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不做幫凶

財務司羅司長四十五六的年齡，在部里屬於少壯派，這個年齡能混到司局級的位置，其財務管理水平不可否認，但他不滿足於現狀，雄心勃勃，隨時都在等待更上一層樓的機會。這次發起對部分老幹部的批評教育，老羅認為機會到了，他寧願將財務司的日常工作委託他人，也要主動要求負責這項工作。

老羅知道科技司的劉司長跟天晨材料研究院的陳耀華聯繫密切，上次他以信函的方式，試圖發動陳耀華對劉司長的所謂幾大問題進行揭發，陳耀華實事求是地在調查表中填寫了劉司長的各種好處，看到寄回去的調查表，羅老怒不可遏，他決定親自跑來天晨材料研究院，讓院領導給陳耀華做工作，實在不行，他就親自找陳耀華談話，說啥也要把劉司長的問題揭露出來。

論級別，梅院長跟羅司長同級，要是論資歷，老羅比梅院長還要差一截，他當面批評梅院長覺悟低，指責陳耀華唱反調，梅院長頓覺心裡不爽，馬上反唇相譏，「羅司長，我承認基層工作人員肯定沒有你的覺悟高，這次你不辭辛勞，深入基層，是不是專門為我們提高覺悟來了？」

「梅院長，跟你見面時我就說了，此行主要目的是讓你們督促陳耀華，讓他積极參与到揭發劉司長的活動中來。」

「這個任務比較艱巨，你是上級領導，你的辦法多，為了督促陳耀華，我覺得最好還是你親自出馬比較好。」梅院長很反感老羅那副高高在上的架勢，何況他對這件事本來就有看法，其消極態度就順理成章了。

「我的意思，你們先找陳耀華談談，把工作做通。」

「如果是本院的工作，我們可以找他談，但這件事跟天晨材料研究院無關，我們出面不合適，最好還是羅司長親自出面。」梅院長不為所動。

老羅認為對方故意不配合自己的工作，心裡憋著一股氣，「作為陳耀華的直接領導，你們有義務做他的工作，如果在你這裡就阻力重重，梅院長，你說我該怎麼理解呢？」

不管怎麼說，老羅代表上級機構到基層工作，如果一味地拒絕，梅院長認為有些不妥，於是無可奈何地說：「好吧，我找陳耀華談談，不過能不能起作用，我可不敢保證。」

當天下午，梅院長抽時間來到521工程指揮部，陳耀華正好在辦公室，「梅院長，你怎麼來了？請坐請坐。」看見領導登門，陳耀華急忙起身讓座。

梅院長做了個別動的手勢，「耀華同志，別跟我客氣，知道我為什麼找你嗎？」

陳耀華搖了搖頭，「不知道，領導找我有什麼指示？」

梅院長苦笑了一下，「哪有什麼指示呀！部里來的工作組你該知道吧？上午老羅去找我，跟我磨叨了半天，非要讓我做你的工作。」

「做我的工作？我怎麼啦？」陳耀華一臉茫然。

「還不是為了上次那份關於劉司長的調查表。」

「我實事求是填寫了那份調查表，有什麼問題嗎？」

「就是因為你沒有領會他們的意思，實事求是地填寫調查表，他們才不滿意，所以，老羅帶人親自來了嘛。」

「我上哪兒領會他們的意思？不實事求是，難道要我胡編亂造誣陷好人？」

梅院長神情凝重地說：「我感覺他們想給劉司長羅列罪名，就是想讓你胡編亂造，捏造事實，誣陷好人。」

陳耀華把拿在手裡的鋼筆往桌上一扔，情緒激動地說：「他們瘋了嗎？劉司長跟老羅是同事，他怎麼能那樣做？讓我捏造事實，他休想！我不會做他的幫凶！梅院長，難道你也贊同他們的做法，替老羅到這裡當說客，或者以領導的身份，命令我誣陷好人？」

梅院長擺了擺手，解釋道：「耀華同志，你誤會了，難道我連這點是非觀念還沒有嗎？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把老羅的目的都看穿了，還會贊同他的做法？」

「那你找我......就是為了給我通風報信？」

「你可以這麼理解，但我作為天晨材料研究院院長，雖然不贊同老羅的做法，但表面上的形式還是要走的，老羅在我那裡沒完沒了地糾纏，我不做做樣子也說不過去。」

「做樣子，你想怎麼做呢？」陳耀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我跟老羅事先聲明，即使我出面做你的工作，也不一定有效果。我來找你的目的，一是通風報信，老羅可能很快會親自找你談話；二是走個形式，做給老羅看；三是為你打氣，任何時候我都會跟你站在一起。」

「好吧，謝謝梅院長。」

果然，第二天上午八點多，陳耀華正在試驗車間跟同事們準備進行新一次TSMT202工業化試驗，辦公室工作人員通知他去院里的小會議室開會。

到了院部辦公樓三樓的小會議室門口，見門虛掩著，陳耀華推門進去，在長方形會議桌上首坐著三個人，中間那位陳耀華認識，正是部里財務司的羅司長，他左右兩邊的年輕人，陳耀華第一次見到。

