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柳燕妹妹：你好！時間在你我的世界里，如同夜晚天上的流星，一閃而逝，轉眼間，夢境當中與你相見的情景，遠離我已經三十個年頭，網路上的邂逅，也一年有餘。任何一句辭彙，無論什麼語言，都是為人類服務的，生活在社會當中每一個人，都擁有使用它的權利。於是乎，對於仇人，可以惡語相憎；對於朋友，可以善言相待，取盡天下文采而用之。尤其面對親愛之人，其辭彙可優美嫵媚，取悅對方，可抄襲他人美文，竭盡讚美之能勢。對於你我之間這份延續近三十年的友誼，唯心也罷，虛幻也罷，現實也罷，我都十分珍惜。但是，我不想使用華麗的語言來描述它，更不會抄襲網路上有關男女交往浮躁的辭彙取悅於你。請妹妹允許我從內心裡拋出肺腑之言，講述思念妹妹牽挂妹妹的情懷。山的高大，緣於平地的襯托；樹木的挺拔，是小草的對比；大海的遼闊，是江河的匯聚；我之所以懂得妹妹對我的關愛，是經歷過生活當中的坎坎坷坷。這一點，如果不身臨其境，是不會理解我的，我真羨慕那些見風使舵，思想轉變極快的人，他們的頭腦是那麼的靈活，眼睛是那麼的視力。當我失去工廠的工作，成為下崗職工當中的一個成員，來到所謂的再就業場所，從前政治學習中那些「為人民服務」、「工人階級是國家主人」、「干一行愛一行」的革命辭彙，在現實當中，猶如初冬樹上的落葉，飄落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人與人之間身份的差異，打工者身份的低下。學校內，任何一名正式員工都擁有欺負臨時工的權利，對我遵照學校領導指示，下班后清理閑雜人員，有的員工聽見我的話，連頭都不台一下，我在她的面前似乎不是一個人，而是一件物品一般。至於勞動報酬，同樣的工作，學校正式員工做，與打工者相差一倍甚至於兩倍，所謂的《勞動法》，在這裡是那麼的蒼白無力。家庭內部，面對無能加無錢的丈夫，妻子輕視至極，輕者羞辱重者謾罵，在夫妻關係名存實亡的情況下，她選擇了拋棄丈夫另尋新歡。患有抑鬱傾向的我，也曾考慮過走向極端，拋棄這個世界，遠離紅塵。在我彷徨時刻，網路中遇見你，當你以一名醫生的身份說服我，勸導我看到光明，鼓起生活的風帆的時候，那些充滿激情的辭彙，樸實真誠的語言，是我多少年沒有傾聽到的，讓我感動不已，當時我想曾懷疑，難道在這個世界上，還有關心體貼我的人。當我看見你清晰的面孔，夢境中你年輕的身影如在眼前，身體中的血液簡直在沸騰，我終於見到了精神上尋找多年的「她」。社會地位的懸殊，經濟條件的差異，絲毫沒有阻擋住你對我的關愛，它好比雪中送炭，飢餓中的人獲得到香噴噴的麵包。一句句「哥哥注意身體」、「彆氣餒，好好生活」、「妹妹永遠牽挂你」，如同春風，溫暖著我曾經冰冷的心。柳燕妹妹：現實中的我無法給予你什麼幫助，但是，在我心中，你是最棒的，也是我最牽挂的人。我牽挂繁忙工作中的你身體怎樣，祝願你工作順利，也擔心你，生怕你教育女兒不注意方法，刺痛學習中女兒的心房，影響她智商的發揮，成績的提高……

緣於柳燕工作特殊的繁忙，張明與她聯繫的間隔時間比較長，但是，這絲毫沒有影響兩個人之間的友誼，相反，她與他相互之間的牽挂和關愛，在各自的心裡與日俱增。天氣漸漸暖和了，在東北大地上樹木傾吐出嫩綠的葉子，街道上人們輕裝上陣的時候，張明給柳燕寫一封信件，通過QQ信箱寄給她。幾天後，張明在QQ信箱里收到柳燕的回信：

