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終章:終究還是團聚
這是第六紀開始的第三年,一個普通星期一的下午。
末日終於終結,世界在神靈的力量下重建,滿目瘡痍的大地,開始重新恢復生機。
在一棟已經算得上宜居的房屋內,倫納德騰地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不等一旁看報的帕列斯投來疑惑的目光,倫納德已經激烈地說道:
「克萊恩!克萊恩回來了!」
「他剛剛出席了塔羅會!」
……這是什麼新鮮事嗎?
帕列斯沒有評論什麼,只是向倫納德投去了關懷智力的目光。
然而倫納德已經接收不到這些信息了:
「他說,他現在和伊萬傑琳住在一起。」
「那麼我現在去請求教會的『學徒』幫忙,立刻就可以跨越距離,拜訪他們!」
「老頭,晚飯你自己準備吧,反正你也不用吃晚飯。」
「我今天不在家吃飯了!」
留下這些話后,倫納德難掩興奮地離開了,只留下帕列斯無語地沉默了半晌,嘆了口氣。
他暫時拋開了原本性格上的整潔和嚴謹,學著年輕人那樣放鬆身體,癱進了舒適的沙發中:
「我這老胳膊老腿的,這幾年真是累壞了……」
…………
倫納德敲開門的時候,遇到的正是已經成為了天使的伊萬傑琳。
在找到了自己的父親——可能也找到了自己的母親后,她的氣質中多了一點屬於年輕女孩的歡欣和朝氣。
她穿著一件毛茸茸的居家服,笑著向倫納德點頭道:
「爸爸說過你會來。請進來吧。」
呵!知道我會來算賬是吧?
倫納德擺出了氣勢洶洶的架勢。按照伊萬傑琳的指引,他幾乎是大步衝進了廚房:
「為什麼你的女兒都那麼大了,我才知道,你和『正義』小姐……」
「你應該稱呼她為『夫人』了。」
……倫納德哪裡想象得到,這位多年不見的好友,竟然沒有絲毫的愧疚之情。
儘管他依舊只是埋首烹飪,但嘴角翹起的弧度,可瞞不過倫納德的眼睛。
這傢伙,不僅騙了我,竟然還為此感到得意!
「你笑什麼,你連瘋狂冒險家的偽裝都不要了嗎?」
廚房裡,格爾曼·斯帕羅模樣的男人聽得愣了一下,隨即擴大了嘴角的弧度:
「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現在的我,只是一個在家為女兒收拾家務的老父親。」
可惡!看你那副得意的樣子!
有了家庭和子女的男人,真是不一樣了!
不知何為,倫納德竟然從心底生出了一絲羨慕。
他頗為不講究儀態地靠在廚房的門框上,向著將蔬菜倒進炒鍋的格爾曼問道:
「所以,『正義』小姐呢?她還被困在那個封印物里?」
聽到這個問題,格爾曼的動作頓了一下。他慢慢扒拉著切好的蔬菜,「唔」了一聲:
「暫時是這樣。」
「那個封印物一直處在一個詭異的平衡中。倘若她突然離開,情況可能會因此失控。」
「不過,祂們現在正在討論,用阿羅德斯代替奧黛麗存在的方法。」
「如果成功了,那麼奧黛麗很快就能夠脫離現在的困境。」
他手上的動作漸漸恢復了速度,語氣上也沒有什麼異樣了:
「其實還好。我可以經常請求『愚者』先生的幫助,通過特殊的方法和她見面。」
「只能說,如果常常在河邊走路,總有一天會打濕鞋子。」
「讓她一直負責一份序列高於她、狀態也不太穩定的封印物。雖然當時被困住是一個意外,但在命運上,卻是一種必然。」
糟糕,我好像太過忘形,以至於開啟了不該提起的話題。
倫納德撓了撓有些過長的頭髮,趕緊轉移話題:
「我說,你現在準備的食材,應該有我的那一份吧?」
「如果你打算留下的話,那麼應該是可以有的。」
倫納德擼了擼袖子:
「那麼,我是否應該盡我應盡的義務,為主廚提供一點力所能及的幫助?」
「不,我覺得你還是別——」
「咣當」。
才剛剛被倫納德拿起的水盆,就這樣被他失手摔在了水池裡。幾滴水花飛濺而起,險些落入油鍋之中。
然而倫納德的注意力已經不在這裡了。
他錯愕瞪著格爾曼手邊的位置,幾乎無法保持語句連續地叫道:
「那,那是什麼!」
格爾曼順著倫納德的視線,扭頭看向了自己的手邊。
「哦,你說這個啊。」
他面色如常地伸過手去,拿起了一本羊皮紙製成、四角裝飾綠寶石的書籍,懸到倫納德面前揮了揮:
「『0-60』的一個埠。你不是見過許多次了嗎?」
…………
我當然知道那是「0-60」。可問題是,你怎麼會有?
當初在塔羅會上,阿羅德斯可是親自傳達過「愚者」先生的指示的!
拿著這本書的人,都是「愚者」先生的降世體!
