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八月一過去,秋夕就快到了。
和往年一般,佟家人聚在一塊兒吃頓團圓飯。
月餅是佟子衿帶人自製的,南方這時候吃的多是各種花果餡兒,尤其中秋節適逢桂花盛開。可遼東這片沒什麼桂花,她只好自己做些簡單的。
往年做的大多是五仁、豆沙或棗泥的,口感豐富,主要也是圖個方便。
今年突然想吃鮮肉月餅,她便帶著小嬋鼓搗了小半個月,誰料成品居然和烤包子差不多。
能力有限,水平有限,也只能這般端上了桌,好在大家依然很捧場。
最捧場的人莫屬努爾哈赤的弟弟舒爾哈齊,十三四的小少年,生得秀氣又白俊,完全不像是從軍營里出來的。
還沒吃晚飯,他就當點心似的連吃了四個,看得出來非常合胃口。
「慢慢吃,別噎著。」佟子衿差使小蝶給他倒茶,「等會兒各種口味都給你拿上點。」
舒爾哈齊虎咽下去,忙起身拱手:「多謝嫂嫂。」
「你吃得香,我也願意折騰。」
可不就這個理兒,有人吃得開心,才願意鼓搗新種類的美食。
但顯然,不是每一樣新鮮事物的出世都能得到大家的喜歡。棗泥和五仁受歡迎,不代表鮮肉月餅也能得到讚賞。
佟養性這個牛嚼牡丹的純種北方人,對其一臉嫌棄:「加了肉的月餅哪裡還叫月餅,分明和包子無異!」
佟子衿瞪他一眼,換來的就是小聲嘀咕。
還是大堂弟出來主持了公道:「那你也沒少吃。」
一手藏不住的油花兒,口是心非的勁兒顯露無疑,這下連佟家阿瑪都跟著笑起來。
月亮圓時,晚飯也擺上了桌子。
努爾哈赤夾了一口魚肉到她碗里,竟是沒來由的開始反胃。佟子衿拿著帕子壓了壓口鼻,示意小嬋清理她的餐盤。
一連五個腦袋扭頭看向她,關切的眼神讓人有些消化不良。
努爾哈赤換走她面前的紅燒魚,緊張地問:「可是腸胃不舒服?」
佟子衿麻木地點點頭,示意自己沒事兒。其實按照她猜測,她可能是懷孕了。
本想等著明日喚個大夫來瞧瞧,誰知道夜深人靜的時候,胃裡翻滾得更加厲害。
她捂著胸口吐了個昏天黑地,給她倒水的不是小嬋,居然是努爾哈赤。
「你去側房休息吧......」話沒說完又是一通乾嘔。
要他照顧自己總怪怪的,這止不住的噁心,鬧得他夜裡也睡不好。
「我去請個大夫來。」
他二話不說,先套上了衣服,打算出門招呼小嬋來服侍。
先不說出夜診的大夫有多少,就算是找來了也沒什麼大用。緩解孕吐的方法千千萬,並不一定需要大夫在場。
「我要做阿瑪了?」
佟子衿漱了漱口,累癱在椅子旁,看著他喜出望外的樣子,心中歡喜,說話卻是有氣無力:「是的,你要做阿瑪了。」
這個月的月事推遲一周多,她早就有這個預感,只是沒想到孕吐會這麼激烈。
小嬋浸濕了帕子給她洗臉,白日里還是一朵嬌艷的百合花,這會兒被折磨得無精打采,臉色都透著慘白。
胃裡的東西折騰一空,也沒好受到哪裡去,她不想喝紅糖水,也不想吃雞蛋羹,如果有點橘子或者話梅,勉強還能壓一壓噁心的感覺。
努爾哈赤停下原地打轉的腳步,一拍巴掌才清醒過來:「舒爾哈齊上山采了不少酸果子,我還說沒有人吃。」
不等人吩咐,小嬋立刻起身去拿。那一小籃果子被她放在了廚房,希望不要有人動過。
兩顆紅彤彤的酸果子下肚,佟子衿總算是活了過來,眼看著沒幾個時辰可以歇息,她忙催著努爾哈赤去睡覺。
她和小嬋明天能睡到日上三竿,可他要去總兵府當差,哪裡敢怠慢。
偏偏努爾哈赤興奮得睡不著,躺在她身邊也不老實,總想摸摸她沒有起伏的肚子,提前感受一下當爹的快樂。
「你喜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既然睡不著,那就聊聊天。
「我的孩子我都喜歡。」
還真是......一碗水端平。
「是個女孩兒呢。」佟子衿笑得眉眼彎彎,彷彿鍍上了溫柔的月輝。
她當然不是空穴來風,這消息是用三個燒餅跟道光換來的。
自打上次嘗到了喜酒之後,兩個人就加上了好友,經常單方面的聯絡。
——多數都是道光找她。
比如秋夕的月餅,堂食的烤肉,哪怕是廚房的煮雞蛋,他都不挑。
當然花錢是不可能花錢的,佟子衿缺的也不是錢。
她買消息,他賺食物,這是一舉兩得的合作啊!
