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過
聞遙有自己豐富的人生,上課聽課,下課瘋玩,自修課翹課打籃球也不是沒有過,因此當初隨耳一聽,根本沒放心上,如今回想起來還覺得有些奇妙。
原來,我那時候就聽說過段思遠了。
聞遙抬眼看著講台上準備教案的隔壁班數學老師,數學老師叫阮念,聽著也很好欺負,阮念也抬眼掃視台下大多安靜的學生,對上聞遙的眼,還不明所以。
這是個偏文的班,班上同學算乖,除了…
她想,聞遙同學看她做什麼?
聞遙隨便看看,不想做什麼,沖她笑了笑,復而又低下頭繼續溫書。
阮念知道聞遙。
聞遙在年級里屬於叛逆那掛的女同學,經常被和她一個辦公室的蘇姜提溜到她面前,次次「聞遙聞遙」地聽著,久而久之也有了很深的印象。
還有就是……
通過段思遠,她班裡那個溫溫柔柔、漂漂亮亮,看上去一點都不像會和聞遙這樣的女生有交集的女同學知道的聞遙。
阮念胡思亂想間,說曹操曹操到。
隔壁班的段思遠站在門口,輕輕敲了敲門,喊了一句「報告」。
她皎潔如月,映在不太明亮的背景里,被教室里的燈光照的面孔熠熠。
果然如月。
聞遙聞聲抬眼,靠著椅背,單腳撐在課桌底下的橫杠上,推著椅子,搖搖晃晃,雙手插兜,神情閑散似的看著門口的小女神。
聞遙班上男同學不多,也不是沒有,見到隔壁班的小女神「喲」一聲,好幾個人沒剎住嗓子。
聞遙挑了挑眉,才意識到小女神市場真的很好,不期然做好了準備,準備看見小女神紅了耳尖。
小女神卻沒有,滿面淡然,耳尖依然白著,從容不迫。
段思遠只是怔了怔,腳步頓在門口,不太想進門。
聞遙抬眼,把手上厚到令人髮指的教輔書不輕不重一蓋,法響的效果卻不錯,男生視線齊刷刷就都在聞遙身上了。
還有段思遠的目光。
她目光清淡,耳尖才薄紅。
聞遙看得清。
那人皮子白,月光似的白,稍一點點紅都明顯得不行,像透出來的胭脂。
原來…不是沒有紅。
聞遙想,原來是…遲鈍哦~
這麼一打岔的功夫,段思遠收回了眼神,眼睫低斂,從從容容走上了講台,站在阮念身邊問問題。
阮念有點懵,她還以為會是別的諸如…病了、請假這樣的大事。
「老師,你看一下這題?」
是道自己買的教輔資料上的壓軸大題,標準答案也寫得很一般,段思遠看了一眼看不下去,心心念念都是去隔壁班的理由。
阮念低低頭,稍微瞄了一眼聞遙,又看起了題目。
老實講,她覺得段思遠不是真心來問題目的,因為段思遠從不問題目…是從不!靠骨氣、靠腦子、靠年紀輕輕就刷題目刷出來的手感和老師課上講過的題目,段思遠一向優秀。
阮念低眼間,無意略過最後排靠窗位置的聞遙,又抬眼看了一下身邊站著的段思遠。
聞遙還在看段思遠。
段思遠低頭看題目。
氛圍…有點奇怪。
阮念曾經…在段思遠的草稿本上,見過聞遙的姓名。
一筆一劃、端正如斯。
和段思遠放蕩不羈、寫到起飛的數字草稿有很鮮明的對比,認真到像在書寫某個暗戀的男生的名字,橫撇都雋秀。
當時阮念心裡警鈴一響,後來想起了聞遙是哪個人物才作罷,緩了一口氣。
她想,看來她們兩個小女生感情不錯,雖然一點兒…都沒看出來。
阮念禁不住想,你會在草稿本上寫自己閨蜜的名字嗎?
阮念不確定…好像會吧?
她畢竟不是個學生很久了。
阮念一心兩用倒也不錯,看出了點思路,點了段思遠幾句,挑著筆畫了幾個點。
段思遠點了點頭,確實懂了。
「謝謝老師。」
段思遠似乎要走了才敢看一眼聞遙,收好教輔資料似乎無意識的瞄了一眼台下,角落裡的聞遙仍然興趣盎然地看著段思遠。
聞遙說不出來怎麼有興趣,單純覺得人如畫卷,連眼神都討人喜歡。
這目光,叫段思遠心顫。
她可以在眾目睽睽之下從容淡定,卻唯獨只怕一人餘光。
連餘光都怕。
嚴佳佳才像忍不住似的,轉頭敲了敲聞遙桌面,「咚咚」輕響。
聞遙平白被人打擾,問:「幹嘛?」
嚴佳佳沒好氣:「至於嗎,一個勁兒盯著別人看?」
她轉頭好幾次了!次次眼神不離!
