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捨棄

第86章 捨棄

整個會場的看客們被這突如其來的場面震撼住了,愣了片刻,全場終於迸發出祝福喝彩的掌聲。

過了一會兒,檀曄站直身子,抬頭冷冷地瞥向台上的母親。

原茜面色鐵青,緊握拳頭瞪著他。從遠處,檀曄便能覺察出,母親在極力剋制著她的情緒。

在緊急的一剎那,這是自己唯一能想到的方法。

那就是賭,賭母親對自己的愛。

自己搶先一步向公眾昭示對洛晗的愛意,若母親還是選擇當場告發,也等於將身為兒子的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

輕則窩藏包庇,重則叛國通敵,自己的一輩子就毀了。作為母親的她,又會怎樣選擇?

這樣的做法,拿自己作為要脅,自然算得上卑鄙,卻也是不得已。

發覺身邊的洛晗一直低著頭,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她是不是被嚇住了?

昨日自己還保證過不會糾纏,今日竟做出如此逾矩的舉動,她已經將自己厭惡至極了吧。

可是,生死攸關之際,顧不得那麼多了。

等過了眼下這一劫,一會兒向她解釋吧。

「對不起。就當是,陪我演完最後一場戲。」檀曄對洛晗低聲道,緊緊握著她的手,繼續嚴肅地觀望著台上的一舉一動。

原茜冷冷地與檀曄對視片刻,隨即將目光淡漠地掃向整個會場,繼續進行自己的講演。發言內容頗為平淡,無外乎鷹派的勝利已經在眼前,須大家齊心協力,平穩度過大選日。

「原家作為堅定的鷹派世家,和從前一樣,會引領著大家,休戚與共。」

台下大多數人默默聽著,卻也不乏有人悄然發出不屑的聲音。畢竟,之前原靖宇說出的原家扶持鴿派的言論,也是在大庭廣眾下公然宣布的。表裡不一、吃裡扒外,從來都不是受人尊敬的事。

一個莽莽撞撞的世家男子終於忍不住,對著台上嚷嚷起來:「大家都知道,原家是鴿派的靠山。您這麼說,不能服眾!」

眾人被帶動得悉悉索索,交頭接耳。

原茜在台上成為眾矢之的,神情卻並沒有絲毫的慌亂,仍是一派高雅威嚴,挑眉道:「哦?原家竟是鴿派的靠山么……作為當家的我,竟然不知道。」

方才的莽撞男子像是被原茜的氣場怔住了,支支吾吾道:「是……是原靖宇在弓島晚宴對眾人宣布的。」

「真是聞所未聞。」原茜面無表情,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看來,原家出了一個不知好歹的子弟。」

會場發出嗡嗡的談論聲,一片悶悶的躁動。

「剛才發話的這位先生,是要隨我回去,親自查看一下原氏旗下所有產業的記錄嗎?看有沒有一筆,曾流向過鴿派?」

莽撞男子咽了咽口水,緊張地退縮道:「不、不用。您說的話,自然可信。」

原茜揚起眉冷酷高聲道:「還是你是要我親自去警署,舉報自己侄子有叛國的嫌疑?」

「當、當然不是……」莽撞男子嚇出一身汗來,站在原地,在眾目睽睽之下不知所措。

一位有了些年紀的世家長者打破尷尬的氣氛,嘻嘻哈哈道:「原女士話嚴重了。年輕人么……頭腦一熱,受人蒙蔽,很正常。我們年輕時誰不是這樣啊……是不是啊?我們當然相信您的立場,原家的立場。」

底下不斷有人附和,會場上漂浮著一種詭異的歡快氣氛。

原茜的臉色依舊嚴肅不可侵犯,對所有人鄭重承諾道:「原家從來都只支持鷹派,這個立場未來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全場爆發出雷動的掌聲。

原茜狠狠瞪了台下的檀曄一眼,便在一片眾星捧月中,離開了晚宴。

看到原茜結束講話后離去的背影,檀曄心裡鬆了口氣,過了一會兒竟然覺著疼痛不已。

母親行事自然是謹慎的,她不會將任何財力給予鴿派,授人以把柄。

可她又怎會真的對原靖宇在背後所做的一切毫不知情?

不過是對他的所作所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若他成了,原家便佔有了鴿派的成果與勢力,若他敗了……

本來也不是無法挽回的事,可他偏偏敗在聯邦最不能觸碰的那一點上。

短短一瞬間,原靖宇就這樣被原家拋棄,乾淨利落,不留一絲情面。

母親的地位在聯邦不可動搖,她的話,就是不見血的死刑。

母親當眾如此表態,等於宣判了,他在原家,已經沒有任何未來。

說到底,母親的選擇,並沒有不妥。換作自己,到了今日,也會這麼做。

可是對於那個人來說,未來的人生,該如何度過?

若他是個雲淡風輕的人,甚至是個昏醉度日的人也好,可他偏偏是那個性子……

他還這麼年輕,對他來說,太過殘酷。

雖然他的確犯過不少罪孽,的確不該值得這樣的疼惜。

可在這個表面上光鮮亮麗的廳堂里,包括自己在內,誰的身上又沒有罪孽?

