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2.19笑紅塵生賀

2020.2.19笑紅塵生賀

唯有去觸碰,才不怕顫抖,灼傷是我仍未到高空。不甘淪為命運掣肘的苦手,一生奔赴著海市蜃樓。若我斷翅只為填海造沙丘,豎起高樓便用一生苦守——題記

一、

笑紅塵出生於日月帝國的光華之年,在這個時期,全大陸基本已經徹底認同了魂導師將會取代魂師地位的大勢所趨。畢竟不是哪裡都像史萊克那樣,聚集了全大陸最頂尖的魂師。

在日月帝國這樣一個魂導師的國度,與原屬斗羅大陸三大帝國不同,不興宗門,而興世家。眾多魂導世家上萬年來,如河中泥塵,起起伏伏。呈眾星拱月之勢,百家爭鋒,繁盛不輟,以為日月皇室統治的基石。而在這其中,紅塵家屹立上萬年,始終不曾隱沒於歷史。復字為姓,綴於名后,便是顯赫的象徵。

人們會自然而然的以為他是從武魂覺醒之刻開始,擁有了千載難逢資質的萬千光華,意識到自己與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樣,才自此抱有了絕對的追求極致的信念。

其實並不是,那並非來源於任何外物,而只是來源於一個少年心底的夢,而他對夢至死忠誠。

年少時我們可能都折過紙船,明知道那只是紙船,卻以為它能游過汪洋大海;我們折過紙飛機,明知道它只是紙飛機,卻以為它能翻越高山險隘。但它們最終都沉默於迴旋的暗涌,多少少年,太多雷同,可是他卻用只追尋內心的純粹把那些雷同都掏空。

當笑紅塵還是個孩童的時侯,就每日都渴望著翻越山丘,攀上險峰。

笑紅塵的父親步紅塵在三十歲之前便以魂聖修為,登跨八級魂導師之階,是日月帝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八級魂導師。在他的印象中,父親不是那種橫行實戰於戰場的魂導師,而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泡在實驗室里的研究狂人。身為一大世家之繼承人,他卻不顧旁人目光,走了偏激單一的研究路線。

父親步紅塵自小便告訴他,要做一件事,就去做到極致。一顆心造一個夢,便從一而終。

倘若這個夢很大呢?大到要成為穹頂之下唯一的神,不,連那都不夠,他要劃破星幕,將自身都化為無垠的存在。他要成為全方位的魂導師,金屬世界中一切的全知全能,選擇這樣寬廣到快要迷失方向的路,也可以嗎?

母親寒之琳告訴他,當然可以。輕狂與妄想可以用絕對的實力來承擔,狂妄是需要本事的,只要你有這個本事。

真是以己概人,他想,這怎麼就和狂妄搭邊了呢?然而母親與父親正好相反,寒之琳是如同冰棱般鋒利的女子,連她的美麗都是無比凜冽的。

於是在他還未醒魂力,雙生妹妹夢紅塵的童年依舊無憂無慮的時候,他便已經啟出了一個又一個魂導核心。

二、

笑紅塵六歲的時候覺醒了武魂,毫無疑問,是家族傳承的三足金蟾。先天滿魂力,更覺醒出了上古神獸血脈,偌大如日月帝國,百年便可代有一天驕,笑紅塵,卻是千萬載都難逢的空前絕後。

可還沒有等他成為父母的驕傲,也是同一年,步紅塵和寒之琳死於帝國重器聯動魂導器和高能壓縮陣列的結合研究時產生的實驗事故。就在那間,承載了他年少無數回憶的實驗室,從此這裡也成為了埋葬過去的傷心之地。

小時候,他也喜歡和父親鬥智,同母親斗勇。可是一夜之間,彷彿一切都變了,連夢紅塵也一下子就長大了。

他自此懷抱的執念愈發偏執,眼中除了無限開拓而出的前方,已經看不到旁路的風景。他經常將自己封閉在那間已經被翻新的實驗室,固執的將自己關在那裡,整個世界里彷彿只有冰冷的魂導器。他就是要去頭破血流,才配的上猶如拾荒者般的孤勇。

