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魏相的算計
「陳兄,事態嚴重了。」曾書友屏退左右,拉住嘴裡還叼著肉包來上值的陳風。
陳風被噎得一愣一愣的,咚咚咚捶著胸口,喘氣道:「遇事不要慌,先吃個包子壓壓驚。」
曾書友一把推開陳風遞過來的肉包,把一封分析情報拍進他懷裡,急得原地以手捶掌直轉圈。
陳風慢條斯理展開手中的情報,只一眼,就不用看了……看什麼看,關於安王勾結妖族密謀造反的分析,還是出自自己之手,授意天機閣賣給曾書友的。
他拿眼睛在情報上掃來掃去,嘴裡還發出「嘖」「嘶」「嚯」裝模作樣的聲音。
「原來一切證據都指向安王謀逆啊。」陳風大驚小怪還帶著后怕的樣子,就跟剛知道這事情受到衝擊,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
「你小點聲。」曾書友從陳風手裡扯來情報,慎之又慎地折了好幾層,藏進了貼身衣物中。
「頭疼。」曾書友揉著太陽穴的位置,說道:「自古以來,皇子謀逆,不管是與不是,都伴隨著腥風血雨,何況這上面言之鑿鑿,有名有姓,有理有據,配合我得到的口供,很難相信不是真的。」
「安王府管家熊坤招了?」
「那倒沒有,這傢伙嘴硬得很,是工部員外郎何英全咬出了好幾個官員,我稍微分析了一下,都跟煙花樓的建造有利益瓜葛。」
「你看看這批官員的名字有沒有何英全咬出來的官員。」陳風將一張寫滿衙門、官職、名字的名單遞給揉太陽穴的曾書友。
「這是?」曾書友接過名單一看,眼中露出疑惑,「京都之中,從七品到三品的官員都有,各個職能部門幾乎都囊括了,我看不出其中有什麼聯繫。」
「如果我說,你把這份名單拿去撕開熊坤的心理防線,他即刻崩潰,你試不試?」
「如果我說,這些都是妖族傾數十年之力,以某種秘術孕育在人類中的妖族棋子,你信不信?」
「如果我說,這些多半是安王一系的官員,你敢不敢查?」
陳風的話,一個比一個勁爆。
曾書友捏著名單,看著上面有幾個是何英全咬出的名字,額頭肉眼可見起了一層細汗。
他顫抖著雙手,聲音帶著顫音,眼露不可思議,「這份名單,你是怎麼得到的。」
「用一碗面,跟個小蘿……小丫頭換的。」陳風覺得自己輕鬆的語氣嚇到曾書友了,補充道:「我也覺得很扯,但事實就是這樣。」
事實的確是這樣,范小希被蠱雕王背刺,報復他的最好方式,就是讓妖族數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謀划毀於一旦。
至於這份名單,在忘鄉台的時候,岳少華曾說過實施喚醒計劃,為京都官場清場,蠱雕王遞過去一份名單,言明是安王一系的官員,不要到時候錯殺自己人。
范小希為了一碗面,轉手就把這份名單賣給了陳風。
名單當然遠超一碗面的價值,只是范小希已經不在乎了,比起陳風下套毀了僵族在京都的據點,她更恨蠱雕王的背刺。
什麼計劃不計劃,什麼大業不大業,什麼大局不大局,范小希統統不在乎,借刀殺人痛宰蠱雕王,比什麼都重要。
所以說,你可以光明正大打敗女人,但千萬不要背叛女人,否則後果相當嚴重。
「事情太大了,波及範圍之廣,京都大量的大小官員都牽扯其中,再加上各種連帶,少說十分之一的人,會卷進這場漩渦中。」
