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小人得志

老白是個實在人，梅院長和李書記讓他當委員會主任，看重的主要是他的人品，要說工作能力，他自己都感到難為情，在基層當個副手還可以，這個委員會好歹也是全院性質的機構，大事小情他都找委員會成員商量，自從委員會成立以來，老白幾乎沒有獨自決定過一件事。

根據上面的部署，現在全院所有工作都要為政治學習讓路，目的是提高職工的思想覺悟，這也是委員會給各基層單位布置的第一項重要任務。

一個星期後，委員會成員輪流到基層單位檢查政治學習情況，這天上午，輪到魏建學去521工程指揮部檢查，九點半左右，他來到試驗車間，見二樓西南角有十幾名職工正在幾台設備上進行操作，魏建學走過去厲聲問道：「你們在幹什麼呢？」

也許職工們都在聚精會神地工作，沒有聽見背後有人說話，或者根本就沒人願意搭理他，總之，魏建學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這不免讓他有點生氣，於是走到一位年齡稍大的職工身後，伸手在對方肩上拍了一下，「你們在幹什麼？」

雖然跟魏建學分屬不同的課題組，相互並不熟悉，但畢竟都在一個研究室，每年開全室會議，也能見過三兩次，這位職工扭頭看了看魏建學，若無其事地說：「沒看見嗎？我們正在做工業化試驗。」

「你們這裡誰負責？」

「課題是陳主任負責，現場具體工作由小黃負責。」

「小黃？不就是黃哲明嗎？他在哪兒？」

「呃，剛才還在這兒呢，這會兒上哪兒去了？哦，你看，他過來了。」這位職工朝左前方喊道：「小黃，有人找你。」

黃哲明緊跑幾步到了跟前，「誰找我？」

「你就是黃哲明吧？」魏建學冷冷地問。

「是的，我就是黃哲明，你不是試驗三組的魏......？哦，想起來了，你現在是院領導了。請問找我什麼事？」黃哲明比魏建學要年輕七八歲，一個是工作表現十分積極的青年科技人員，一個是對工作心不在焉的混子，儘管也在同一個研究室，因為他們是完全不同的兩類人，沒有發生過任何交集，所以，兩人僅僅是認識，平時見面最多點頭打個招呼。

「想起來就好，沒錯，我今天到基層檢查政治學習情況，委員會早就通知了，現在所有基層單位都要以政治學習為主，你們為什麼還在做試驗？政治學習開展起來沒有？」魏建學打著官腔問道。

「對不起，我只是聽從安排，負責現場工作，我不是課題負責人，這些事情不歸我管。」黃哲明面無表情地說。

「好吧，我知道老陳是課題負責人，老陳上哪兒去了？」

「陳主任在他辦公室，你去找他吧。」

從試驗車間出來，魏建學先去了陳耀華位於TSM研究室的主任辦公室，在那裡沒見到人，又轉身來到521工程指揮部總指揮辦公室，見門開著，魏建學徑直走了進去，「老陳，找你好難呀！」

「喲，這不是魏委員嗎？哪陣風把你刮來了？」陳耀華正在看一份資料，見魏建學不敲門，說話沒禮貌，他坐在椅子上也是一動不動，僅揶揄了一句，算是打招呼。

「我來檢查政治學習情況，剛才去了一趟試驗大樓，只有TSM研究室沒有開展政治學習，在試驗車間，你們課題組的職工正在做試驗。老陳同志，我們革命委員會的通知下發一個多星期了，難道你不知道當前的主要任務是什麼？」

「接到通知了，我們當然知道目前的主要任務是提高職工的思想覺悟，但通知上也沒說天天安排政治學習，不準做試驗呀！」

「問題是你們521工程指揮部組織過政治學習嗎？我怎麼沒看見呢？」

陳耀華輕蔑地一笑，「建學，你還沒有離開TSM研究室，儘管你是革命委員會成員，但你不是脫產幹部，說到底，你至今還是521工程指揮部的職工！幹嘛就成了『我們521工程』指揮部和『我們TSM研究室』？好像你不是這個單位的人似的。另外，不要以為你沒看見的事情就不存在，難道我們安排工作還要事先向你請示，事後向你彙報？」

「你這什麼態度嘛！我來檢查工作，你一點也不配合，說話陰陽怪氣，老陳，你簡直是不把我們革命委員會放在眼裡！」魏建學惱怒地說。

「喲，還沒怎麼樣呢，大帽子扣下來了，你們這些委員會成員就是這樣工作的？」

「老陳，別把話扯遠了，我是來檢查工作的，只想知道你們為什麼沒有安排政治學習？」

「準確地說，應該是今天沒有安排政治學習，但你們也沒規定一個星期幾天用於政治學習，幾天可以工作呀？」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我只相信自己親眼看到的，你們課題組今天在試驗車間做試驗，這個事實你否認不了。」

