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火光、樹藤、清冷的月色。

騰龍般涌動升起的植物開始遮蔽夜空，也許是因為某些不知名力量的加持，它們不再畏懼火焰，反而主動沉下來，轉動身軀，包裹地表，硬生生將火焰壓滅。

若是走近一些，就能看到那不正常的色澤。

露西利亞走昂起腦袋，和那綠色王座之上的女王對視。

女王是冷漠的。

無論下面的人如何哀嚎慘叫，那些痛苦聲都無法被毒藤女聽見，她在乎的，僅僅只是陪伴在自己身側的這些植物而已。

她與它們緊密相連。

王座還在前行。

那些藤蔓交錯蠕動，簇擁著女王，巡視這座城。

無論是露西利亞，還是那些火焰，都沒能入得了女王的眼。

「哥譚的魅影。」傑森來到露西利亞身後。

露西利亞正在感嘆這玩意真高，被他說了一句，倒是想起不少哥譚趣聞。

「我還以為那是在說蝙蝠俠。」

「嘖。」傑森被逗笑了。蝙蝠俠？那不該是鬼影才對嗎？

「毒藤女、貓女、小丑女她們三個組合，哥譚魅影。」人類不太確定這隻滴水獸的防禦系統，於是提醒：「你怕神經毒素嗎？毒藤女的吐息和吻都含有毒素，會讓人受她控制，注意不要離她太近。」

「不會吧？」露西利亞也不確定，「她的控制對象應該首先是個生物？」

滴水獸，那可是石頭呢。

傑森沉默。

他哪裡知道這個，怕不是就連毒藤女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兩人聊的開心，路過的藤蔓偶爾回個頭，回個頭，兩三次之後，終於注意到了他們。

王座往後倒了倒。

同剛剛開始嶄露頭角的露西利亞相比，紅頭罩更有名氣，也更閃亮，毒藤女最先盯住的自然也是傑森。

要知道紅頭罩代表的可不只是他自己而已，還有那些哥譚夜下的黑影們。

紅頭罩恨透了這一點，卻也無可奈何，他們這些羅賓鳥像是受到了詛咒，永遠無法擺脫某人的陰影。

不。

不只是他們。

任何哥譚人都不能擺脫蝙蝠俠。

就算是那些反派，吼叫著要撕碎蝙蝠俠的人，難道就不是深陷於瘋狂的夢魔，只能追著那個陰影不斷尖叫？

「紅頭罩？居然連你也成了哥譚的看門狗。」

毒藤女用的是肯定句，口氣里不容忽略的高傲，有種目空一切的味道。

傑森懶得跟她廢話。

「對毒藤女來說，除了植物，全世界都是肥料的等級。也不知道分不分好一點的肥料，或者都是一般般的肥料。」提姆在內線里說明，這次他用的是大家都能聽到的那條公共線，也是露西利亞的耳麥唯一打開了的那條。