每個人的臉上帶著深具教養的笑,手上卻沾著血。即便他們中有人膽敢大義凜然地保證,自己沒有提過刀,沒有舉過搶,可是,這一點並不能掩蓋,鮮血仍舊在他們手中流淌著,不分晝夜,一刻都不曾停歇。

檀曄腦中浮現出原靖宇小時候追著自己奔跑、吵著要打敗自己的畫面,心中不禁生出苦澀。

可憐他,疼惜他,或許,只是可憐自己。

回想方才的危急情形,檀曄后怕地舒了口氣。

如此一來,母親不會再使用揭發洛晗身份這一招,而只會派人暗中下手。大選前任何風吹草動都容易生變,至少這幾日,她不會再有所動作。

只是,暗箭難防,自己派去保護洛晗的人,再盡心也會有疏漏的一刻。以後如何應對,該儘早想出辦法。

看了看身邊依然低頭沉默的洛晗,檀曄心裡一沉。

不管怎樣,先向她把今晚的誤會解釋了,不要再徒增她的困擾。

可用什麼理由解釋呢?

檀曄無奈嘆了口氣:只好隨便胡謅一個了。

宴會接近尾聲,檀曄拉著洛晗提前離場,來到一間房間,關上房門。

「對不起,我剛才絕不是要故意輕薄你。只是……」

洛晗仍舊無聲站在對面,終於緩緩抬起頭。昏沉的燈光揉著窗外朦朧月色,映照出她的臉。

月光下的她靜靜地望著他,雙眼模糊凄涼。

為何,是這樣一副失魂、痛苦甚至是絕望的模樣。

一瞬間,有個念頭閃過檀曄的腦海。

她其實……她原來……!

檀曄毫不猶豫地衝上前,俯身將她一把摟緊入懷中,不容分說地沉沉吻去。

再也沒有什麼能夠阻止他,這麼多日子的剋制如決堤的激流傾瀉而出。

他的手有力地托住洛晗的後腦,兩人灼熱的氣息相交相纏,使頭腦更加暈眩。

他穩重控住洛晗上身,深情相擁,用舌打開她的唇。熾烈的情感彷彿來自骨髓深處。月光傾瀉而下,就像遍及全身的熱流,將兩人緊緊包裹住。

正在投入忘情之中,檀曄的身子突然被猛地推開。

只見對面的洛晗淚眼模糊,絕望地大喘著氣。

「洛晗!」

不顧自己在身後的叫喊,她早已失掉魂魄般地落荒而逃。

「怎麼辦……怎麼辦……我真的、真的愛上他了……」洛晗狼狽地逃回臨江公寓,暗著燈,蜷坐在沙發上抱頭痛哭。

窗外的都城夜景,高樓閃爍著燈光,一片空蕩蕩,靜悄悄。

以前還可以騙自己,一直都騙自己,不可能愛上他,不可能。

直到今日被他擁吻的那一刻,那腦中的一片空白,那可怕的麻木震顫,終於知道一切都完了。

再也騙不了自己。

原來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早已愛上了他。

怎麼辦……該怎麼辦……

這個夜晚,對有些人而言,一樣的慘淡、凄冷、絕望。

夜晚的都城,是一片深淵。

方遙趕到臨江大樓中的這間寓所門前,按了門鈴,遲遲沒人回應。

雙眼不知不覺模糊了,她焦急地叩響房門,並不停歇。

許久,許久,直到那個人終於開了門。門后的他,面如死灰,傾頹潦倒。

月色朦朧,方遙心疼地讓他躺在自己懷裡。

他失了渾身所有力氣,絕望癱倒著,像一隻折了翼的雛鷹,再也沒有力氣飛翔。

方遙流著淚,看著窗外的夜景,溫柔地輕聲安撫:「不要這樣……要相信,一切會好起來的……」

「不會的……」原靖宇沉痛地閉上眼。

在她懷裡,和從前一樣可以任眼淚自由流淌。

可是這一次的眼淚,實在太苦澀。

原來,這就是絕望的味道。

「不會再有未來了……不會了……」

兩人就這樣靜靜相擁,一直到了天明。

檀曄把自己關在書房裡,一夜沒睡。

從洛晗的眼神中,他一眼看出:她是愛自己的。

自己從前並沒有想到,兩國之間的界限竟是如此不可跨越么。

地下王國的君主兇殘暴虐,民眾被壓迫得困苦不堪,她又為何要為了那帝國的身份而將自己拒於千里之外?

既然已經逃上地面,為什麼不能將過往,包括地層深處的苦難,統統忘記,讓一切重新開始?

為了「忠誠」?

當然了,帝國的子民自他們出生起,就被灌輸「忠誠」的信念。至於他們到底在忠誠於什麼?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敢去探究。

那信念就像毒刺一樣,毒害著所有人,囚禁著他們的心靈。

檀曄心疼不已。

既然她內心是愛自己的,便由自己去慢慢撬動她的心,那顆被積年累月的毒所侵入的心。

正要開始一日的活動,有人猛烈地敲響房門。

宣霖焦急地沖了進來,胸脯激動起伏:「快看電視!」

兩人默默觀看著電視里上演的一幕幕,驚詫地瞪大了雙眼。

宣霖止不住搖頭低吼:「瘋了……雲這是瘋了么……!」

滾動放映完一段段驚世駭俗的內容后,電視屏幕中突然切換到岑崢的臉。

在記者的簇擁下,閃光燈撲朔,照到他莊嚴肅穆的神情。

他用低沉克制的聲音簡短回答完記者的提問,便從眾人的聚焦下消失了。

與此同時,屏幕下方的兩派民意指數,像兩束躁動不安地跳動著的水銀,正在劇烈變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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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護住馬甲相愛相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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