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第二日一早，因不可能將太上皇一個人丟在郡主府，是以林家上下頭一回在一處用早膳，夢曦去接太上皇時也一併邀請了潤玉。

只是這頓飯沒有幾個人吃得自在，飯畢太上皇又賴著不回宮，夢曦怎麼勸他都不願意，她沒法子，便只能順著他。

「皇爺爺既然想要留下，可不能不告訴我便到處亂走。」

「不會的，我只在郡主府和林府逛逛！」太上皇笑眯眯地保證道，目光微微轉動瞥一眼潤玉，眼裡精光閃過，他懶洋洋地道，「我先回去了，這裡有些冷。」

「好。」夢曦不疑有他，眼見著魏公公扶著太上皇回屋，黛玉她們也紛紛回房，立刻下令讓廚房重新準備早膳，再分送去各人的院子里。

潤玉坐在一旁看著她發號施令，漸漸地挪不開眼。

待夢曦吩咐完，轉過來就看見雙眼亮晶晶的潤玉一直看著她：「你這樣看著我，可是我哪裡不妥？」

潤玉猛然回神，略不好意思地偏首：「沒有。」

夢曦笑著邀請他：「剛剛皇爺爺在，我也沒用多少，你可願意陪我一道用膳？」

「自然樂意之至。」潤玉眉眼含笑，他十分喜歡如今的狀態，輕鬆愜意，不需要小心翼翼地整日擔憂。

夢曦看著潤玉一襲白衣，笑著眨眼道：「請！」

他們兩個在前面走，後面卻不知何時跟了許多人。

「曦兒對那少年真的不一般！你何時見她邀請男子去她閨房的？」太上皇不知何時又折返回來，躲在茶樹後面和魏公公一起看著兩人的背影，「你派人去查一查這少年，說不定我就要有孫女婿了！」

魏公公看看前面仿若一對璧人的少年男女，又看看此時姿勢不雅的太上皇，無奈地壓低聲音提醒：「小殿下若是發現了，只怕會生氣。」

「不會的，你就派人去查查！曦兒乖巧懂事，知道我擔心她，就算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麼。」他一雙眼灼灼地看著前面，上下打量著潤玉，「看這氣度身姿，恐怕不是什麼普通人，就是不知道是哪個世家培養出來的芝蘭玉樹。」

「是。」魏公公無奈地答應，見天邊慢慢落下幾片雪，看看興緻勃勃的太上皇，知道自己勸不動，只能從一旁的小太監手裡取過傘打開。

見人走得遠了，太上皇連忙抬步跟上去。

他們身後不遠處樹叢里，賈敏帶著黛玉英蓮詫異地看著忽然現身的太上皇和魏公公，一臉驚訝，最後她們決定裝作沒看見。

「娘，你看，姐姐對這位潤玉公子就是不一般嘛！」黛玉壓低聲音不滿地哼氣兒，三人身後跟著好幾個小丫鬟，幾人在太上皇挪動之後也跟著挪位置。

「嗯，」賈敏點點頭，一雙眼不斷盯著潤玉的背影看，「綰兒的眼光很好，這孩子一看就是個好孩子。」

黛玉詫異地看著賈敏，動動唇詫異道：「娘，有人要搶走姐姐，您怎麼一點不在意？」

賈敏聞言哭笑不得地看著一臉不可思議的黛玉，笑道：「你姐姐年紀不小了，本來你們三姐妹，應該按照長幼，夢曦先定親，可是她的婚事我們做不了主，這才先定英蓮的。如今你姐姐好似有心上人了，你怎麼不高興？」