露西利亞：「至少她覺得紅頭罩是狗，而不是肥料。」

「呃，關於那個，」提姆樂得嗆到，提醒：「任何有機生物死了之後都能成為肥料。」

還沒學到這裡的滴水獸同學沒聽懂「有機物」，也不太理解死亡和肥料之間的關係。

「他的死期不是今天。」她就知道這個。

但是毒藤女不那麼認為。

與之前的任何一次襲擊沒有什麼不同，她專心致志要掃除障礙，讓她心愛的植物們獲得地球上的領主權益，可以自由自在隨意生長。

樹藤陷入水泥牆體，根莖埋入柏油路下層，強韌固執是植物的原生特性，只要有條縫隙它們就會無限成長，很快將這整條街道拱得隆起並掀了個面。

傑森發出繩槍釘住其中一根高揚的藤蔓，另一手拎住露西利亞。

「你不能飛嗎？」傑森問。

露西利亞回頭示意自己禿禿的肩膀：「我覺得不行。」

那根藤蔓勤勤懇懇，兩句話的時間裡就把他們扯到高空，傑森收回繩槍，兩人順勢落到旁側尚且健在的一棟5層樓頂。

內線里是紅羅賓的彙報：「除草劑還有二十分鐘。」

傑森隨手扯了片葉子，看上面張牙舞爪的鋸齒，和明顯屬於特殊食肉植物的粘液，那東西沾了他一手套的，還拉出絲，把傑森噁心壞了，隨手擦在旁邊的水泥牆上。

「你確定這東西還吃除草劑？」

「是植物都吃。除非它們進行了完全變態。」紅羅賓覺得那不太可能。

毒藤女對植物的忠誠超過一切，怎麼可能捨得讓她的寶貝植物變態成其他東西，尤其是動物啊人類啊這種，絕對不可能。

「哥譚的反派別的優點沒有，但『好猜』這點是不變的。」

露西利亞對此還有些懵懂。

「聽起來不錯？」

「確實不錯。」傑森側頭躲開差點抽到自己臉上的一根藤蔓，並提出要求，「能不能集中注意力？我帶你來是打架的，不是讓你跟小紅煲電話粥的。」

「比如說？」

露西利亞有些遲疑，伸手抓住一條抽過來的藤蔓。

那東西被她捏在手裡，瘋狂扭動，試圖把自己抽出去。

咕啾咕啾。

瘋狂晃動扭轉。

看上去就像是一隻被捏住尾巴的魚。

「……」傑森。

看看自己身後那因為無法躲閃而被藤蔓一巴掌抽碎的牆體，再看看露西利亞手上那隻甚至有點兒蠢萌的藤蔓。

簡直不敢相信它們來自於相同的母株。

「發生了什麼？」不正常的響動引起紅羅賓的好奇。

周圍監控因為毒藤女的破壞而挨個死於藤蔓謀殺，小紅鳥在趕來的路上，暫時無法獲得這邊的詳細信息。

傑森嘗試著去形容這個：「她在捏毒藤女的小寶寶玩，像捏蚯蚓那樣。」

提姆試圖想象，提姆無法想象，提姆放棄努力。

「那是個什麼鬼情況？」

「我怎麼知道。」傑森深吸一口氣，「現在她準備好要開始反擊了，要我給你錄像嗎？小紅鳥寶寶。」

「錄。」

對提姆來說，有資料不獲取等於暴殄天物。

於是傑森打開頭罩的高清收錄功能。

露西利亞盯著植物，看它張開頂部，露出含有細密牙齒的口器，充滿攻擊性。

這是個挑釁？

露西利亞猜測，並決定接下這個挑釁。

但是，她好像不會打架？

「我會打架嗎？」她問球球。

一直安安靜靜趴在她肩膀上，裝作毛絨飾品的球球抖了抖翅膀，將自己舒展開少許。

「你會，而且很擅長。鬥爭該是你的本性，露西利亞。」

「那我試試看。」

也沒什麼不可以的，不是嗎？

也就是打架而已。

況且她也能感覺到自己身體對血腥與火光的青睞。

露西利亞決定遵循來自本能的呼喚，一種無形的壓力從滴水獸的身上溢出，下落，於地面表層蔓延，又跟隨不知從何而來的氣流上升，在建築頂端瀰漫開。

傑森能感覺到那個。

靈魂中的大種姓之刃對此起了反應，正在蠢蠢欲動。

「惡魔。」

這算是給露西利亞定下了物種分類。

「惡魔。」小紅鳥重複，一邊單手開飛機，一邊記錄信息。

露西利亞的氣息越發強盛。

那種覺醒前夕的低氣壓將這片區域籠罩於露西利亞的影子之下。

應該還有什麼東西。

什麼特殊的存在。

露西利亞能感覺到那股遊走於血管骨髓中的瘋狂，叫囂著讓她沖向天際，召喚來烏雲與災厄，以雷霆之勢撕碎一切。

周圍的其他東西，人類，房屋，植物，都不再重要。

除卻追尋本源之外，一切都變得不重要起來，露西利亞喪失了對周圍的感應能力。

心臟處一片密密麻麻的蟻走感在蔓延，她只知道，有種強大的力量就埋藏在她的靈魂之中，呼吸間已經能感覺到足以焚燒大地的灼熱，她卻無法引出那種能量，無法使用它。

「那是什麼？」露西利亞用誰也聽不到的低聲問。

球球回應：「是你不要的東西。」

我不要的？

為什麼？

露西利亞不記得了。

好吧。

既然失憶之前自己不要，那肯定有什麼特殊原因。

露西利亞按下內心狂熱的戰意，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周圍的感受回歸，這時候露西利亞才注意到遍野的恐懼。

有人類的，還有其他生物的。

那些連接了毒藤女的植物也對她的存在感到心悸。

那是生命對於死亡的敬畏。

別怕呀，我又不是素食主義者，不會吃多少蔬菜的。

露西利亞想要說什麼，又覺得沒有什麼意義，自己幹嘛要對一堆植物講話？雖然，在剛才那陣動蕩之後，她似乎多少能理解一些毒藤女的感受了。

「非常的脆弱。」

露西利亞自言自語，那隻倒霉的藤蔓還在她的手上，在持續施加力道下，已經沒了動靜，像是被活活捏死的蛇，軟趴趴地耷拉在一旁。

「你不喜歡人類，對嗎？你覺得他們破壞了自然，傷害了植物。那麼同樣的，我也不喜歡你，因為你傷害了人類，破壞了哥譚。」

沒有矛盾，沒有敵對關係。

單純的是因為立場不同。

那就不需要去破壞，單純的解決問題就好了。

露西利亞覺得自己理清楚了一切，並直接說了出來。

「那請問你要怎麼解決這一切？」人類的聲音，傑森，紅頭罩的聲音。

露西利亞回過頭，這才意識到自己搞出了不小的動靜。

周圍一片黑暗，紅頭罩和她所在的這個房頂被大量的藤蔓包裹，那些藤蔓在上層纏成球形穹頂，將他們死死密封在裡面，像是要來一次絞殺。

而隔絕那些藤蔓的，是一層黑影樣斑駁模糊的膜，看起來像是某種魔法帶來的防禦。

「你做的？」露西利亞問傑森。

看她那無辜的樣子，剛才差點以為自己要被祭獻掉的傑森短暫失語。

「是你乾的好事，露西利亞。」

人類，狠狠地磨了磨牙。

自從認識這隻滴水獸之後，他的后牙都變得尖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