九歲那年,明德堂有一次開放學員參觀,這間實驗室被幾個二三年級的學員闖入,他不由分說的便動用武魂把那些大了他幾歲有餘的學員隨手轟了出去。

恐怕他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一天,笑紅塵的那雙眼睛。異色的瞳眸,就像是看一群螞蟻,孤獨凝結成了最深邃的冷。那雙漠視眾生,看淡世俗,高高在上的眼眸,隱藏著凡人難以企及和理解的高傲。

十二歲那年,他在學院的核心選拔賽以最小的年齡卻冠絕全場,瞬發、鎖定、必中、高度集中等各種獨屬魂導師的難能領悟的高深技藝,絕對的金之掌控與一瞬間的震撼清場,更是驚艷眾人。

當日觀戰的日月帝國守土藩王問他,帝國天驕之與家國天下,若有那樣一日,何取何舍?

他沒有說漂亮話客套,也沒有搪塞敷衍,更沒有晚輩的過謙,笑紅塵只是不卑不亢的回答到,以他將來所必要達到的位置,愛國即是愛己,沒有分別!

何等氣魄,讓山河都入海喉;何等大道,讓日月星辰都退讓!

此驚天一言,被傳入遠至深宮、病榻纏綿的老皇帝的耳中,也不禁由衷感嘆,紅塵少主,日月帝國有史以來第一天才,以此一言,絕非虛名。最值得稱道的天賦反而已經僅是其次,他這一句回答所展現出的心胸境界已經將同輩其他英才遠遠拋在雲天之外,絕不可同日而語。

自此,笑紅塵日月帝國有史以來第一天才的赫赫聲名才由陛下親口奠定,縱譽全國。

他就這樣從年少中獨自走來,一個人,肆意輕狂,無所畏懼。天資豪情,皆是第一,畢生所求,也只是第一。

三、

這麼多年過去,笑紅塵還是無法放下那場實驗事故。鏡紅塵曾多次勸阻他,不要過早接觸高能壓縮陣列,那對現在的他來說太過危險。可少見的,他在這件事上即使是爺爺的話也聽不進去,仍舊我行我素。

他在明德堂藏書閣深夜滯留,眼前鋪滿了超出他現今階級難以接觸的晦澀圖紙與公式,最重要的是,鏡紅塵刻意不想讓他接觸。

「孔老雖被譽為魂導師之父,可你覺不覺得他這段話似有保留,說的閃爍其辭,其實也就跟八階奶瓶的魂力壓縮原理相和,只是……」

一道聲音,猶如吹拂入耳的晚風,溫柔了深夜的月色。他一時竟痴住了,沒有抬頭望去,而是循著她的聲音,再次觀測起眼前的文獻,竟是被她一語切中要害,解開疑惑。

他猛然抬頭,少女素凈又矛盾的帶著瑰態的蒼白面龐便入了眼,她一頭長長的烏髮靜默垂下,眼眸是融幻如迷霧的煙紫,有一種兀自綻放,不易張揚於人視野的美。

這一年,他們都是十三歲。在這個深夜,在這個空無一人的藏書閣,她與他驀然相遇,就宛如一個虛幻的夢,一觸即碎。是亂紅中一撇,石燈映卻少年。

「抱歉,是不是打擾到你了。我總是思緒所及……便說出來了。」

她沉靜的臉上,神色浮現幾分歉然。

「只是什麼?」

笑紅塵連那種習慣性的,笑容永遠達不到眼底的假意微笑都忘記了,他的眼底對人時潛藏的永遠都是高高在上。可是現在,他近乎是平和的,褪掉一切,同這個素不相識的少女說話。

她似有幾分淡淡的激動,因為此刻有人願意傾聽尊重她的想法。

「只是八級奶瓶灌注的魂力是沒有活性與可序性的,所以只能用於傳輸性的,仍需要魂師人體運轉的恢復,而不能自然而成產生應用於戰鬥魂導器的沸騰效果,何況是大型的裂變,這便是高聚能魂導陣列要多出的那個最危險的步驟,但我覺得,這個步驟的原理也不過是——」