「今天是星期三，我們確實安排了試驗，但昨天前天我們一連兩天都在開會學習，你怎麼不來檢查？」

魏建學本來就是個無賴，他跟陳耀華的矛盾由來已久，因為他不安心工作，三番兩次申請調動，陳耀華多次對他進行過批評教育，他不僅不思悔改，還對老陳懷恨在心，總想找機會報復，但他只是個口碑不好的普通試驗工人，沒有跟陳耀華叫板的任何資本。

也許是天賜良機，魏建學做夢也沒想到，他這輩子還能當官，而且還是院級領導機構的成員。

剛當上委員會成員的時候，魏建學並沒想怎麼樣，他覺得自己這樣的普通工人，能進入院級領導機構，是祖墳冒了青煙，雖然不是脫產幹部，但有這麼個名聲，在人前人後也很風光。

高興之餘，魏建學不免思前想後，他回憶自己參加工作這些年來的經歷，有種鹹魚翻身的感覺，同時，他也想起了那些讓他丟人現眼的人和事，陳耀華曾經讓他顏面掃地，魏建學自然忘不了這個名字。

現在雖然有了不俗的身份，但魏建學也不能無緣無故地找陳耀華的麻煩，那樣做無異於尋釁滋事，即使魏建學再無賴，畢竟頂著個革命委員會成員的頭銜，他多少也要顧及一下自己的名聲。

今天總算逮著機會了，魏建學豈能輕易放過這件事，他正好借題發揮，想讓陳耀華難堪，甚至服軟。

無論老陳怎麼解釋，魏建學就是不信，「昨天前天都在政治學習？那是你自己說的，學的很么內容，你還能說出來嗎？」

陳耀華早就看出魏建學來者不善，但他也有所準備，「當然可以說出來，我們學的紅旗雜誌、解放軍報和人民日報社論，請問魏委員，這有什麼問題嗎？」

魏建學微微點頭，「這些都是我們規定的學習內容，當然沒有問題，不過我怎麼知道你不是在敷衍？你能背誦一段讓我聽聽，就證明你說的是實話。」

要想證實陳耀華是不是在撒謊，魏建學只需找幾個職工打聽一下，完全可以把昨天前天的活動和學習內容搞得一清二楚，但魏建學並不打算那樣做，他就是要讓陳耀華難堪。

一個不學無術的無賴，跑到自己跟前頤指氣使，陳耀華真有點受夠了！「建學，你是故意的吧？」

「你別多想，我這是正常檢查工作，請你配合！」

「有你這麼檢查工作的嗎？我看你這是故意跟我找彆扭！建學，對我有意見，希望你明說，不要跟我搞這一套，否則，我沒法配合你的工作！」說完，老陳把身子側向一邊。

「老陳，你就這樣對待一個革命委員會成員？什麼態度嘛！我向你發出明確警告，你這樣的態度很危險！」

「笑話！我又沒站在懸崖邊上，有什麼危險的？建學，我也奉勸你一句，當上委員這才幾天？就向我發警告，把你的所作所為回憶一下，自己的屁股都沒啥乾淨，卻指責別人不講衛生，你配說這樣的話嗎？」既然魏建學如此無禮，陳耀華也沒有必要繼續給他留面子了。

「你......，老陳，如果你不改變態度，可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問題是你進屋就沒客氣過，還想怎麼樣？要跟我動手嗎？」老陳朝對方看了看，就魏建學那水蛇腰，再看老陳這粗壯結實的體型，真要動手，魏建學未必能佔到便宜。

「動手幹嘛呀？我們遵照上級指示，要文斗，不要武鬥。你要是一味地跟我作對，別怪我把你的材料上報到革命委員會，讓你成為全院的第一個反面典型。」

「反面典型？你在開玩笑吧，你去全院調查一遍，有我這樣的反面典型嗎？不是跟你吹，工作上身兼數職，為人處世行的端，走的直，請問哪有這樣的反面典型？」

「別的我不管，你不配合革命委員會的工作，就是反面典型！」魏建學氣急敗壞地說。

「哈哈哈！你乾脆直接說，不配合你的工作，就是反面典型吧。問題是你算幹嘛的？你能代表天晨材料研究院的廣大革命群眾嗎？一個思想極端落後的職工，也敢大言不慚地污衊別人是反面典型，真是黑白顛倒了！」

「老陳，你一再向革命委員會成員潑髒水，請問是何居心？」魏建學氣得拍桌子。

本想趁機向陳耀華髮難，讓他下不來台，沒想到被老陳一次又一次地反諷，現在感到難堪的反而是魏建學自己。幸好沒有第三個人在場，否則，魏建學將無地自容。

這事怨不得別人，只怨魏建學的小人心態，一朝得勢，真以為天翻地覆，一切都是自己的了。他不知道的是，就連部里下來搞調查的羅司長，都拿一身正氣的陳耀華沒有絲毫辦法，魏建學這麼個小人得志的無賴，也想在老陳跟前耍威風，豈不是自取其辱？

要是其他人遭到這般諷刺，早就找個台階下來，並趁機溜走了，魏建學這個笨蛋非要跟陳耀華爭個高下，老陳只好奉陪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