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冒名頂替2
「首輔大人?!首輔大人!……」這是同僚的聲音,忽遠忽近。
「鳶歌!鳶歌!鳶歌……」這是靜和公主的聲音,已經帶上些許歲月的蒼老。因為沒有太多眷戀,她終究是比靜和早一步邁入輪迴。
「姨姨!姨姨你別離開我!姨姨……」這是琉璃的聲音,不復林錚離開時的稚嫩,她的琉璃也已經是能獨當一面的大人了。
……
鳶歌的記憶停留在了第三世倒下的那刻。她閉上雙眼,從容的等待著輪迴。她為那個國家做了許多許多,可是,每多呆一秒,孤獨都會成倍的增長。她咬牙堅持,迎頭直上,像不知疲憊般的處理政務。旁人敬佩她尊重她,私底下議論她,她習慣沉默以對。好幾次有媒人上門說親,她都打發了出去。好在,她地位超然,沒人敢強迫她。流言蜚語有的,卻沒人敢當她的面議論。
得益於釋空的教導,琉璃對朝堂權術有著超乎尋常的敏銳直覺,總能下達最正確的指令。可終歸是太過年輕,很多事還是需要旁人幫她鎮住場面。作為女帝,琉璃無疑是幸運的,有個富可敵國的親生父親方新艾,還有手握重權的梁明梁大將軍的鼎力支持,經歷過短暫的動蕩,她坐穩了那個至高無上的寶座。卻禁錮了她的母親靜和的一生。
是的,為了平衡朝堂局面,靜和在方新艾和梁明中間充當那個支撐點,有她在,兩個人才能和平共處。為了她女兒的江山,她不敢再僭越任何雷池。對那兩個男人,她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態度。沒人知道她內心深處真正更傾向於誰。連鳶歌都不知道。
靜和將自己的心思隱瞞得死死的。至少,直到鳶歌倒下,她都沒有再嫁。旁人欽羨於她,卻沒人知道她的犧牲和苦楚。她常說,奈何生在帝王家。或許,等琉璃真正能將那兩個人壓下的時候,靜和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飄過歲月的長河,她看見了野史的記載,聲稱她終生未嫁。她想反駁,不,她嫁過,也有夫君。他們曾經相互許諾,生生世世一雙人。
真好。她終於又能見到她心心念念的那個人了。她褪去了華服,不再是那個地位超然的首輔大人,她只是他的小女人。
她看到無數光影從身邊流轉,睜不開眼睛,腦海卻浮現各種光怪陸離的場景。有一瞬間被壓製得死死的,全身發麻,想跳起身,卻又遭遇鬼壓床。她無法形容那一瞬間的難受。她感覺自己的靈魂像被無形的大手擎住,然後強塞進了一個軀殼中。耳旁嗡嗡作響,她聽到人聲,一個男人的聲音,還有一個蒼老的女聲。
她想睜開眼,卻像被糊住了一般,乏力的同時,由胃部放射齣劇烈的疼痛,她連蜷起身子的力氣都沒有。動了動手指,下一瞬間所有的感官蜂擁而至,她張了張嘴,想要將所有難受都吞吐出去,下一刻,她卻明悟了。
這一世,她是個啞巴。
或許是沉默得太久。她莫名覺得,啞巴……也挺好的。對於她來說,失去了最重要的人,語言……也只有傳達信息的作用了。
「娘,你記得我把米面藏在了哪裡?」她聽見這聲音裡帶著某種歉意和疏離。上一世她遭遇過很多的勾心鬥角,下意識便開始分析局勢。她睜不開眼睛,卻能察覺到屋子裡還有兩個人,一個大娘和她的兒子。那她呢?又是什麼身份?她不動聲色繼續聽著動靜。在沒弄清楚狀況前,還是保持原狀比較妥帖。
好半天沒人說話,她也不敢輕舉妄動。
「錚兒啊!你當真不記得了?」大娘的聲音有些忐忑,顯然,她對於她的兒子是害怕多過於親近。每句話都透露著試探的意味。
錚兒?會是她的林錚嗎?她壓抑住自己的激動,繼續耐心的聽著。
「回來的時候跟李老六打了一架……頭磕著了,現在還有些暈。」男子解釋道。顯得有些牽強。她的林錚對任何事都顯得遊刃有餘,唯獨對親近的長者,總是像鋸了嘴的木頭一般笨拙。連個謊話都說得磕磕絆絆。對親情的缺失,讓他總是不怎麼會應付這些關係。
看來,這人很可能就是林錚了,他是跟她一樣的情況嗎?沒有原主的記憶?她有些忐忑,不知道他能不能認出她來?