何等天馬行空,何等膽大心細。

她並不知道,在笑紅塵眼中,當她認真陳述自己的見解時,神色雖然依舊沉靜,但恍若整個人都煥發著一種惹人信服追隨的光彩。

「你連八級的魂導知識都解析如此之深?」笑紅塵有些不敢相信,面前的少女只不過與他年齡相仿,而他從未遇到過在有關魂導的哪個方面超越他的同齡人。

「我只不過是理論上的巨人而已……修為階級難進寸步,自然有大把時間用來鑽研這個。」

理論上的巨人,這話說的也毫不謙虛,儘管相對於他來說,她低微如塵埃,可卻仍舊有一種浸透在骨子裡的孤傲。

那種徘徊與他們二人之間的,遙遠的相似性。

後來他去刻意了解,他才知道,她叫荊如嵐。同為日月皇家魂導師學院的學員,武魂是極普通的煙霧,雖然悟性極高,魂導天資強大,卻受於先天實在過低的魂力所限。學院就是知道她的特殊性,所以不久前才開始將明德堂的藏書閣向她特殊開放,自那以後,他經常在這裡見到她。

四、

笑紅塵十四歲的時候,備戰全大陸高級魂師學院精英大賽。臨行前,眾多明德堂高手陪他和妹妹夢紅塵去獲取第五魂環。

夢紅塵吸取第五魂環之時,意外被魂環的毒性催化了自身向來穩定的冰蟾之毒,身上冰火之毒爆發。周圍束手無策,笑紅塵因與妹妹有武魂融合技的緣故,毫不猶豫用自身魂力與其交融,壓制毒素,可自身也深受其害。

因為那是他唯一的妹妹,除了爺爺以外唯一的親人。當哥哥的,就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妹妹一個人受苦。那次是好不容易,兩人才堅持到學院的回護。

奔赴星羅城之前,他又見了一次荊如嵐。

她說,如若史萊克當真無愧大陸第一之名的話,他能輸一次或許也是好事。竟然是跟他爺爺一樣的論調,可是由她說出來,他就是覺得不是一般的刺耳。

他問,你也覺得我還不配和史萊克的正選爭鋒?

——當然不是,正是因為我忍不住期望你一直都會贏,而你周圍所有人也都這麼期望,直到你自己也以為贏就是理所當然。可是,人總是要嘗一次敗果的,我從一開始就輸給了別人,所以今後在我的領域我不會再輸。你一直都在贏,從不知何為敗北,倘若有一天在不該輸的地方輸了,我擔心你……

過剛易折,我只是擔心你會太過難受。這句話,荊如嵐沒有說出口。

她的言辭總是這樣,竭誠懇切,世間繁花落盡,也不過風月落定於她的眼眸。在這樣的她面前,他有些說不出來他當然會一直贏下去這種才符合他意氣的話。

——在你看來,我有這麼幼稚?不用擔心,我還不至於輸不起。

最後,他說的是這個。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他輸得起。

日月皇家魂導師學院,能否打破史萊克學院萬載的神話,就看他與妹妹夢紅塵這一戰,然而他們輸了。起初那種感覺是辛烈的,辛烈的似乎要讓人流出眼淚。可是他想,他並不後悔飽受這種灼傷,痛苦的灼傷,只是因為他還未到高空。

唯有去觸碰,才能不怕顫抖。他要弄明白比自己更強的強大從何而來,沒有任何一個神可以將他變成踩踏而上的王座,而他就是他自己的神明。

那很好啊,比賽可以輸,但心卻不能輸。回來后,荊如嵐這樣向他說道。

只有在和荊如嵐說話的時候,他才絲毫沒有感受到因為他的失敗而來自外界的悲憫,那是對他曾經奮力一切的褻瀆。就像是匍匐爬行的動物,看到雲巔的巨龍終於跌落塵埃,於是便流露了覬覦和假惺惺的勸解。

——知道在我們周圍,我覺得什麼樣才算的上是強者嗎?

