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執劍相對
「四隻小羊落水溝,童子躺地笑如猴,失聲引得一池秋水皺,太陽照,附耳聽,卻有大人悄悄來,氣哄哄,打屁股,扛上肩頭回屋去,拜拜仙,撓痒痒,拍拍肚子,拉拉手。」
……
生死左右,福禍難知,踏入幽冥的落蕭渾渾噩噩,似乎有勾魂使者在他面前晃動不停,準備鎖他下地府。
對此,落蕭雖心中有懼,遺憾甚多,卻是回天乏術,無奈受之,而此刻,落蕭卻把全部的心思放在這腦海中奇怪的童謠上。
熟悉,而又陌生,在落蕭短短的十幾年生命里,他已經聽過無數次,甚至都能倒背如流,可每次,這首童謠只會出在他的夢裡,每次,都是同一個女人用最溫柔的聲音在吟唱,溫柔得如同母親的溫暖。
親情,是落蕭最深切的渴望,所以,每一次,落蕭都會努力地掙脫夢境,拼了命的想知道,坐在他床邊的,是不是自己期待已經的身影,然而,不管成功與否,或早或晚,睜開眼的那一刻,有的只是依舊的空無。
「娘!娘……」
又一次,落蕭從無數次失望中滿懷期待地睜開了雙眼。
「師姐!」
眼前,不是期待的身影,卻是想見的人,看著雙眼紅腫的十方秀青,滿臉的憔悴與憂傷讓落蕭心痛如絞,不住的悲呼到,可……
可只見張嘴,卻是無聲!
「我,我怎麼說不出話了?」
「不,我之前不是吞下假死葯,死了……」
「不,我沒死,那假死葯是真的,葛爺爺沒騙我,那我的聲音……」
忽然間,落蕭從失聲的慌亂中,跳到了死而復生的喜悅中,而後又歸於失聲的憂思里,全然忘我。
直到,一滴冰涼的淚水落在臉頰上,落蕭才恍然回神,發現自己居然躺在十方秀青的懷裡,而十方秀青眼中除了深沉的痛苦與悲傷外,居然,居然還有掙扎的殺意。
「師姐!」
一次長久的對視,藏不住萬千流轉的思緒,此刻,落蕭已然懂得十方秀青複雜的眼神下,所有悲痛的心思,前因後果。
所以,對於眼前這個,世間唯一親近的人,落蕭掙扎地坐起來,想要解釋一切,但是……
「嘭!」
「噗!」
「小姐!啊!好大的狗膽,居然敢傷小姐,拿你你來!」
「嘭!」
「噗!」
……
一連不停的聲響,卻是意外中的意外。
就在落蕭焦急著掙紮起身時,卻是被體內一股強大的內力支配,猛地撞在了十方秀青的身上。
突生的變故,十方秀青防不及防,應聲拋飛落地,一口鮮血噴濺而出,而見此狀,一旁跟隨的男子怒發飛揚,拔劍直刺落蕭。
可落蕭錯愕在自己體內暴漲的內力,傷勢痊癒的身體,以及對十方秀青的意外傷害,對急刺而來的長劍無暇顧忌。
眼見,落蕭便要血濺當場,可意外再次發生,就在長劍及身之時,男子卻忽然倒飛了出去,長劍脫手,噴血重傷,倒地不起。
「護體真罡!師弟,你……」
此刻,十方秀青終於開口,看著一臉莫名又焦急的落蕭,一咬牙,起劍刺向了他。
然而,受傷的卻是十方秀青,因為同樣,她也被落蕭體外不能自控的護體真罡反噬。
護體真罡,不惑境高手的標示,到達這個境界的高手已經對內力的掌控到了由心而發的地步,所以,在身體受到威脅時,會下意識的蒸騰內力於體外形成一道護體真氣,是謂護體真罡。
因此,突然暴漲了將近四十年功力的落蕭,根本就無法做到對護體真罡收放由心的程度。
「師姐,師姐,別再打了!」
一人攻,一人躲,一次又一次,十方秀青的傷越來越重,落蕭的心越來越痛,他用力的吶喊,淚水狂涌,卻說不出一句話,只能一邊嚯嚯怪叫,一邊用朦朧的眼神乞求著,可悲憤欲絕的十方秀青哪裡會有心思去猜落蕭眼神中的真意,只是發了瘋的不斷刺向落蕭。
「不,這樣下去,師姐會死的,我得想辦法,我得……」
「嗯?!有了……」
看著完全失去理智的十方秀青,落蕭努力的讓自己冷靜下來,去尋找破開僵局的方法,而在下一刻,落蕭就看見了躺在地上的骨魂劍匣。
「嗞!」
落蕭一個側翻就抓起了骨魂劍匣,轉身拔出骨魂劍,反手就刺入了自己的左肩頭。
「師弟!」
血染長衫,亦如帶刺的長鞭,鞭撻在十方秀青的那顆死心上,留下一道血痕,終於,讓她在痛苦裡重生。
十方秀青棄劍痛哭,奔跑著要去查看落蕭的傷勢,卻被落蕭揮手阻止,並步步後退,直到他認為到了安全的距離才停下了腳步。
「你……」
落蕭的舉動讓十方秀青無語凝噎,錯亂與痛苦,在她心裡,認為是落蕭出賣了雙峰劍宗,否則怎麼會一人獨活,並在一夜之間成為不惑境的高手呢?