親愛的張明哥哥：看到你寫給的信件，心情非常激動欣喜。關於你我之間所謂社會地位經濟條件的差異，今後就不必提起了，因為，在與你的交往中，我絲毫沒有考慮你的身份地位，相反，在我心裡，你是一名有才華的知青作者，還是你句話，你生活上可能暫時貧困，但是，在精神世界里，你是富有者，你永遠是我欽佩的朋友，是我崇拜的知己。哥哥在信件中囑咐妹妹的一句句肺腑之言，我將永遠銘記，也會認真按照你的囑咐在實際生活當中實施的，這一點，請哥哥放心，只是鑒於工作的特殊性和繁忙，妹妹的確無暇顧及自己的身體，但是，我會盡量注意的，畢竟我是一名醫生，也為了讓親愛的人放心。東北最美麗的季節春天到來了，不久，溫暖的空氣會讓哥哥欣賞到花紅柳綠的景色，別忘記：那一簇簇鮮花分泌著的清香，包容著妹妹對哥哥的思念；翠綠的樹葉里綻放潔凈的溫馨，寄託著妹妹對哥哥深深的愛慕；湛藍的天空上漂浮著的朵朵白雲，會捎去遙遠妹妹對哥哥美好祝福。願哥哥保護好自己的身體，度過暫時的困難，我相信，伴隨著時間的推移，哥哥的生活會慢慢好起來的。此時此刻，我最惦念的是哥哥的身體狀況，我的職業是一名醫生，知道男人一到五十歲左右，容易生病，請張明哥哥務必注意，警惕身體發出不適的信號，最好進行一次體檢，發現問題及時治療，至於經濟上的困難，請哥哥不要在意，如果存在困難，妹妹可以給予你適當的幫助。因為哥哥的健康在我的心中十分重要，你的健康是我的無比幸福。

燕子寫於五月十日深夜。

柳燕是一名白衣天使，關於保護身體的囑咐，自然引起張明的注意，聯想自己近日身體感覺乏力，體重減輕，覺得有必要去醫院檢查一下。檢查結果空腹血糖高，被醫生診斷為糖尿病。當張明把這個消息告訴柳燕，柳燕十分重視，詳細詢問了血液化驗的相關情況、張明身體的癥狀。並且建議他及時住院治療。柳燕把在張明所在城市醫院工作的馬立媛聯繫方式告訴張明，拜託馬立媛負責張明疾病治療。

經濟上的拮据，失去現有工作的危險，讓張明思想鬥爭了一番，最後，聽取了柳燕的建議，手持病志在醫院的醫生辦公室里找到馬立媛。張明在馬立媛面前首先提到柳燕的名字，馬立媛熱情說：「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知青作者張明啊，二十多年前，我就在柳燕嘴裡聽說過你的名字……」她講到這兒，一抹狡黠的笑意在面色上閃過，張明當然明白其中的原委，面頰上呈現出難為情。馬立媛並沒在意張明的面部表情，張口讚美張明：「最近，在柳燕推薦下，我也閱讀了你寫的長篇小說《小河彎彎》，幾十年如一日堅持寫作，了不起……」

「馬醫生，你太過獎我啦，我只是個貧窮的下崗職工……」

馬立媛朝張明擺了擺手制止他：「哎，話不能那麼講，柳燕說得正確，你暫時生活上貧困，但是，精神上是富有的，柳燕讓我轉告你：安心治療疾病，醫療費的事情，你不要擔心……病志和化驗單給我看看……」張明把手中的病志和血液化驗單交給馬立媛。馬立媛坐下身體，伸手示意張明坐在她對面的一把椅子上。馬立媛大致翻看了病志，眼睛掃了掃血液化驗單，朝張明說：「初步看是糖尿病，不要緊的，你不要有什麼思想負擔，像你這樣有文化素質的人應該知道，咱們中國人，平均十幾個人裡頭，就有一個糖尿病患者，絕大多數患者，經過治療加上飲食調節，是可以控制病情的，我先給你開入院單，你是市醫保還是省醫保……」「是市醫保。」

「你拿醫保卡和現金去辦理住院手續，然後回來，我盡量給你安排舒適一點兒的病房，我現在工作比較忙，以後有時間咱們再聊。」

「馬醫生，我在你這裡治療疾病，免不了麻煩你啊。」張明客氣說。馬立媛揮揮手說：「不用那麼客氣，況且你是柳燕介紹來的患者。」

打點滴服藥飲食調節，是張明每天的任務，「白大褂」是他每天接觸的人群，主治醫生馬立媛時常走入病房，詢問他的病情。十天的時間過去了，鄰床的患者被醫院下達了兩次催款單，而護士在張明面前悄無聲息。一天，馬立媛隻身一人來病房看望張明，張明忍不住詢問她：「馬醫生，與我一起來醫院住院的患者都被催款了，可是我……」馬立媛打斷張明的話說：「你幹嘛那麼操心住院費用啊，還是安心住院治療疾病吧，醫治好疾病，是你當前的首要任務。」張明固執說：「不，馬醫生，你還是告訴我其中的原因，不然，等到過幾天辦理出院手續，讓我補交費用多了，我該畏難了……」

「哦，是這樣……」馬立媛思忖三秒鐘，才如實告訴張明：「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思想上不要增加不必要的負擔，因為柳燕囑咐我，暫時不要讓你知道……你的醫療費是柳燕負擔的，她說張明治病要緊，錢的問題不重要……」