可笑紅塵知道,應該不是像他想的那樣。

「比如實控系首席的季絕塵學長,劍道萬古如長夜,可他卻以身祭劍,為了走上劍客的巔峰,將自己的一切都獻給了劍。雖然我個人覺得,有大道然也應該有情。再比如說和我師出同門的橘子學姐,雖然自身條件也就比我好些,可是博覽兵書,聰穎慧深,她為了向星羅報仇想要加入軍營,我也總覺得她能以渺小之身攪動大陸風雲。當然,人貴在守得丹心如故。」

笑紅塵很想知道眼前的少女是經歷了什麼,才成就了今天她站在他面前,從骨子裡散發著淡然,蓮心無暇的模樣。她分明是藉此想要告訴他什麼。

——有大道然也應有情。希望你在魂導師一途不要太過急功心切,死物無法攀登絕巔。不若放開心靈,好好感受這個世界,一花一草,自含有天地奧妙。

——人貴在守得丹心如故。被人情世故打磨的鋒芒是沒有錯誤的,驕傲的鬥志應依然充盈每一根反骨,成熟的圓滑那並不是他,且留存本心予給脊樑。

他記下了。去史萊克做交換生的兩年半,也時時刻刻記著。

「等我回來。」

天地之間,或可大道直行。

命途兩斷,卻說離合聚散。

槍彈上膛,信箋飄落。

日月流轉,亘古循環。

五、

笑紅塵在史萊克的兩年半,悉心感受了史萊克尚武的氛圍,對魂師也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他的進境飛速,但這還是在懂得了沉澱的基礎上,可想而知付出了多少心血。

曾經想過,冠軍到底是什麼?太過年少的時候,他也曾只是為了耀眼的名謂而渴求它。後來發現,原來已經無關任何名譽利益,他只是單純的渴求著得享一場淋漓盡致的勝利。

那是一份對自我實力的肯定,是證明不負歲月的無悔選擇,是一個圓滿的人生答覆。

因為他是笑紅塵,所以他不會沉浸於顧影自憐,也不會再躑躅。但是,也正因為他是笑紅塵,所以他也會有著少年應有的心結與失落。

但當他又邁向起征點的那一霎那,這些哀怨徘徊的故事都將灰飛煙滅。儘管他眼前的道路上或許布滿了流言蜚語的侵蝕,但它們註定無法真正靠近他。於是,他向著無限開拓的前方,越是踏上台階臨近卻越要多一重的道路前進,從不回頭,反而有時會因為更高的挑戰而狂喜若情動。少年始終是少年,帶著乾淨的氣息,走在蜿蜒曲折的路上。

這一年,笑紅塵十九歲。第二次大賽在即,他終究卡在了六十九級,七十級對於魂導師來說是一道難以逾越的天塹,邁過就將意味著正式踏入高階魂導師的行列。

哪怕用一生奔赴海市蜃樓,也不甘願淪為命運掣肘的苦手。倘若斷翅只為了填海造沙丘,這高樓要用一生苦守,他也願意交換這次榮耀賽場之上的橫行無忌。正是風華粲然時候,義無反顧,拼上一切。不過是捧一顆熱血赤子心而來,攜一腔孤勇而去,為的就是無怨無悔。

而這也不僅是他一個人的事了,而是整個帝國的榮辱。他參詢了爺爺,師長,最終得到的都是認可,而他們的認可中又無奈的摻雜了太多其他的東西。

——你若是想問我的看法,那你會為我而改變嗎?

荊如嵐的面色平靜蒼白到有些寂然。

——我以為……你懂我,理解我。

——懂你,理解你又如何……我就是不想你這樣做。你們都能看見帝國與榮耀,而偏偏我只能看見你一個……但你是不會為任何人而改變決定的,對吧?

說到最後,他們的聲音都有些令人心顫。

「笑……人的一輩子還有很長很長,可以有很多很多東西。可是我知道,不決絕的去做眼前的事,那麼你就不是你了。我想讓你做自己……無論怎麼樣,你在我心裡一直都是最好的。」

可是他的世界,又怎能僅是困囿於在她的心裡呢?可是他不管,他上前緊緊擁住她,在她耳邊低語道:「參加完這次大賽,我們早就都能畢業了,我也要開始接手明德堂的事務……到那個時候,倘若我沒有讓你失望——」