聞遙有恃無恐:「看的又不是你,怎麼樣誒!」
講台上的段思遠走掉了,抱著教輔資料,耳尖好像更紅了,聞遙想了想,搞不清楚為什麼。
嚴佳佳:「……」
聞遙視線才又回到嚴佳佳身上,繼續說,還很有道理:「再說了,隔壁班的小女神誒,看一眼少一眼,又不是我時時刻刻都能看到的,我多看看,怎麼了?」
嚴佳佳無語了。
也就這祖宗能把歪理講得威風凜凜、還義正辭嚴的。
「行,」嚴佳佳不管了,「祖宗說什麼都對,祖宗看誰都行。」她轉過頭是有正事的,剛剛瞄了眼手機,沈中陽給她發了消息,「沈中陽知道你今天沒吃好,帶了奶茶和零食,一會兒我們偷溜出去拿吧。」
聽見這個名字就來氣。
聞遙垂了垂眼,心情忽而不好起來,不想說話很久才問:「我沒吃好,你跟他說的?」
「對,」嚴佳佳嗅出了不對勁的味道,「他問我你今天怎麼樣了,你們…怎麼了?不能說嗎?」
「…沒怎麼,以後他問你什麼你都不要說,」聞遙真的不開心,顏色都沉了,想不好怎麼處置奶茶和零食,「我不想要他的吃的了,你把他拒了。」
聞遙把沈中陽拉黑並且刪除了,支付寶也拉黑了,做得絕。
「這話要說你去說,」嚴佳佳怕沈中陽的,「我看到消息的時候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了,我要是去拒了他,我會被他凶死的!」
想想一個男生在夜風裡苦站一個多小時,然後還被拒絕了,嚴佳佳就怕。
「你把手機給我,我來發。」
「那不還是我的名號?」
「我說清楚是我!」
「那也不行!」
聞遙癱了,癱在桌面上,手臂枕著頭,很逃避的姿態。
沈中陽是她堂哥,她堂哥父母死得早,於是也算是寄人籬下,在她這個父母不經常在的家裡生活,和從小就不羈的聞遙也算臭味相投,從小到大一起生活,爬樹捉知了,什麼都干,因此關係…有過特別好的一段時間。
高一剛開學也很好來著。
雖然堂哥和她不是一所學校的。
聞遙挺煩躁:「你怕他什麼呀!」
她堂哥人還好的。
「卧槽,」嚴佳佳理所當然,「他是你堂哥,你當然不怕了!」
她第一次見沈中陽是在網吧門口,眉眼戾氣的男生把一個大花臂、黃頭髮摁在牆上揍,那男生額頭都是血,流進眼裡,染紅眼白,拳拳到肉,都有很悶的聲響,開了嚴佳佳活這許多年的眼界。
聞遙像習慣了,湊上去問她堂哥:「沈中陽,你沒事吧?」
嚴佳佳看著眼前一幕尋思,有事的怎麼會是她堂哥呢?有事的一看就是那個被鬆開了就倒在地上的大花臂、黃頭髮呀!
此後陰影極深,見面先抖為敬。
聞遙破罐子破摔:「那就讓他等!」
等死算了。
嚴佳佳驚恐:「你要害我直說,我可以收拾收拾就跳樓,但是不用這樣暗示吧?」
她總擔心,聞遙堂哥會削了她。
聞遙:「……」
就很無語。
「見個面,說一下而已,」嚴佳佳誘哄,「再說了,你要不見他,不就說明你虧心嘛?對不對?」
這話聽著還有點道理。
聞遙想,確實……有錯的人不是她,那麼她就沒什麼好逃避的。
不對!
她本來也不是在逃避,就是覺得不開心,所以不想見沈中陽而已。
嚴佳佳眼見誘哄成功,忙不迭接話:「好的好的,那說好了,你一會兒自己去說哦。」這話才落地,嚴佳佳又覺得不安心,「算了,別一會兒了,現在去吧。」
祖宗是最善變的,要是一會兒變了,白瞎她的口才了。
嚴佳佳推了聞遙兩把。
聞遙才站起身,跟老師打了個去上廁所的借口,從教室後門樓梯溜下去了。
溜得很慢,步子跟數著數兒似的踱著。
和高一那會兒溜去接她堂哥的投食是截然不同的節奏和心態。
聞遙那時候挺開心的。
現在聞遙不開心,腦海里在演練見到沈中陽該說什麼話,演練不出來,不知道說什麼,覺得無話可說,覺得沒法搭理。
校園不大,聞遙慢慢走也很快到了老地方。
那個和校外有接觸的高中同學都知道的秘密基地,傳達室的背面有一塊地,那的欄杆一道一道豎著,空隙不小,頂上才是尖銳的鏤空紋樣,還有樹和矮灌木遮擋,於是聞遙先前只要彎彎腰、蹲著,就可以輕而易舉躲開門衛和老師的視線。
可她現在不想在沈中陽面前彎腰。
於是站著看著欄杆外的黑T的大男生,面無表情的和他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