垂頭喪氣地回到辦公室,把頭在桌子上磕得咣咣響,她需要這種傻的冒泡的行為來幫她冷靜一下。
這一路走來沒收到可愛的學生們拋的媚眼就算了,甚至還有老師沖著她飛白眼。
「我聽說了,你把人家書堯罵哭了。你怎麼想的啊?」錢正坤搬了自己的椅子坐過來,揪著她的衣領讓她不要再磕頭了,他可沒準備紅包。
「她要佔我課……」
磕瘋了,說實話有點暈。
「人家是學校高薪聘請的老師,而且長得還好看,有多少人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呢,你倒好,等著被針對吧。」
「那怎麼辦呢?哆啦A夢坤,救我——」向喻秋伸長了手去夠錢正坤的胳膊,抓了個空。
「男女授受不親,你自己惹得麻煩自己解決,給人家好好道個歉,最好買點小禮物,態度誠懇一點聽見沒!」
「耶?」向喻秋馬上脫離了那個苦大仇深的表情,還一臉感激,「謝謝你,泰羅!」
我靠這傻子腦瓜子里裝的都是什麼東西啊?這種一想就明白的事情還需要謝?但是似乎這傻子根本就沒想道歉這回事兒?蒼天啊……
錢正坤一時語塞,趕緊搬著凳子遠離了她,現代科學研究可並未表明弱智是不可以通過空氣傳播的。
向喻秋一直在辦公室裝烏龜,直到中午不得不去食堂吃飯才出了門,果然受到了極其慘烈的歡迎。
見她過來,剛剛還在擁擠的人群迅速分列兩邊,給她讓出了一條長長的通道,整的跟上朝一樣。
她也只能笑笑,在心中默念:我不生氣我不生氣,我有錯在先,學生們都是天使,他們都是上帝派來懲罰我的。
進了食堂她的處境就不同了,本以為大家忙著乾飯沒空理她,她也識趣地溜邊走,但等到打完飯才發現:
笑死,根本沒她坐的地方。
錢正坤中午去陪女兒吃飯了,昨天是他來占的坐,所以向喻秋根本沒想到這個食堂的桌椅竟然不夠用,哪天跟老媽請示一下捐幾套吧。
正這麼想著,眼尖的小秋老師瞅准一個空座,趕緊沖了過去,速度之快都把桌上的紙巾掀飛了。
正準備側身向旁邊的人致歉,剛一扭頭整個人都傻了:冤家路窄想什麼來什麼,郝書堯……正一臉看傻子的表情盯著她。
向喻秋屁股就這麼在座位上懸著,愣是沒敢坐下,等到腿都麻了也沒見對方有下文。
「那個……今天上午對……」
啪!
筷子被拍在餐盤上,郝書堯極快地站起身來,繞過穿梭打飯的人群,坐到了對面一群學生那一桌,那桌几個男生高興地差點飛起來。
嘈雜的餐廳瞬間靜了下來,短暫停頓幾秒后又恢復了熱鬧的景象。
可是向喻秋分明聽到人群中有幾聲嗤笑:笑了吧!那個雙下巴能跳繩的死胖子笑了吧!
就你會坐下?我也會!跟你道歉你還來勁了?
彷彿泄憤一樣,小秋老師乾脆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拿起筷子往嘴裡扒拉飯:哼!女人只會影響我乾飯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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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下巴能跳繩,蕪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