其實,假死葯的事,十方秀青知道,她也想到了落蕭可能是通過假死葯逃過一劫,可是,江湖中能增長功力的葯,少之又少,稀缺異常,每一種都是價值連城,而一下子能暴漲四十年功力的葯卻是聞所未聞。
那麼,這樣一顆既能假死遁生,又能暴漲功力的丹藥,又豈是落蕭口中所說的,乃是一江湖說書人所贈呢?
所以,一開始,十方秀青就否定了這個假設,雖然之後的一切,還有一些不符邏輯的推斷,可有點卻是肯定的——落蕭騙了她,進雙峰劍宗就是為了某種不可告人的秘密。
這一切,十方秀青能胡思亂想的,落蕭也在剛剛那次長久的對視中想通了所有。
只是落蕭現在有口難辯,雖然不知為何能從黑衣高手的劍氣中活了下來,可他卻因此失聲。
而且,即使現在能說話,落蕭也是辯無可辯,他同樣疑惑萬分,到底,葛先生是什麼人,為什麼會贈予他如此珍貴的丹藥,其中是否有什麼隱情或是陰謀?!
一樣的疑惑,卻是兩樣的痛苦,片刻,十方秀青終於穩定了自己的情緒,看看落蕭臉上已成疤痕的傷口,又看了看他滿是心痛的眼神,用最冷的語氣掩飾道:
「告訴我,是不是你出賣了雙峰劍宗,害死了我爹和所有人?」
「沒有!」
落蕭搖頭示意,十方秀青這才注意到他的異樣。
「你受傷了?不能說話?」
「是暫時的,還是,以後都不能?」
十方秀青一連問了幾個問題,落蕭搖頭又點頭,表達不清。
「你既然不能說,就用寫的。」
意識到交流的困難,十方秀青冷冷地提議到,可目光卻是忍不住抖動了起來,落蕭見此,痛心與對,又小心逃離,將視線落在了自己的肩頭上,並指三點,封住氣血要門,隨即一咬牙就將骨魂劍拔了出來。
「你想知道什麼?」
以劍代筆,鐵畫銀鉤,落蕭主動相問。
「你的臉……」
「沒事,技不如人,當有此禍。」
「那你知道那些兇手從何而來,又為何而來嗎?」
「不知。」
「這柄寶劍呢?」
「師父所贈。」
「可有交代?」
「師父托我守護你一生。」
「你所說的,可有半句虛言?」
「沒有!」
「好!我信你,但我還有最後一問,你,來雙峰劍宗有何目的?」
「只是巧合!」
一問一答,十方秀青與落蕭用最冷靜的方式來解除彼此的誤會,而眼神交流中卻找不到釋然後的解脫。
十方秀青用心相信,又被現實懷疑,始終矛盾,而落蕭卻是心虛與愧疚,他說謊了,沒有提出杜恆,為了保存十方秀青最美好的曾經,畢竟木已成舟,他毀容了,而杜恆卻死了,怨恨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一時間,問了所問,答了該答的兩人又沉默了,他們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彼此,因為曾經的親密已不再,被那些未解的謎團所阻隔。
可忽然,那個跟隨著十方秀青的男人卻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氣喘吁吁的對著十方秀青喊道:
「小姐,你別信他,你想想,為什麼所有的人死了,而他卻活了下來?如果他臉上的傷是與兇手交手時留下的,那他拿什麼本事躲過一劫的?我看,就是他背叛了宗門,而被別人滅口,大難不死才撿的一條命。」
「而且,為什麼宗主會突然傳他寶劍,而後又正巧被人所害,這難道不是明擺著的陰謀嗎?」
男人雖然只列出了兩個疑點,卻是句句在理,十方秀青聽后,目光閃爍,內心又一次動搖了起來,而落蕭有心解釋,卻依舊是有口難辯?
是以,落蕭也不再解釋什麼,只是在地上寫出:
「師姐,你信我嗎?」
寫完后,落蕭反手握劍,將骨魂劍的劍尖直接頂在自己的胸口處,以死證心。
「師弟,你,我……」
「小姐,別聽他蠱惑,你要為門主報仇啊!」
十方秀青焦急無措,那男人卻是在一旁煽風點火,落蕭見此,眼神一定,準備直見清白,可突然……
「嗯!」
一聲悶哼,男人倒地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