他接下來的話語,讓懷中的少女驀地僵硬。

過剛易折,而她就是他生命中的柔。

六、

循環賽上,日月戰隊第一次遭遇唐門,唐門為避其鋒,選擇認輸。然而第二次兩隻隊伍再次如同冤家一般碰面,夢紅塵覺得,這次他們認輸才是明智的選擇。

可笑紅塵卻面色沉凝的打斷了她。

——夢,在戰局人心上,很多時候你要比我聰明。但你知不知道為什麼爺爺讓我當隊長。而不是你?」

夢紅塵愣了一下,看著自己的哥哥沉聲說道。

——比賽,我們是為了榮譽而戰。有的時候。太過理智反而不美,我們還需要一往無前的氣勢。無論如何,這第一輪我們都不能放棄。

雖然衡權利弊的人總能笑到最後,可是打心底里觸動人的還是又執著又驕傲的少年。命運的巨椽從來沒有握在他的手中,它徐徐往前推動,不顧及少年熱血,也不顧及信念痴妄,然而他卻仍想信筆一揮,在天際批出一道金黃的曙光。

縱有那麼多人曾享有正午的陽光,可他所擁有的不過是一縷餘暉,卻比之那無數更要耀眼。

夢紅塵輕嘆一聲。

——可如果我們輸了……

——閉嘴。未戰先怯,兵家大忌,難道你不懂嗎?我意已決。個人賽上,我們倒是可以有所取捨,和唐門的比拼,必定會是在團隊賽上完成。

在唐門的蓄意消磨之下,他們接連戰死三名隊員,接下來的團戰七對四,是大為不利的局面。他曾抱著隊員的屍體一言不發的走下賽台,如今,卻不得不咬牙吐出認輸二字。

聞言,霍雨浩眼中精光閃爍,看著笑紅塵雙眼微眯,右手不自覺的攥緊了輪椅的扶手。而太子徐天然贊道,他能屈能伸,進步多多,終於不再只會橫衝直撞。

主席台上的明眼之人風平浪靜,可不代表觀眾們也是如此。不戰而退,在他們眼中就是怯懦的表現,代表著帝國威嚴的戰隊竟然就這麼認輸了,一時間,叫罵聲充斥全場,罵聲震天。

笑紅塵從來都沒有想過,倘若有一天他不再年少,狂風會否將舊夢魚肉,只剩幾分冥頑飽腹,難能敘舊。然後從此想通,這一世就此碌碌匆匆。難道是不觸碰,才能不怕顫抖嗎?

他抿了抿嘴角,還是不願這麼想。他還是想觸碰,也無論如何都不想忘卻狂風!

從來他人他事才最當爭傳頌,然而他向死而生、偏戚玉碎、竟默飲至痛,一腔孤勇便奮力握作利戎,想要挽此間傾崩。

人們說,不瘋魔,不成活。可倘若瘋魔后,卻還是不成活呢?這一次,他連自己是怎麼輸的都不知道。他不是不可以明白,而是從來都不想明白,因為那不屬於他的世界,世事哪能純粹如年少心愿,多數人的求勝不只驕傲還有太過骯髒不堪的人心可攀。

他們無法證明這場比賽那榮耀的虛偽,甚至連知曉真正真相的權利都不曾有,就被葬送了命運。於是清澈的心被劃出一道至深的溝壑,化為致命的心魔夢魘,誓要讓他的身心都向冰冷的天意現實臣服,誓要讓他那麼長的餘生都就這樣苟延殘喘,誓要讓他忘記……是誰許下的那箇舊夢。

他在重傷瀕死的那個失敗的夜晚,他氣若遊絲,行將就木,卻仍舊暗暗發誓。哪怕將一腔清澈勝意悉數化為怨毒,哪怕他已經是從夜空墜落的星辰,他也要化為隕石,留下時過境遷都難能改變的痕迹。

七、

笑紅塵休養了一陣,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那麼狼狽,才允許自己去見那個少女。聽說此時唐門甚至已經和史萊克相撞,然而這一切都已經與他無關。

