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遇刺
周嫿從馬車上下來,幾步來到那人車前,施了一禮:「公子,不想在此地還能遇見你。」
她一身淺粉長裙,冷風吹過,外頭裹著的月白色披風便隨風輕輕飄動。
看人時,一雙眸子波光瀲灧,通身的華貴婉約氣質,竟是遮也遮不住。
臨在車前的清風,略一打量這貌美女子,神情便陡然變得古怪起來。
他們家公子,什麼時候還認識起京城裡的姑娘來了?
而且看兩人關係,還挺熟稔?
他心裡有點打鼓,私以為是這姑娘認錯了人,就要驅馬上前,跟人說清楚。
卻只聞身後一陣輕微的響動。
他驀然扭頭,就見自家車簾被掀開一條縫隙。
蘇硯從車裡走了出來。
清風便立刻下了馬,上前攙扶。
主僕二人像是都挺怕冷,穿的比周嫿一行人要厚的多。
蘇硯一身青衣,外披白袍,面若冠玉,氣質溫和,像芝蘭玉樹的君子。
他被扶著下了車,來到周嫿身前,便笑道:「沒想到在這出京路上還能遇見姑娘,實在是緣分。」
周嫿便也笑:「是不是緣分,倒不敢說,就怕我們是同病相憐,只能惺惺相惜。」
她美眸略略一轉,眼裡便流露出瞭然通透的神情。
這蘇知白怕是與自己一樣,都是被趕出京城的。
他前世的時候,好歹也算是書香世家,三代簪纓的貴族出身。可其父為人卻過於剛正不阿,不媚上欺下,所以在朝堂上被小人陷害,遭受了砍頭的大罪。
其母也是性情剛烈,無法忍受冤屈,索性三尺白綾,隨夫而去。
而蘇家剩下的四十多口人,便死的死,沖做官奴或軍妓的也大有人在。
好好的一個百年氏族,便在帝王的冷漠宣判之下,一朝散了個乾淨。
而身為蘇家嫡子,蘇知白自然也沒好下場。
明明身體病弱,卻不得已要與自己的貼身小廝清風一道奔行出京,去往三千里以外的通州。
一番顛婆掙扎,直到後面他才因救了慕傾,且幫助他成為皇帝。才終於回到京城,成了朝廷新貴,百官之首的丞相,而最後,他也著大理寺重審了自己父親的冤案,還他一世清白。
到是稱得上逆襲奮鬥的典範了。
周嫿心中唏噓佩服,面上卻不動聲色的勸慰起這位未來的丞相大人來:「人生在世,總會有不順心的時候,只要熬過去,前方就是光明的坦途。」
她說著,眼裡的笑意便漸漸真切起來,像凝了光,清清亮亮的,好看極了。
蘇硯微微避開她的目光,看向遠方那漸漸明了清晰的重巒疊嶂,大雁南飛。
他忽然問了一句自己都覺得可笑的話:「姑娘此去離京,不會想家么?」
周嫿一愣,隨即想到昨天便是上元佳節,而如今他們這些人,卻都要去往異鄉,很有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她心下也有些悵然,只道:「當然會想。」
她又抬眼去看他,問:「你不也是嗎?」
蘇硯卻不說話了,只是無聲的笑了一下。
兩人間竟是一下子安靜下來,直到不遠處忽然響起一陣喧嘩。
周嫿扭頭去看,就見那城門處忽然不再擁擠,車流和人流正以很快的速度消失在路的盡頭。
小離也看見了,有些驚喜的拉住她的胳膊,道:「姑娘,能走了!」
周嫿便點點頭,對著蘇硯告別:「公子,那我們有緣再見。」
「好。」
蘇硯也對她拱手作揖,然後返身上了馬車。
等到一番收拾妥當,他們兩輛馬車,蘇硯在前,周嫿在後,便這樣一路暢行無阻的出了城門。
京城裡是寬闊平坦的大道,然而一出去,便成了有些泥濘冰雪的坎坷道路。
而等到過了七八里路,道上的行人和車駕便少了下來。
四下里,一片靜寂,唯有外頭的馬蹄聲嗒嗒作響。
周嫿透過帘子看外面,夜色下,花木草叢皆是枯敗,有風吹過,響起一陣嗚咽的嘩嘩聲。
冰雪還未化個乾淨,有的還壓在枝頭,一旦有車經過,便會簇簇的往下落雪。
周嫿知自己自重生以來,便是步步驚心,如履薄冰,到如今這般境地,皆在她的算計與謀划之中。
她不再感到迷茫,亦或止步不前,而是在心中有了新的執念和想要守護的東西。
伸手為一旁已經睡著的小離蓋上薄毯,她忽然側目,目光宛若實質一般,猛地射向外頭。
