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像狗一樣
肖北留下的字條內容不多,只是寫了:「我和海洋會想辦法救林子,但不是現在,勿念。」
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句話,卻把寶辰看的心裡五味雜陳,他不知道為什麼,本來所有的事情都是朝著好的方向去發展,但是現在卻又急轉直下。東林的受傷,沈橋的出現,再加上肖北和海洋的不辭而別,這一切都壓得寶辰有些喘不過氣來。他又想起了那個夢,那個自己所有最好的兄弟一個接著一個倒在自己面前的夢,難道這預示著什麼嗎?
寶辰並沒有派人出去尋找肖北和海洋,他知道這兩個人既然已經下了單獨行動的決心就肯定沒想讓自己找到他們,或許借這個機會大家都互相冷靜一下也好。
但是,糟糕的情況遠遠不僅如此。
第二天早些時候,倪后安那邊派人傳來了一個噩耗————荊楚、修冉、全子三個人逃跑了。
因為事發突然,倪后安把逮捕起來的三個人暫時關在了自己的大本營,本想等著上級派人來把這三個人接走,但是沒等到上級的人手抵達到風城,三個人就逃了出去。
對於那三個人的逃跑,大家的猜測也都非常的一致,他們基本就是被沈橋放走的。
現在,敵在暗,己在明,搞不好這三個人什麼時候會對社區來個偷襲,那對於現在社區的狀況無異於火上澆油。
寶辰現在也到了進退兩難的地步了,本來他是想勸說社區里的大部分群眾轉移到倪后安那裡的,但是現在倪后安那裡出現了一個沈橋,這麼看來那裡也不是什麼安全的地方。
雖然肖北和海洋說要去救出東林,但是寶辰深知以他們二人的力量想救出東林是非常困難的,所以他這邊也要著手計劃救出東林,甚至是做好肖北和海洋被抓的準備。
而社區這邊也要加強防備,防止逃跑的全子等三人來偷襲。除此之外,社區里的取暖和供水都成了問題。短短的兩天,寶辰看起來也憔悴了不少。
迫於壓力之下,寶辰再一次找到了江玉樓。
江玉樓看見面容憔悴的寶辰,就彷彿看見了當初腹背受敵的自己。他知道,寶辰是不會採用自己的方法,但是這一次他對寶辰什麼都沒有說,因為他想讓寶辰自己去解決這些問題,哪怕只是處理好一件就可以了。
江玉樓也深知,寶辰是一個完美主義者。正是因為寶辰想把每一件事都辦好,每一個人都照顧好所以才會給自己造成巨大的困擾。其實對於完美主義的人江玉樓有著自己的看法,他認為凡事都追求完美的人往往不是因為自信到相信自己能把每一件事情都辦得完美。相反,是一種不自信才驅使這類人把所有的事情都辦得萬無一失才心安理得。
寶辰本想從江玉樓那裡尋求一些幫助和答案,沒想到還是碰了壁,這讓他的情緒更加的低落。
可是,讓寶辰沒有想到的是,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居然主動找到了他————任平生。
對於人平生的突然到訪,寶辰顯得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兩個人在某種意義上說是情敵,但是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似乎又算不得是情敵。
任平生還是如之前一樣不溫不火,感情平淡地說道:「你們發生的事情,我聽笑笑說了。」
「笑笑?」
「是的,之前我一直這麼稱呼她。」
寶辰心裡有些不高興的「哦」了一聲。
任平生似乎是讀懂了寶辰的心思,對寶辰說道:「你別誤會,我和笑笑之間的事情已經結束了,她和我講了這裡發生的事情也是因為看到你最近有些困擾,想看看我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幫到你。」
寶辰沒有在意任平生的話,聽了以後只是點了點頭,但是沒有說話。
可以看得出,寶辰對於任平生口中的「幫助」還是有一些抗拒的,所以他不願意說出現在有什麼難處。
任平生倒也沒有直接點出寶辰面臨著的幾個問題,反而是問起了寶辰的年齡:「你多大了?」
「26周歲。」
任平生聽到以後笑了笑,然後向寶辰問道:「介意給我一支煙嗎?」
寶辰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發現並沒有香煙,起身在抽屜里找了找,翻到了半盒煙,然後把煙和打火機一起遞給了任平生。
任平生接過煙以後,先是遞給了寶辰一支,為其點燃之後自己才點了另一支煙,然後就又接著說了起來:「我26歲的時候在一家教育企業裡邊做銷售,我和大多數的年輕人一樣都覺得自己是一個例外。那時的工作很忙,早上可能三四點就要出去做宣傳,有時一忙就是忙一整夜,甚至還要躲避城管。但是這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要遭受很多人的白眼,心高氣傲的我總是暗下決心,有朝一日一定混出個樣來!」