儘管梅院長昨天已經給他通風報信，陳耀華知道老羅找他的目的，但他還是站在門口故作不知地說：「有人通知我到這裡開會，我是走錯地方了吧？」

「沒有走錯地方，就是這裡，耀華同志，請進來吧！」老羅熱情地說。

陳耀華走過去，在隔上首三個座位的位置坐下來，「羅司長，開會......就我自己嗎？」

老羅試圖把氣氛搞得輕鬆一些，「嗨，與其說開會，還不如叫座談。耀華同志，我先介紹一下我的兩位同事，左邊這位是我們機關工會的宋幹事，右邊這位是機關團委的朱幹事，他們的年齡可能比你小點，管他們叫小宋和小朱就行。兩位同事，這就是國內TSM材料方面的著名專家陳耀華同志，同時也是有名的521工程總指揮。」

隔著會議桌，陳耀華伸手跟兩位幹事握手寒暄幾句，場面歸於平靜后，老羅繼續說道：「耀華同志，我們從部里來，把你請到這裡，是有一些事情需要向你核實。」

因為梅院長的通風報信，陳耀華早有思想準備，他若無其事地說：「哦，羅司長有什麼事，需要向我核實？」

「部里搞批評與自我批評活動，涉及到科技司劉司長的一些問題，雖然他自己做了自我批評，但沒有觸及實際問題，這些年他管科技司，跟各基層科研機構接觸比較多，尤其因為521工程，他跟你們天晨材料研究院接觸最多，而你是521工程總指揮，自然對他最了解，我們想請你談一談老劉的問題。」老羅這套說辭，跟調查表的說明內容差不多。

「我跟劉司長是有不少接觸，但他的問題......，上次那個調查表，我不是填寫的很清楚嘛。」

「耀華同志，可別說你填的那份調查表了，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填寫得很清楚，還用我們大老遠從京城跑到這裡來嗎？」旁邊的宋幹事好像有些不耐煩。

「不對呀！我這人做事一向認真，特別是報給部里的材料，一筆一劃寫得很清楚，從不馬虎潦草，怎麼能不清楚呢？」陳耀華一本正經地裝傻說道。

「我們指的不是你的字跡填寫不清楚，而是表格的內容不能令人滿意！」朱幹事沒好氣地說。

陳耀華故作茫然地說：「內容怎麼啦？我根據自己知道的情況，實事求是填寫調查表格，難道錯了嗎？」

「實事求是......，」老羅無奈地說：「耀華同志，除了實事求是，難道你就不知道別的什麼嗎？」

陳耀華搖了搖頭，「羅司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作為科技人員，我就知道對待所有事情都應該實事求是，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就像我們那些試驗數據和試驗結果，如果把不好說成好，把好說成不好，豈不是弄虛作假，故意捏造？那是絕對不允許的！」

這番話把老羅搞的哭笑不得，他真以為陳耀華是個獃頭獃腦的技術專家，「算啦，別再討論實事求是了，還是言歸正傳吧。耀華同志，現在說說調查表所列劉司長的幾個問題，咱們逐個核實，小宋，你把表格給耀華同志一份。」

雖然陳耀華對錶格內容記憶猶新，但他還是煞有介事地將表格鋪在面前的桌上，裝模作樣地仔細看著。

「耀華同志，咱們現在對老劉的第一方面問題進行核實，在你跟他的多次接觸中，他如何在你面前暴露他反動學術權威的本質？」老羅問道。

陳耀華裝出一副認真思考的樣子，過了好幾分鐘才回答：「反動學術權威？在我跟他交往這幾年......，說實話，我真沒感覺出來。雖然他是科技司司長，但每次涉及到技術問題，他總是傾聽我們這些基層科技人員的意見，在我印象中，他不是那種唯我獨尊的技術官僚。」

「耀華同志，今天找你座談，你不要急於下結論，應該慢慢回憶你跟老劉交往的細節，不要遺漏，總會找到他犯過的錯誤。」旁邊的朱幹事更加露骨地說。

陳耀華也是有備而來，既然對方很有耐心，他也不會著急，既來之則安之嘛，大不了耽誤一兩天時間，但遇到這種事，他也沒辦法，總不能為了應付差事，往人家劉司長身上栽贓一堆莫須有的罪名，那種沒有人性的事，陳耀華永遠也做不出來！

見陳耀華半天不說話，老羅催促道：「耀華同志，想起了什麼，儘快說出來，不要有任何顧慮，咱們這樣做，也是為了幫助劉司長。一個人犯了錯誤不可怕，大家幫助他，把錯誤改正過來不就沒事了嗎？」

「我想起來了，要說劉司長行使他的技術權威，還真有那麼一次。」

沒等陳耀華說完，老羅興奮地打斷他的話，「看見沒有，只要你仔細回憶，總能想起這些年老劉對基層科技人員的所作所為。接著說吧，耀華同志，把你知道的全說出來。」

陳耀華面無表情地繼續說道：「那是在我們的TSM成果鑒定會結束以後，當天傍晚我們一起在賓館外面的風景區散步，劉司長突然問我接下來有什麼想法，當時我確實還沒有進一步的打算，劉司長讓我們繼續往下做，把TSM當著一個載體，以它為基礎，開發TSM的系列衍生產品，才使521工程的產品鏈得以不斷延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