就在同一時刻,一支冷箭呼嘯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穿過馬車,射向了她。
「小心。」
周嫿來不及做思考,直接撲著小離滾在了馬車的地毯上。
隨著這箭的射出,外頭也瞬時響起車夫那戛然而止的驚呼聲。
緊接著便是重物落地的聲音。
外頭有人拉住了賓士的馬匹,馬兒一聲嘶鳴,馬車便跟著不動了。
周嫿猜那車夫已死,而眼下,她身側的小離卻是仍昏沉著睡意,嘴裡還在念叨著:「小姐,桃花酥,你吃一口吧。」
周嫿忍不住搖晃起她的身體來。
「快醒醒!」
可小離就是怎麼也醒不過來,仍緊緊閉著眼睛,一張臉卻是煞白。
嘴唇也沒了顏色。
周嫿心中焦急,卻只聽外頭響起一聲冷笑。
「若是你出來自願一死,我們還可留你全屍,若是膽敢負隅頑抗,那便將你碎屍萬段,後悔活這一遭。」
那人的聲音陰沉惡毒至極。
周嫿皺緊了眉頭,從馬車內走出來。
入目所及是一片黑暗,其中閃爍著十幾簇火焰。
樹影婆娑間,還有黑衣人隱匿其中。
她面無表情的看著為首之人,擰眉問:「你們是什麼人?」
「來殺你的人。」
那首領臉上蒙著黑布,只露出一雙眼睛,如鷹一般銳利,像是常年刀口舔血亡命天涯的江湖殺手。
周嫿就這麼看著他,忽然眼裡有了笑意。
「看來那個女人給了你很多錢。」
她意有所指,那黑衣首領卻知她是在拖延時間,一皺眉頭,直接閃身上來,就要對周嫿動手。
然而剛揚起的刀,還沒揮下來,他似有所覺,急忙往旁邊閃躲,卻依然讓那破空而來的弩箭射中了肩膀。
「有人偷襲!」
他大喊一聲,眼見著又有許多支弩箭朝著他們所在的地方齊齊射來。
急忙就要退走,卻在臨走之前,不等周嫿反應,便一揮手,將她打暈了。
周嫿只覺得後頸一痛,便再沒了反應。
————
等到她再次醒來,卻發現自己身邊坐著的不是蘇知白又是誰?
能從虎口將她救下,少年的胸前肋骨下方也被刀劍劃破了一道口子。
鮮血淋漓,此刻清風正在為他處理傷口。
眼見她醒了,冷哼一聲,卻把頭瞥向了另一邊。
「你醒了?」
蘇硯轉過身來,他的面容被篝火映照著,暖光渲染下,周嫿竟看不清他的神情。
只是恍惚覺得他似乎痛極了,卻還在微笑。
周嫿只覺得心中愧疚不忍,開口便向他道謝:「多謝,你怎麼樣了…」
蘇硯輕輕一笑,搖頭說:「並無大礙。」
周嫿想了想,就要湊上前幫忙,卻被蘇知白拒絕了。
少年難得有了那麼一點不好意思。
「男女授受不親,還請姑娘自重。」
他板著臉。
旁邊清風也是一臉不贊同。
周嫿只好吶吶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點莫名的心虛。
然她剛要再說點什麼緩解氣氛,卻忽然發現此處,圍繞著篝火坐下的除了她以外,只有這兩個少年。
那小離呢?
小離!
少女像是意識到什麼,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一片。
她瞪大了眼睛,有些艱難的開口:「我的貼身丫環呢?她去哪兒了?」
她面容陡然變得驚慌失措,讓蘇硯一怔,卻沉默著沒有說話。
只是過了一會,一向寡言少語的清風突然張嘴道:「我們儘力了。」
「什麼意思?」
周嫿猛地站起身,眼淚立刻便落了下來。
她的肩膀止不住的在發抖,嘴唇開開合合,卻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清風也沒想到她反應這麼大,卻是個重情重義的。
心中一動,再開口,語氣便軟了許多:「人應該還在那群殺手手裡。公子與我都覺得她活著的可能性很大。畢竟那群人還等著我們自投羅網,去救她。」
他說的直接。
再回去救人,就是自投羅網。
可周嫿卻只是把臉色一沉,轉身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