「柳燕……」無數股暖流沿身體的四面八方湧向心中，張明的心瓣像被開水激蕩，熱浪一浪高過一浪。三十年前夢境當中柳燕年輕的靚影、近期電腦熒屏上柳燕中年的嬌容，反覆閃現在張明眼前，柳燕的容貌和心靈打濕了張明的眼睛，他沒有迴避站在身邊的馬立媛，張口深情背誦北宋詞人秦觀的名句：「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渾圓的月亮被樹木遮蔽，只有鑽進樹叢間的月光明暗均勻的傾斜在人工湖畔，點綴著掛滿露水珠的小草，忽而隱藏在黑暗裡，忽而調皮的閃動光亮，撲朔迷離。湖水中月亮的身影吸引住張明的目光：微風掀動湖水呈現出來的波紋，階梯般有規則的一撥一撥向前涌動，湖水中的月亮失去往日的嫻靜溫柔，她銀盤似的嬌容掀起笑意，她身著乳白色紗裙隨風輕柔舞動，身段兒顯得優美苗條，不得不引起觀賞她的人浪漫遐想：古往今來，有多少文人墨客見景生情揮毫潑墨，描繪月亮的形態與英姿，古有「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近代有朱自清的《荷塘月色》。眼睛望著湖水中的月亮，張明內心寄託於她，牽出對柳燕深深的思念：願無私的月光撫摸柳燕妹妹的面頰，捎去哥哥遙遠的祝福，祝福妹妹快樂每一天，幸福每一刻！願月光輕柔的舞動，為柳燕妹妹捎去哥哥的牽挂，牽挂她的工作，牽挂她的健康……

此時此刻，在遙遠的南方，柳燕身體站立在房前空地上，抬頭眼望天上的月亮，明朗的月色鋪陳在她的身上，某種感應侵蝕在她的心靈上，柳燕彷彿接收到張明真誠的祝福，她內心深處感動著說聲「謝謝哥哥的祝福！」柳燕眼睛深情瞭望著天上渾圓的月亮，欠動嘴角喃喃自語：「張明哥哥，妹妹願你早日康復……親愛的哥哥，妹妹深深的愛你……」

月色演繹成聲音的載體，微風在耳邊傳播著纖纖細語：

張明：「柳燕妹妹，我真的無法用語言表達對你的感激之情，中國有一句俗話『患難見知己』，在我身處逆境的情況下，是你向我伸出援助之手，對於你的幫助，我永遠也不會忘記，我不會用你的錢，你工作那麼辛苦，太不容易了，等我將來經濟狀況好轉了，一定把錢如數還給你。」

柳燕：「不必如此客氣，在哥哥遇到困難的時候，妹妹怎麼能視而不聞呢，希望哥哥保重身體，尤其注意飲食調節，記住，在遙遠的南方，有一位妹妹在惦記著你。」

張明：「我明白，親愛的妹妹，我會聽你的話的。」

柳燕：「親愛的哥哥，我要你擁有一個健康的身體，這不僅僅是為了你本人，也是為了我，因為我深深的愛著你。」

……

張明柳燕——遠隔千山萬水的兩個人，同時舒展雙臂，擁抱皎潔的月色，月色融化在張明柳燕的懷中，流水般汨汨潛入他們的心田。

張明身上的疾病，治療效果不錯，在他即將出院的前一天晚上，恰好是醫生馬立媛值班，病房裡，兩個人交談了很長時間。馬立媛囑咐張明出院后按時服藥，飲食上的注意事項。張明靜靜傾聽，表示一定聽醫生的話，按時服藥，注意飲食調節，保護好自己的身體健康，同時對住院治療期間，醫院裡醫生護士們的精心治療表示謝意，尤其感謝馬醫生給予的關心和幫助。馬立媛微笑著告訴張明，不要把這件事兒放在心上，照顧好患者，是每一位醫生護士的職責。然後，馬立媛與張明談起柳燕，這也是張明最為關心的事情，因此，他傾聽得十分用心，生怕遺漏任何一個細節。馬立媛毫不掩飾的談起當年柳燕夢境中見到張明，使這位姑娘終生難忘，對夢境當中的小夥子傾心有加；談到柳燕的初戀，馬立媛表述了她不畏權勢，不允許真愛被沾污的正直的心靈。談到青年時代柳燕的理想和追求，馬立媛說：「柳燕這個人啊，說的難聽一點兒，固執得很，說的好聽一點兒，對理想事業堅貞執著，在困難面前不屈不撓，她認準的道理，就堅持走到底，不會回頭的，比如回家鄉為農民服務，她說到了也就做到了……我們倆在寢室的時候，就是要好的朋友，對於柳燕啊，我太了解了，學生時代我與她無話不說，畢業后我們倆聯繫基本沒有間斷，開始是書信往來，發展的現在的手機電腦……她的婚姻生活似乎不太幸福，兩個人不經常生活在一起，也是，柳燕選擇了農村的醫療事業，就得為自己的小家做出一定的犧牲，來為大家服務……」馬立媛一雙深邃的眼睛瞅瞅張明接著說：「我看得出來，你與柳燕之間的友誼是真誠的，不容易啊，如今這個社會裡，官場上鉤心鬥角，商場上爾虞我詐，人與人之間辦事情金錢交易，交一個感情融洽真摯的朋友，是一件很難的事情，這才稱得起『君子之交淡如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