你上次說的話,我同意了。

這是她見到他,說的第一句話。

那時候荊如嵐的目中有什麼呢?是期冀,為什麼她還會對這樣一個人抱有期待。是心疼,他們都說這是他恣縱狂妄的自作自受。是沉柔,將他那舊夢都縛緊要直白的剖在面前。他曾聽她說過,她偏偏喜歡他目空一切,一往無前的驕傲。可是他不懂,在經歷了他一身驕傲都被否決的失敗后,她眼中映射的他卻為何依舊如初。

因為他那時的回答是,那你對我的要求未免也太低了。連他自己都有幾分驚奇,明明他都已經是這副樣子,在她面前卻還能說出這種話來,往後也依舊想為一言便投入全部。

她靜靜笑了。

——要我說百次、千次、萬次我都要這樣說,我喜歡笑紅塵。當多少人畢生只為了爭搶半顆糖,還妥協逐流而終,可是笑卻從來只盯著整個世界的價格,移不開眼。倘若大家都是星星,所有人都在等待天色暗下來,被山崗身不由己的驅向夜空,可是笑在白日里,就已經抵著九萬雲翳扶搖而上。我一直都知道,笑是要跨越無數,將無數都甩在身後的人,是要成為無垠的人,是我唯一想要追隨的人,是我喜歡的人。

——比起一開始就只認為世界醜陋扭曲的我,笑那麼努力又揮斥所有艷烈的活,即使現實的黑暗袒露在眼前,我想你依然可以成為刺透一切的光。

他一直都清楚,她的位置所經歷的一切或許也並不簡單,她是在塵埃里開出來的花,不免有黑暗之萼,卻也有純白之葩。他突然想起,她曾經解讀他的名字。她說,笑,聽著好像便讓人開心輕鬆起來了。得名如此,定是希望你在鋒芒低落處,也要成為永不黯淡的光。

這是他見到她的最後一次,從此她在他記憶里,至死也永遠都是這樣的少女。

荊如嵐死了。

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他覺得上天從前同他開的都還不算是玩笑。好像夏日窗外一場突然的暴雨,轉眼間天地都潰爛。

那場明都大爆炸,日月無光,天地失色。那個夜晚多少無辜明都民眾平白喪命,她這樣一個平凡無奇的少女,又憑什麼在浩劫面前倖免,在一些人的大局中,她好像死的理所當然。而他在皇宮養傷,才得以不受其牽扯。

原來腥甜的死亡意外的柔軟,輕而易舉便將她穿透而過。在無情的大火向她襲來的時候,荊如嵐想起那個時候他抱著她在她耳邊說的話。

——到那個時候,倘若我沒有讓你失望。

——嫁給我吧,如嵐。

明明上回見面,她還答應了他,可是現在她就要失言了。他與她之間,終究是生死相傷,愛恨成殤。可她不想他失望,她真的不想死。

荊如嵐真的不想死,她捨不得他。

八、

七年時間,大陸風雲變幻。

新帝徐天然在掌握日月皇家魂導團后,大肆排除異己。紅塵家族乃是世家門閥之屬,執掌明德堂多年,終不得帝室信任,排除於權利核心之外,乃至明德堂重建,更是便本加固的將其發配於剛被打下的天斗城。

笑紅塵銀髮白衣的身影,彷彿要與這片天地的雪幕融為一體,兀自挺拔著站立。旁邊的亭桌上,卻空空地放著啟開的器皿,在寒梅的暗香中,摻雜著渾濁的酒氣。

原本那日只是一時怒極,便隨意抓起了爺爺的酒壺,猛灌了兩口。他從前,從未沾過這些東西。後來,卻發現,這熾烈的液體能久違的帶給他那種熱血與酸楚一起涌動在腔的感覺。雖然痛苦,卻才覺得愈發清醒。太過遙遠的父母的話語,那個烏髮紫眸少女的身影,還會在他周身縈繞。

未想他笑紅塵,也會有這對酒抒愁的一日。

他飲下一杯又一杯,卻始終讓自己挺拔的站立著。酌的彷彿是孤獨,敬的是這一身的傲骨。

有些人活著會比死了更痛苦,於是他們甚至喪失了活著的勇氣。可是還有一些人,只要還活著,就會逼迫自己更加痛苦,可就算這樣,也不能停止腳步,讓胸腔有力的跳動。太過剛硬的東西,就是讓人想去弄碎。