好在她這位努爾哈赤的原配不是別人,正是他們愛新覺羅家的老祖宗,熟讀太.祖發家歷史的清朝皇帝,對這一段自然有著深刻的了解。
就比如生孩子這種小問題,道光明明白白地告訴她,第一個孩子是小格格,後面還會有兩個阿哥。
佟子衿目前能想到的問題不多,所以一番算下來,道光總共還欠著她3個問題。好在他需要置換的食物不稀奇,家常便飯也是不挑。
「女兒好,一個像青青一樣漂亮的女兒!」
努爾哈赤正沉浸在當爹的快樂之中,不論男孩女孩,都是他的第一個孩子,他真心歡迎她的到來!
有他這番話,佟子衿暗地裡鬆了口氣,不存在重男輕女最好,她真不想自己的女兒有個封建爹。
「連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果果。」她疊著男人的手,摸向自己的肚子。
那裡正孕育著一個小小的生命。
這真是很奇妙的感覺。
努爾哈赤看了看她的臉色,忍不住問道:「因為一顆酸果子就叫佟果果了?會不會有點草率?」
他倒不是對姓佟有什麼意見,畢竟他是入贅的女婿,出門在外的時候,他也自稱是佟努爾哈赤。
但佟果果這個名字,既不像是女真人,也不像是漢人,就像是脫口而出,隨便取的。
「不如果果作為乳名,大名等明天問問阿瑪的意見?」
佟子衿小臉一紅,怎麼也說不出堅決的話來,佟果果就是漢人名字,而且還是幾百年後的漢人名字。
那時候都是56個民族一家親,閨女這種少數民族,參加高考還有優惠政策呢!
不過這些和他說沒用,只有她才是這個世界孤獨寂寞又絢爛多彩的穿越者。
害,叫什麼不吃飯!
誰還能攔著她管自己閨女叫果果了?
翌日一早,和大夫再三確認,終於要當阿瑪的努爾哈赤邁著歡快的步伐出了佟府莊園。
一想起佟果果這個名字,又不禁有些蛋疼。
沒有恨鐵不成鋼的意思,只是單純覺得,佟子衿的書都白讀了。
漢人的名字他想不到,但女真名字還是很容易的,像耶布淳格意思是美麗,寧楚格則是東珠,烏希哈就是小星星。
叫啥都比果果強吧?
難道說,他努爾哈赤的女兒就是個酸果子?
這人一旦陷入怪圈之中,就很難再找回原路的方向。
不過佟家阿瑪是個靠譜人,他及時遏制了夫妻二人跑偏的腦迴路。
「漢人名字叫文哲,女真名字就叫東果吧!」
文哲,文圓質方,知人則哲。
外表隨和內心方正,有一雙慧眼,能夠鑒查別人的品性。
東果,生長在水邊的美麗小草,取冰肌玉骨,出水芙蓉之意。
品德和美貌皆具,老頭不會告訴別人,這是他想了好幾年的名字。
從女兒到出嫁的年紀就開始想,不光自己想,還去跑去算命那裡測,這名字必須得吉利,才能配得上他塔木巴晏的孫女!