曾書友的細汗,開始下意識沁出滾珠,永興帝大壽將至,穩字當頭是大勢所趨,如果這時候把這份名單拋出去,不啻於一顆重磅炸彈在京都炸響,不管安王造反這事是真是假,都是當著永興帝的面給他狠狠來了一擊耳光。
曾書友壓力山大,臉上陰晴未定,後背涼透,捏著名單的手指關節都起了泛白的顏色,可見他內心,正在翻江倒海,承受莫大的壓力。
陳風亦陷入沉默,情報分析和名單已經給出去了,曾書友怎麼做,就看他自己怎麼想。
當個鴕鳥,埋首沙地,不聞不問,不失為明哲保身的好選擇。
或者將陳風就地綁了,賣給安王,換一場潑天的富貴,也不失是個好法子。
最不濟,當個甩手掌柜,撂挑子不管,拖到安王自己跳出來,再看形式往哪邊下注,也不虧。
還好,曾書友沒有讓陳風等太久。
曾書友冷汗津津的,臉色蒼白,狠狠咬牙說道:「國之根本,豈容外族放肆,拼了,大不了這官不做了。」
「光有名單還不夠,需要熊坤的供詞,有了安王府管家的供詞,我才有底氣直接進宮面聖。」曾書友似下了很大的決心,當他下定決心后,慌亂走動的腳步慢慢變得沉穩,他抬頭抓住陳風的手臂,道:「幫我,我要提審熊坤。」
感受到手臂傳來攥起的強勁手勁,陳風心裡笑了:這看似爛透了的大順朝,還是有像書友大人一樣,滿腔熱血的好官,每個時代,都不缺為國打補丁的年輕人。
接下來提審熊坤,讓曾書友見識到了陳風的神奇。
也正因為忌憚熊坤的身份,大理寺一直沒有嚴刑逼供,導致熊坤竟敢於挖苦大理寺提審人員在浪費朝廷的稅銀。
大理寺新提拔的獄臣,氣得差點拔刀。
反正在曾書友眼裡,陳風就像有魔力一樣,任何人、任何事到他手裡,都變得很輕鬆。
他在極短的時間內,見識到了熊坤自恃身份,從態度囂張,到突然萎靡,再到如提線木偶一般,問什麼答什麼的轉變。
甚至於,連他跟安王小妾廝混的事,都被他倒豆子一樣,細說個沒完沒了。
在陳風強大的夢入神機神技加持下,曾書友從熊坤嘴裡得到了想知道的一切,也包括安王天怒人怨的私生活。
曾書友雙管齊下,又委託陳風提審工部侍郎何英全。
看著兩份口供,曾書友不僅感慨陳風的神仙手段,被以為心神失守,已被大理寺審案人員攻破防線的何英全,竟然還藏著這麼多秘密沒有招,原來他是裝的。
而陳風的關注點,在另外一頭。
熊坤和何英全都提到了一個叫忘鄉台的地方。
那裡的奢華程度,堪比長盛賭坊加常翠樓加醉心坊,堪稱男人的夢幻天堂。
但凡受到邀請,有資格進去的人,所有消費,都是免費的。
光是這一點,就讓陳風開始好奇,這麼一個神秘的,不在京都流傳的地方,每日的經營成本不菲,只進行邀請制,且消費免費,那它是如何運轉的?
資源會所?官商勾結的紅樓?白手套們洗手的地方?
那這個忘鄉台,又是誰的保護傘,或者說誰做著它的保護傘?
這明顯是一處不以盈利為目的,拉高官下水的地方。
誰能有這麼大的能量,讓這麼出名的一個地方,消失在京都人的視線中?
不會是皇帝老兒自己吧?
陳風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暗道是自己前世電視劇看多了,這想法也太扯了,如果真是永興帝自己,那他也太無聊了,玩起了我腐蝕我皇朝的遊戲。
那這個人,到底什麼來路?