年少時的笑紅塵,雖然也向來獨來獨往,可並不曾感受過孤獨的深沉,他那時心裡只有一往無前的目標。可當他命運盡毀,繁華落幕,生命中那唯一的柔軟也逝去,他覺得從前築路夜空的一切橫亘彷彿也都失去了意義。

若是就此全部放下,還能背脊輕鬆,可他不願放下。他用秘法燃燒的潛能使他足足用了五年時間恢復元氣,雖然他每一日都不曾停歇的刻苦修鍊,也不過剛晉入魂斗羅之境而已。而他如今已經二十六歲,倘若一切如常,他現在本該向封號斗羅發起衝擊。

再次見到霍雨浩之後,他沒有因曾經的宿敵已經與他拉起懸殊的差距而絕望,反而愈發清醒。直視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所該做的一切。若是說見到他之前,他尚還有傾畢生也要毀掉史萊克的想法,現在他只覺得這種想法毫無意義。並不是打退堂鼓,意志消沉,而是只是覺得那毫無意義,他殺死了烏托邦,將舊夢築成了自己在冷酷現實中也該必須走的路。

片面的陳述太過淺薄,瘋狂過後的遺憾太過沉重,可他還是繼續向前走。這個時代壓迫著他不想讓他走到盡頭,可他還是不能停步,不敢停步,更不想停步。管他什麼過剛易折,倘若他失去了生命中的柔,那麼他索性從此便火煉真金,萬仞難拔!

九、

從二十六歲開始,他韜光養晦,心境突破,玉碎雖戚,可卻與金同融。自此在魂斗羅之境向著封號斗羅進境飛速,尤其是魂導師之途在沉心之後更是猶若踏入一個前所未有的境界,他本就是在此道才最是天賦絕倫。

他二十七歲時,日月的戰鋒已經橫掃整片大陸,卻因那無上神靈一語,將侵佔星羅的領土盡數歸還。天魂、斗靈兩國皇室已經徹底失去掌控大局的能力,卻要日月隨他們更名天斗。昔日的宿敵封神而去,可那些現在都與他無關,大陸的殘局仍舊虛席且待。

——吾輩興靈智於鴻蒙兮,自辟載曜之始也。既神明不眷吾力兮,便以心慧之火照篳路。

笑紅塵是二十九歲時突破封號斗羅的,他仍舊在三十歲之前便做到了這件事,而日月帝國人愈到高階想要突破又是何其困難。他和妹妹夢紅塵進入已然重新洗牌的日月政局,重新掌握明德堂的核心權力。每一個日月帝國的封號斗羅,九級魂導師,都有資格進入供奉殿。太后橘子忘懷不了曾經與師妹同窗的那段清澈歲月,何況如今紅塵家確實可用,於是她甚至主動降下封昭。

他想起年少承往哲志,肩擔家國此生相奉的信仰。算匆匆,也倥傯了青春時光。他曾為灼目曦日,也感過枯月孤涼。但他推牖仰見澄天青穹,日月都淑清,又見鬱郁蔥蘢,一剎光便徹盈雕甍。

他說,不成就超級斗羅之境,開通十級魂導師之途,便不要封號也罷。他還是執守那個少年舊夢,哪怕親自斬斷任何退路。

——何困於血肉凡軀兮,唯研者因識而囚。咆哮亘古長存之法則兮,誓要擊破魂之力鐐銬!

荊如嵐在魂導器研究上曾有開天闢地之才,但有一點,她並不喜在這個時代所有魂導師都在研究的軍火戰鬥之用,反而是便利民行。

她說,魂導器是用來改變世界的,讓這個世界不止在魂師手中。縱使封號斗羅,仍舊困於脆弱易朽的血肉之軀,生老病死,物理常態。超脫於軀殼的唯有靈魂,是知識,是思想,是流年四柱,日月盈仄的萬千浩瀚,變幻更迭。

而他也曾覺得,魂師教人上天入地,開山劈海,然蠻力終有時而盡。真正教人無所不能的,是魂導器。不只是站於雲巔的寥寥之數,它甚至讓數以千萬計的螻蟻,皆有成為地上之神的可能。