人還沒出生,就有了兩個好名字,佟子衿美滋滋地摸摸肚子,悄悄告訴她的小東果:「快點長大吧,全家人都歡迎你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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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總兵府,努爾哈赤立刻同弟弟分享了他即將做阿瑪的喜悅。
舒爾哈齊為他高興,眉頭卻依然有著解不開的結。他不想破壞兄長的好心情,但這事兒又不得不說。
「哈達納喇氏叫你回去分家產。」
他嘆了口氣,為哥哥不值當,也為自己而擔憂。
哈達納喇氏是兄弟倆的繼母,也就是傳聞中的后媽,說好聽點是冷漠,說難聽點就是刻薄。
舒爾哈齊五六歲就跟著哥哥上山摘松子、采木耳來貼補家用,依然沒有得到后媽的憐惜與寬容。
最終無奈投身在外祖父王杲處,又因著王杲反抗大明,兄弟連沒了落腳之處,這才進了總兵府當差,才有了今天。
「哥,你要回去么?」
有了后媽就有后爹,這種惡劣的親人關係在年幼的舒爾哈齊心中深深埋下了種子,別人怎麼樣無所謂,他只要哥哥。
努爾哈赤背過身,咬著后槽牙不發一言。
他離了家就沒想過再回去,可就這般將家中的東西盡數送了給納喇氏,又不甘心!
「哥......」
舒爾哈齊很想勸一句,嫂子現在身懷有孕,哥哥有家有室,有妻有女,何必還要回去蹚渾水。
努爾哈赤黑眸微眯,他是家裡的長子,橫豎都要回去做個了斷。
了解事情的起因,佟子衿出人意料地同意了,佟府莊園里裡外外的人全都有被震驚到。
「屬於你的東西就去拿回來吧。」她眨了眨狡黠的眼,「如果給你的東西少了或缺了,那就不要了,都甩她臉上!」
努爾哈赤:「......」
這個想法奇奇怪怪,但就是......很爽。
他斂眉低笑,想囑咐兩句,就聽見她輕聲問道:「舒爾哈奇不和你一起么?」
怎麼一個分一個不分,他倆不是親兄弟嗎?
等她反應過來舒爾哈奇還沒長大的時候,努爾哈赤已經騎馬離開了佟府莊園。
佟家阿瑪欲言又止,看著自家閨女懵懵獃獃的樣子,胸口鬱氣得不到釋放。
「他不是孤兒嗎,怎麼還多了個繼母?」
言下之意竟有幾分後悔,沒查清楚他的來歷,便將女兒許配於他,現在鬧出個繼母來,明天焉知不會再多個繼父。
佟子矜一看便知他多了心,開口勸道:「他有沒有家人重要嗎,佐了現在也是你的佳婿。」
馬後炮有什麼用呢,人家都說是后媽,硬算孤兒也不是不行。
「你就不怕他不回來了?」
「阿瑪你想多了,咱們家三分之一的家產還不足以動人心?」
佟家阿瑪被這一句話懟到沒脾氣,又不忍心對著女兒發火,他心裡真是沒來由堵得慌。
撓了撓腦門發現無解,忍著沒有長吁短嘆,端起來茶杯,入口卻發現是紅棗茶。
乍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逗得佟子矜捂著嘴直樂:「阿瑪上了年紀,少喝些濃茶,以免夜裡頭失眠。」
「你啊,腦子全都用在了吃上!」
這評價太留了餘地,佟子矜欣然接受,並且真的有開飯館的打算,天下美食千千萬,別總拘泥大白菜。
可惜這地界兒太平不了幾年,漢人、蒙古、女真都聚集在這邊關防線,每隔個三五年就打上一場,連她都有些習慣了。
想念太平盛世,可她又回不去。
想舉家遷至山海關內,貌似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兒。
如果連美食都不能享受,如果最後的快樂也要被剝奪,她一定——罵罵咧咧退出群聊。
好在佟家從上到下都是好人,不管她怎麼胡來,怎麼胡鬧,都沒有人敢嫌棄。她鼓搗出來的美食,連群里的道光都讚賞有加。
雖然這份讚賞佟子矜有點嫌棄。
道光的摳門太過著名,他連前門大街的燒餅都能一連吃上好多年,就別提吃過什麼獨特新鮮的好東西了。
當皇帝當成這幅慘樣,真替他悲哀。
但貌似道光並不需要這份悲哀,他賣消息樂在其中,每天都要準時敲一敲對話框。
道光:今天有想問的沒有?
佟子矜:……
她又不是十萬個為什麼,哪裡有那麼多問題要解答!