……
「這個人,到底什麼來路?」
國舅爺,魏皇后的哥哥,安王的舅舅,大順朝的宰相,也就是魏長集,正將手中的一張紙條投入茶爐中燒毀。
他搓了搓手,用溫度適中的潤布巾擦了擦手背,道:「我不信一個沒有根基的丘臣,能主導大理寺的辦案進度。」
大理寺卿蔣尚疏屏退婢女,親自接過她手裡的毛巾,蹲在木盆旁,將魏長集的腳從中小心翼翼提了起來,慢慢擦拭。
「魏相,學生查過了,陳風原是潭洲蘆葦鎮人士,進鎮魂司之前,就是個無名小卒,還是被運糧官賣進鎮魂司的。」
「蘆葦鎮?」魏長集輕咿一聲,雙腳提起,任由兩鬢泛白的蔣尚疏擦腳,他受得心安理得,看兩者之間的默契配合,堂堂大理寺卿給魏相擦腳,不是一次兩次了。
「對,據聞遭受兵禍,全鎮上下死得就兩人的蘆葦鎮。」
「哦,我記起來了,這事當時還轟動一時,不過後來又怎麼沒了動靜?」
蔣尚疏指了指頭頂的位置,道:「他老人家親自給壓下去的,這事知道的人,沒幾個。」
「我們這個皇上啊。」魏長集搖了搖頭,托起蔣尚疏胳膊,自己拿布巾擦乾淨了,道:「越來越看不透了。」
「看不看得透,不是還有您嘛,咱大順朝有您幫皇上看著,出不了亂子。」蔣尚疏在魏長集身前,持學生禮,端洗腳水到一旁,將布巾掛在木架上,再到扶著魏長集坐下,給他燙熱茶,做得規規矩矩。
「正平啊,我記得你是國泰三年的進士吧。」
蔣尚疏聽到魏長集叫自己的字,嘴角下意識翹起,燙著茶碗應道:「老師正是當年的主考官,若不是老師力排眾議,學生當年就落榜了。」
「那是你自己有本事。」魏長集擺了擺手,陷入回憶,道:「你那篇針砭時弊引起閱卷官爭論的文章,我至今記憶猶新,有抱負有想法,後來證明我的眼光不錯,你做得很好。」
「是老師教導得好。」
「但是還不夠。」魏長集話鋒一轉,敲著手指,示意茶碗溫度合適,可以沖茶了。
蔣尚疏態度謙卑,沉默不語,做聆聽狀,他知道接下來,魏長集會對如今的局勢做評判,或者直白點說,是做出指示。
「皇上壽辰在即,大興土木,朝堂之上有不同聲音,是可以理解的,但不管是什麼聲音,都不能誤了大壽,這件事,是眼下的頭等大事。」魏長集眯了眯眼,握住滾燙的茶碗,左右手捯飭,補一句道:「正平啊,你明不明白。」
「老師的意思是……」蔣尚疏沾著茶水,在茶几上寫下一個「穩」字,抬頭朝魏長集望來。
魏長集既不肯定也不否定,突然轉了話題道:「曾家在咱們大順是一等一的富貴人家,為國納稅不少,他們家的兒子,在你手下當個正四品的少卿,會不會委屈了人家?」
「曾書友難得一見的人才,在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上,屢破奇案,學生全力推薦,為國舉才。」
弦音知雅意,蔣尚疏很快領悟魏長集的意思,魏相的意思就是將曾書友調離大理寺,讓他不能再碰這個案子,給他一個接觸不到核心,甚至是遠離京都的高升職位,或者是虛職。
「潭州百廢俱興,吏部正在選拔官員,重整大順國威,年輕人,有衝勁,為國效力,理應義不容辭,我相信曾少卿定能明白老師的栽培之意。」
「正四品,從三品,正三品。」魏長集的手指在茶碗上輕點,念到正三品的時候,停了下來。
他微眯眼,半打盹,漫不經心道:「潭州按察使吧,主一州司法,也算學以致用。」
潭州都廢了,流民都還沒有回遷家園,遍地荒蕪,沒有一年半載,要這按察使有何用。
「學生替曾少卿謝過魏相。」蔣尚疏一揖到底,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他是為了下屬升遷的事高興。
「嗯,乏了。」魏長集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旁若無人地假寐起來。
蔣尚疏端坐在茶几旁,紋絲不動,直到魏長集微微響起細微的鼾聲,他這才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
鼾聲依舊。
魏長集的眼,此時此刻已睜開。
他看似渾濁的眼神,此時是明亮的。
他架起十指,五指依次對碰,每一次的對碰都保持著絲毫不差的間隔。
魏長集習慣以這種方式深思。
「後生可畏啊,一個大理寺少卿,一個鎮魂司丘臣,就差點掀起京都官場的腥風血雨。」魏長集喃喃低語,五指對碰的頻率變得密集起來。
「鎮魂司少個丘臣,不影響運轉吧。」魏長集自言自語,似想到某種可能,又搖頭道:「不能打草驚蛇啊,還不到時候,還不是時候。」
「有什麼方法,讓他的注意力不得不轉移呢?」魏長集似乎對著空氣在說話,點頭道:「你有方法的,對不對。」
也不知道他在問誰。
反正魏長集說過話后,繞柱的帷幔,晃動了幾下,像刮過一陣晚風,又像是被人吹了口氣。
不管怎麼說。
反正。
魏長集真正迷上了眼,睡得很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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