那麼你——
「我來給你一個建議吧。你在繼續盯著我看下去之前,是不是先把我的水盆收拾一下。」
哦……倫納德慢吞吞地重新將手伸向了水盆。
他看著眼前格爾曼·斯帕羅模樣的男人,嘴巴張開又閉上,卻只能吐出幾個單詞:
「所以,你是——」
格爾曼勾了勾嘴角,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說道:
「『愚者』是塔羅牌的開始,『世界』是塔羅牌的結束,這是很明顯的神秘學聯繫吧?」
這哪裡明顯了!
「你比我的夫人差遠了。她和我近距離接觸沒有多久,就發現了我的秘密。」
我……
如今的倫納德已經並非往日可以比較。他迅速從錯愕到不能言語的狀態中脫離了出來,眯起了眼睛:
「所以,伊萬傑琳真的是神女;而『正義』小姐,其實是『愚者』先生的,配偶?」
格爾曼大約是很想點頭的。但他很快想起了奧黛麗在這件事上的態度,改為了較為模糊的回答:
「其實,從某種角度上講,『愚者』的人性,主要分佈在我們這些人身上。」
意思是,針對神性談感情沒有意義,而人性本身,直接看作是「愚者」先生,也沒什麼不可以?
換句話說,「正義」小姐是克萊恩的夫人,本就等價於她是「愚者」先生的夫人?
倫納德腦子有點暈地接受了這個邏輯。
他懵懵懂懂地幫格爾曼清洗了幾片菜葉,又忍不住感嘆道:
「所以,這才是你一直隱瞞的秘密。你根本不是『愚者』先生的眷者。」
大概是終於有了點心虛的情緒,格爾曼乾咳了一聲,說道:
「你應該接觸過和我一樣的其他人。他們並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不是嗎?」
如果是在二十年前,我可能會相信這樣的說辭,但現在——
「你和他們有很明顯的不同。」
「我想,你不如正面地回答一下,你究竟有沒有在這件事上欺騙過我們!」
這話沒法接了。格爾曼只能露出一點笑容,說道:
「你知道嗎,我其實對現在這個狀態非常滿意。」
「大家已經習慣了,能夠把我們這樣的人當作普通人去對待,而不是當作神靈。」
「我很喜歡這樣。」
「呵!如果不是我還記得你和『愚者』先生的關係,你以為你還會好好地站在這裡嗎!」
…………
「說真的,我很好奇,你們這樣的……人,是什麼感覺?」
「會覺得自己缺少了一部分嗎?」
「當然不會。你大概也遇到過,我們中的有些人,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
「我們只是沒有屬於『愚者』的記憶罷了。」
「那在你們眼中,其他那些和你們一樣的人是什麼樣的。當然,我猜你比較特殊,和其他那些的視角又不一樣。」
「你提出的其實是一個哲學問題,你要知道……」
兩個多年未見的好友,就這樣一路交談著備好了晚飯。
等到他們再次踏入客廳的時候,伊萬傑琳正對著茶几坐在沙發上。
她一手拿著一封拆過又疊好的信,一手則捧著一枚以綠寶石為主體的項鏈,正在把信封——塞進那根項鏈里?
看到兩個人過來,伊萬傑琳向著格爾曼解釋了一句:
「是蘇茜阿姨的信,我把它拿給媽媽。」
所以,那根項鏈其實是——一個郵筒?可以送給「正義」小姐的郵筒?
「正義」小姐雖然依舊沒有脫離困境,但並沒有遠離這個溫馨的家庭啊……
可是蘇茜又是誰?
倫納德帶著迷惑看向格爾曼,而後者已經在發問:
「她還在艾德雯娜的船上旅行嗎?」
「我記得上次的信里提到,她發現整整一船的人,知識都不及她豐富,感到非常失望。」
伊萬傑琳抿起了一點笑意:
「蘇茜阿姨已經去了烏托邦。」
「她說,那裡的食物非常美味,可惜並不是每一樣都符合狗類的味覺。」
等一下!「你們說的是——」
「咳,你應該知道,奧黛麗給她的寵物狗餵了魔葯。蘇茜現在是序列3的半神。」
一條狗……序列3……跟我一樣……還在知識水平上擊敗了一船的人……
倫納德抽了抽嘴角,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
「所以,我們為什麼不開始吃飯?晚餐不是已經準備好了嗎?」
「因為我們還要等待我們的鄰居一起用餐。啊,他來了。」
門鈴響起,格爾曼上前一步去開門,倫納德則難掩好奇地探頭看去。
門后出現的是一位幼童,看上去不過是兩歲多的模樣,穿著筆挺的西裝,仰著頭問道:
「今天有冰激凌嗎?」
「沒有,但是為你準備了皮蛋瘦肉粥,你昨天鬧著要吃的。」
「好吧。」小孩皺了皺眉毛,「那麼我勉強還算滿意。」
「我真懷疑,你選擇在末日後重啟,就是為了方便住在我的門口蹭飯。」
格爾曼無奈地聳了聳肩,對著已經驚呆的倫納德說道:
「走吧,開飯了。」
在他的身旁,伊萬傑琳帶著隱約的笑意,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