其實也不全是這樣,她想知道的事情,比如努爾哈赤的生平,歷史上真實的哈哈納扎青,她都好奇,然而道光不告訴她。
佟子矜:一人血書求努爾哈赤生平
道光:老祖宗,這個真的來不了
佟子矜:我加錢
道光:多少錢?
【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
道光:==
乾瞪眼半天也沒有回復,佟子衿等得百爪撓心,她就是吃了歷史盲的虧。
以前有時間多看看書,也不至於淪落到現在這步田地,上學的時候都是老師們求著她學習,現在反倒變成了她求著人家科普。
別問,問就是後悔。
出來混,遲早都要還,她對此深有體會。
「小姐,姑爺很快就回來了,你別擔心。」小嬋見她發獃,出聲安慰道。
「什麼?」佟子衿點點頭,又道了聲「嗯」。
她沒在想努爾哈赤,這沒辦法解釋,只好由著小嬋扶她上了床榻假寐。
窗紗一放下,陽光被遮擋上大半,眯著眯著她竟然真的睡了過去。
而她遲遲沒有等到的人,正在一個沒有她的小群里,扔下一枚驚雷。
道光:@ALL,各位祖爺爺們,那位老祖宗想知道太.祖爺的生平
嘉慶:???
雍正:這......
乾隆:不能告訴她!
皇太極:就知道她不是個消停的,他要太.祖的生平做什麼,妄想改變我大清朝的歷史嗎?
順治:阿彌陀佛,可能是想改變皇阿瑪您的繼承權,畢竟褚英和代善更加名正言順
皇太極:卧槽!
乾隆:這怎麼可以!
康熙:女子怎麼能干政,妄想抹掉朕的歷史功績,做她的春秋大夢!
雍正:氣到說不出話來.jpg
乾隆:孫子!你不要只看眼前的蠅頭小利,沒見識過好東西爺爺給你丫的
道光:爺爺有錢多給我點......
錢不燙手,錢不嫌多,別和他提什麼理想道德,家國大業,大清都亡了好多年,只有錢才是真的。
畫風由此一轉,群里忽然冷靜下來,太.祖努爾哈赤戎馬終生,也僅統一了建州女真,改國號為清的是太宗皇太極,破山海關入主中原的是世祖順治。
締造盛世是後面的康雍乾三位,再然後......不提也罷。
現在,太.祖的嫡妻是個穿越者,她想要從頭改變清朝的歷史,扶她的兒子褚英或代善上位,抹殺掉他們這一支血脈為愛新覺羅做的貢獻。
即便是另一個世界,也不可能被允許!
然而林子大了總有不一樣的鳥兒。
光緒:她想通了?想和我一起改變晚清局面,走向新的輝煌?我去找她!!
群魔亂舞,唯光緒一人興奮,咳咳,唯光緒一人被眾大佬暴揍。
眾清朝皇帝發生了激烈的暴.亂,隨後又被單方面碾壓,最終將試圖謀逆的光緒封號禁言五百年。
乾隆:同治,管好你堂弟
同治:也是我表弟
順治:阿彌陀佛,佛祖饒恕
道光:我呢?我要怎麼回復?
皇太極哀聲嘆了口氣,為什麼進群的是嫡母,而不是她親額娘呢?
這個問題顯然沒地方去問,他能做的僅是守住他這一脈的江山,哪怕歷史重新上演......
雍正:要不把她踢出群去?
康熙:老四,你還真是個務實派
乾隆:那是,我皇阿瑪可能幹了......
雍正:逆子,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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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看兩不厭,唯有海蘭珠,他是做了什麼孽,才生了這麼一幫糊塗子孫。
若是給他們拉到一個遊戲群里,定要殺他個血流成河,尤其是他兒子順治,還有他玄孫子乾隆。
後邊的也沒什麼好鳥,但是一個個命不長,也不太好,他就省省力氣——再殺乾隆一遍。
好好的盛世,走下坡路還有理了?
皇太極:咱們愛新覺羅家要講武德,那位嫡母有好奇心也正常,但涉及到皇室秘辛,就先別說
皇太極:尤其提到褚英和代善的相關內容,一個字都不許透露
皇太極:道光你聽見了嗎?
皇太極:怎麼不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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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
道光:這是個難題,得加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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