英蓮看看賈敏，又看看有些生氣的黛玉，最後還是拉著黛玉道：「妹妹別生氣，按照姐姐的身份脾氣，就算嫁人了也沒什麼，何況郡主府就在隔壁，想什麼時候去串門都可以的。」

潤玉和夢曦一起走著，忽然腳步微頓轉身往後面看去，眼裡閃過疑惑。

「怎麼了？」夢曦也跟著停下腳步，轉過去看看，卻什麼也沒發現。

「沒什麼。」潤玉收回目光朝夢曦一笑，繼續往前走。

「說起來，你真的不著急回到天上去嗎？」夢曦看著潤玉平靜寧和的側顏，心裡感嘆仙人之姿之餘，疑惑道。

潤玉一頓，抬眸看著夢曦，微微猶豫地問道：「可是我給你添麻煩了？」

「沒有沒有！仙人入我家，可是我天大的福氣！你在我這兒住多久都可以！」夢曦連忙搖頭，「只是有些疑惑，你為何一點都不著急？若我本是仙人，忽然沒了傍身的法力，恐怕沒辦法如你一般如此悠然鎮定。」

潤玉彷彿鬆了一口氣般，笑著道：「你不是嫌棄我麻煩就好。」

「我不著急，只是因為如今的生活實在是我幾千年來最期待的樣子，做一個仙人並不如你想象中那般好！」他輕輕一嘆，忍不住將心裡話說了出來，說完才反應自己這話不妥，急忙去看夢曦的反應。

夢曦看向潤玉，見他真心實意這般說，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必為潤玉擔憂啦！」

「仙人有時與凡人沒有差別的。」潤玉笑著道，「貪、嗔、痴三毒，凡人有，仙人更甚。」

夢曦想起自己幼時做的那個夢，轉過來看看平靜淡然的潤玉：「或許旁的仙人如此，我卻覺得潤玉不在此列。」

潤玉聞言微微怔然地看著夢曦，沉默許久忽然輕笑一聲：「那你這一次恐怕看錯了，我並非無欲無求，恰恰相反，我一生所求甚多。」

「若說起來，夢曦這一生可有想要的？」

「我？」夢曦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思索片刻后道，「父母康健，弟弟妹妹一生平順，身邊的人平平安安，旁的就沒有什麼了。」

「就沒有一個只與自己有關的願望？」潤玉問道。

夢曦思量片刻，隨後轉過去朝他微笑：「思來想去，竟真的沒有呢！」

「你看，我生而被冠上承運之名，算是生來尊貴，我父母恩愛，待我也是十分小心關愛，弟弟妹妹乖巧懂事，皇爺爺等人對我也極好，這一生並未缺少什麼，可謂是應有盡有。沒有遺憾，何來願望？」

「至於未來每個女子都該經歷的成婚之事，實話與你說，許是我天生冷情冷性，這滿京城並未有哪個男子能入我眼。」夢曦面色平靜地看著不遠處的臘梅，慢慢冷淡下來，「那些男子在我眼裡，恐怕還沒有我今日該戴個什麼樣的簪子來得重要。」

潤玉看著她彷彿與世隔離的樣子，心裡有種莫名的感覺，夢曦這個模樣倒是比他更像一個俯瞰眾生的神，他恍惚之餘不自覺將心裡話問了出來：「那，不知我可能入夢曦的眼？」

這句話讓夢曦忍不住一笑，她笑眼盈盈地看著他：「潤玉自是不一樣的，不提別的，你是仙人呀！」

潤玉聽到夢曦的回答就忍不住蹙眉，下一刻追問道：「若撇去仙人這個身份呢？」

「若潤玉不是仙人呀……」夢曦思索片刻，臉上忽然露出一個很是詭秘的笑容來，眼裡不覺染上些許濃霧墨色，「你要聽實話嗎？」

「自然。」

「那，那一日我將你撿回來之後，大概會強迫你一直留在我身邊吧！」夢曦很是自然輕鬆地說出這句佔有慾強烈的話，轉過去看著潤玉的眼，「你該見過我的兩個弟弟了，他們是我教養長大的，你不覺得你和他們身上的某些特質很像嗎？」