任平生講的這些話讓寶辰有些莫名其妙,他不知道這個任平生和自己說這些幹什麼,但是自己又不太好意思把對方攆走,於是就只是「哦哦」地應答著。
任平生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煙,然後從鼻子裡邊呼出筆直的兩道煙霧說道:「我記得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和同行業的一個競爭企業因為宣傳品佔位的問題發生了爭執,當時對方足有十餘個人,他們把我團團圍住,在他們的威脅之下我只好把我們公司的宣傳產品撤了下來,我清晰的記得當時有人罵我『像狗一樣』。」
說到這裡的時候,寶辰對任平生的事情產生了一點點興趣,就問到:「然後怎麼樣了?」
任平生笑了笑說:「然後怎麼樣了?然後要分兩個然後,最開始那個然後我的反應就是我一定要找到最好的朋友們來給我鎮鎮場面,讓這些人知道我不是軟柿子。」
「你這麼辦了嗎?」
「沒有,就是因為沒有我才有了第二個然後,然後我就決定脫離這樣的生活,次年我考進了體制,是專門負責管理中小企業的部門,非常諷刺的是當時罵我『像狗一樣的』的人再找到我的時候他們卻成了『狗』,因為如果我不同意他們就無法開展企業活動。」
寶辰兩隻手掌交錯在一起放在嘴邊,思考了幾秒后問:「你說的這個事是想告訴我什麼嗎?」
「我非常慶幸,我的第一個然後並沒有發生,正是因為它沒有發生,我才有了第二個然後。如果那件事情,我找人替我撐住了場面,那麼我以後處理類似問題的方式只有這一種,但是在對方眼中我始終是那隻『狗』,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自動的成為『狗』。」
當任平生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寶辰心裡好像明白了什麼,但是他又想不到和目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有什麼聯繫。
任平生又接著講了起來:「大概是兩年以前吧,我二十九歲,當時身邊所有人都認為我事業有成,到了該成家的時候了。可是我卻不那麼認為,覺得人生苦短,應該再享受兩年,但沒想到我的路走偏了,開始接觸一些不應該接觸的,你也知道我和鄭笑就是在那些比較特殊的場合下認識的。後來,因為我的出格行為,我被開除了。」
聽到這裡寶辰顯得有些驚訝,就問到:「那你現在做什麼?」
「現在,現在我和你坐在這裡聊天啊!」
寶辰有些無奈地笑了一下說:「我的意思是你被開除以後。」
「被開除以後我第一件事就是給笑笑拿了錢,讓她給家裡人治病,本來我是想和她就此別過的。但是沒想到在那段我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裡,她一直陪著我,我自己憑藉之前的經驗和老同事的關係又開了一家教育機構,在災難爆發之前收入還算可以吧!」
聽過任平生的話后,寶辰陷入了沉思,他似乎從對方的話語中聽出了那麼點意思,但是他有些不太相信,因為關係的特殊,他分不清任平生是對自己在炫耀還是開導。
任平生從煙盒中又抽出了一根煙抽了起來,然後問道:「我和你說的話你能聽明白嗎?」
寶辰盯著任平生看了兩秒,然後勉強地點了點頭。
任平生的嘴角向上揚了揚說:「不,其實你沒聽懂。第一,你沒有經歷過我的事情,你怎麼會在簡單的幾句對話中就能理解我的感受呢?所以,這也是我第一個想告訴你的,人與人之間其實沒有感同身受,你和你的那些兄弟之間的互相理解,只不過是你們在一個相同的大環境下經歷著類似的事情。你沒被砍去手臂,你不知道那種痛苦,你沒被人以失去雙手為代價所拯救所以你不知道那種憤怒。」
寶辰想解釋一下自己的想法,但是任平生打斷了他,接著說道:「我以為我被人罵做狗的那一刻就已經是我人生的低谷了,可沒想到後來卻出現了更大的低谷。所以,不要被眼前的困難所迷惑,你覺得很難其實更難的永遠在後邊。反之,如果沒有更大的困難,你怎麼獲得更高的成就!」
任平生的一番話對寶辰來說多少有些醍醐灌頂的意思,寶辰的眼睛里瞬間泛起了一些光芒,他在受到鼓舞的同時又有些慚愧,慚愧於自己的狹隘,慚愧於自己一直以來對任平生懷有的敵意。
任平生夾著未抽完的煙,起身準備離開,在門口處又轉過頭對寶辰說道:「你26歲,做著在和平年代不可能做的事情,主導著社區里幾十人的安危,還救了情敵的命,我26歲只是整天忙忙碌碌徘徊在街頭的傻小子,如果我是鄭笑,我會堅定不移的選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