這是她的心愿,雖然沒有言說,但他想成為她的託付。索性她的故居在明都地處偏遠,是在當日明都大爆炸所波及不到的地方,他很早便用紅塵家的力量看護起這裡,可這麼多年,卻從來不敢踏足。他怕被故人的氣息吞沒,或者說,不直面,便可以假裝她一直都在。

循著記憶,這裡整齊的堆積了她那麼多寫滿構想的圖紙,研究心得,它們足以掀起一場改變世界的劇變。她心中有萬千玲瓏,璣璇錦繡,所以它們萬不該在此處便歸於沉寂。

哪怕是唐門最值得稱道的不用魂力普通人便可催動的諸葛神弩炮,在她的妙想下也早已得到另一番解答,原來這就是她當初年少便研究變相高能魂導陣列的原因。

他發現以此為基礎進一步衍生出越距離通訊器的留聲器她竟是已經做出來了。於是他下意識的催動魂力開關,一個他時刻都不曾忘記,只怕是已經融入靈魂的聲音便流入了耳畔。

『咳,試一下音,能錄下來吧。』

那個聲音想起的瞬間,他便覺得整片天地都已經痴絕了。空蕩蕩的,只剩下他一個人,和這個聲音。基本是已經木然的,他切換下一道音軌。

『音色好像還還原的不錯。』

是真的不錯,他還恍然以為是她真的在他耳側,說出那些話。

他毫無意義的重複切換音軌的動作,事實上,這個小巧的東西里翻來覆去不過就是這兩道音軌,內容毫無意義,可是這是荊如嵐的聲音,他便忍不住反覆去聽,那麼真實的聲音,就好像她還能留在這個世上的唯一的東西。

這個夜晚,時間悄然淌過,從華燈初上,到繁星滿天,又到晨曦到來,終於誰也不能打擾他和他的少女。身累重壓的人,卻突然找回了甘願做到晨曦染上窗格的感覺,不為別的,只是因為那一份最純粹無暇的喜歡吧。

——日月之光輝輪轉兮,萬古晝夜無窮極。

從此就是這個小巧的東西,成為了笑紅塵全身上下最珍貴,最怕弄壞的東西。

十、

——國運諱名旁落兮,縱羸弱研者之軀,落筆華章一撇一捺,皆為日月之脊樑。

笑紅塵成為日月帝國有史以來第一位正式十級魂導師那日,在已長成少年,初顯雄才大略的新帝支持下,他挾以鋪蓋全大陸日常民用的魂導技術流通為籌碼,令舉世皆認日月帝國的複名。

——吾魂導之鋒終難挫兮,定將此陸回溯以日月之名。何惜一命兮,重見舊世榮光。

笑紅塵,曾經的日月帝國有史以來第一天才,也是大陸有史以來第一位十級魂導師。憑藉大範圍戰場之上,他浮生萬仞,炮火萬千的創世榮光,庇佑日月將這樣的局面從此定盤。

其封號為北辰,應是眾星拱之。他所在帝國以日月為名,而他以星辰之最為號,其業其功,蔚蔚可觀。

江山依舊如畫,星輝依舊漫天,可是他依舊記得他遇見她的那天,此世逢爾,便如落雨逢花,搖曳千萬重山,更如爍金逢煙,輝映嵐霞萬千。她一直都活在他的榮耀里,將自身也築進了他的榮耀。

他應是每一個人年少執守的舊夢,願終能求得善終,亦或求瘋得瘋。即使在不免平淡的未來,也能找到以死相搏的地方,然後繼續他人口中那不得不墮落的墮落,哪怕這故事唱到除自己以外無人聽懂,自嘲此生情有獨鍾,也會有無言山河記載你行蹤。

2020.2.19.為笑紅塵生賀首作。

※※※※※※※※※※※※※※※※※※※※

為你傾送此恨,思去無窮,笑紅塵生日快樂!

此篇若留下中長評我會同步貼到lof給笑的生賀上,希望更多人感同身受。。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斗羅]高傲如癮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斗羅]高傲如癮
上一章下一章

2020.2.19笑紅塵生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