潤玉回想起謹玉和誨玉，不由一怔。

「我從來都偏愛溫文爾雅的翩翩君子，當初願意救你，也是因為我看上你的臉，還有你縱使狼狽到極點也仍舊溫柔雅緻的樣子。你呀，正正巧巧符合我對一個男子所有的偏好。」夢曦笑容越來越大，看著潤玉恍然的面容，忍不住笑出聲，「可是被我嚇到了？可是我說的大部分都是實話呢！」

「那倒沒有。」潤玉看著此時的夢曦，知道她說的都是真的，卻不知為何也沒有反感，「只是我本性並不溫文爾雅，恐怕夢曦失望了吧！」

「沒有呀！」夢曦目光緩緩恢復往日的澄澈透明，許是因為覺得潤玉是仙，總會離開，所以十分直白地繼續說道，「恰恰相反，總覺得自己彷彿撿到了一個量身定製的禮物，每一點都符合我的要求。不然，我怎麼會願意和你說話聊天呢？」

「是嗎？」

「對呀！潤玉和別人不一樣。」

「他們在聊什麼呀？曦兒那麼高興。」太上皇眼見著兩個人就要走進夢曦的院子里，卻只看到兩個人在聊些什麼，然後夢曦就笑得特別高興。

「奴才也不知道，想來是聊到什麼讓小殿下高興的事了吧！」

「你這說的什麼廢話？」太上皇頭也不回地道，蹙眉看著前面的兩個人。

魏公公無奈地住嘴，最後還是忍不住提醒：「太上皇，若是被小殿下發現了……」

他們身後不遠處，賈敏三個人在一處看著前面。賈敏臉上一直掛著一種看到喜歡的女婿的笑容，黛玉臉色越來越難看，英蓮無奈地拉著黛玉，防止她一生氣跑出去。

就到夢曦的院子，夢曦抬腳時還側眸與潤玉說話，不曾注意腳下，不知被什麼絆住腳，下一刻身子一歪，差一點直接五體投地。

「小心！」潤玉就在她身側，下意識伸手攬住她的腰，將她整個攬入懷裡，「沒事吧？」

夢曦有些愣住了，穩住身形之後低頭看向自己的腳：「沒事，不過好像腳崴了。」隨後看向那絆倒她的東西，發現是一隻小矮凳，頓了頓。

這動靜很快驚動院子里的人，幾個婢女連忙趕過來伸手要扶著夢曦，一旁一個僕婦已經跪下來：「奴婢剛剛在這裡守著，沒注意將凳子丟在這裡，害姑娘差點受傷，求姑娘恕罪！」

潤玉不知是什麼緣故，並未放開夢曦，反而一直抱著她，落歌落雪伸手來扶夢曦他也不曾放手。

夢曦也沒覺得被潤玉抱著有哪裡不適應，又被那婦人吸引了注意，也沒注意到這一點：「行了！」

「這一次是差點絆倒我也就罷了，下一回若是黛玉她們過來，也被你絆倒了，你賠我得起？」夢曦看著這會兒五體投地的婦人，「罰你一個月月錢，去日後就不要負責守院子了。花園缺個收拾的，你去吧！」

她說完很是自然地轉過來對潤玉笑道：「我們進去吧！」

這時候，她才發現兩個人之間的姿勢不妥，便伸手要落歌扶，卻見潤玉忽然低眸彷彿沒看見夢曦的動作，彎腰將夢曦抱著走進院子。

一時這裡所有人都愣住了，他們後面悄咪咪跟著的幾個人也都愣住了。

一個兩個心裡都十分震驚，只是若說太上皇賈敏心裡是有些高興加莫名其妙的難受，英蓮是純粹地替他們害羞，那黛玉就是氣得頭上要冒火：「那個人！那個臭男人！他的手往哪兒放呢？」

說著她就想衝出去，只是被英蓮兩隻手拉住了：「黛玉，你冷靜！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