「磕著了?!傷哪了?!讓為娘看看……」大娘的聲音顯得有些急切,對兒子的疼愛讓她下意識疏忽了某些不合理,林錚成功的混了過去。心情卻越發沉重。
有些人想擁有這樣的關愛,卻沒有父母,比如林錚。有些人擁有了卻不珍惜,比如原主。林錚想著,既然原主不珍惜這樣美好的親情,他自然也就受之無愧了,他會替原主好好的將日子過下去,這樣好的母親,當得起他的孝順。調整好心態,心裡卻有著隱隱的不適。是原主的遺留的情緒作祟,不過片刻便消散。
林錚心安理得的當起了旁人的兒子,他讓娘坐在門前指揮著,自己強忍著不適,喝下幾大碗井水,勉力休息了一下才開始翻找起來。至於他名義上的媳婦……他不太敢靠近,看到她的手指動了動,估摸著大約只是暈過去了,便沒再上心。
失去了所有的能力,他對鳶歌的感應也失去了。他估摸著,以後會一世比一世艱難。所以下意識對女性開始保持距離。慎獨的修養深入骨髓。
肚子里的胃酸天翻地覆地在作妖,險些壓制不住的時候,他終於在柴房裡某塊翹起的地磚下找到了原主藏得嚴嚴實實的米面,看起來應該夠三個人吃兩天的份量了。裡頭居然還有三個窩窩頭,算是意外收穫,可以解燃眉之急。
將窩窩頭包了出來,以他現在的力氣,也就夠拿幾個窩窩頭了,捂著肚子正打算燒點開水,誰知道他娘,早就將柴火點上準備燒水。為母則剛。難道他娘就不餓嗎?但是為了兒子,甘願自己受苦受累。雖然她寵兒太過,但是這份慈母心腸還是讓林錚忍不住紅了眼眶。不由得在心裡咒罵了幾聲原主。
又幫著燒好水,喘息著將窩窩頭撕開放進碗里,準備用開水泡著吃。畢竟餓久了,直接下咽只怕會不克化。他在廚房找到幾個碗,上頭都有了缺口。看了看這房屋佔地,以及二進的舊格局,還是能看得出,原主從前日子過的還算殷實。他並沒有埋怨的意思,只是有些感慨,萬幸原主沒有將這房屋也賣了出去。林錚不知道的是,要不是他穿來的及時,這房屋沒了也是遲早的事。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好不容易忙活完,泡好三碗窩窩頭,林錚直皺眉頭,喉頭髮干,看著便難以下咽。幾輩子都沒吃過這樣的東西。等放涼了些端了一碗給他娘。
然後看著草席上一動不動的女人,有些麻爪。
看了看他娘:「要不……娘,你來看看她……」
他娘也想了下,也是,她兒子沒伺候過人……也就沒多想:「你將她抱起來,我喂她吃點東西。」
林錚喝了好幾口水泡窩窩頭,攢了點力氣蹲在草席旁,卻無從下手。咬咬牙,想著救人要緊,還是拎著草席上那女人兩肩上的衣服,將她拽到了牆邊,雖然費力,但是好歹隔絕了親密接觸。抹了把虛汗……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越發覺得頭疼。
他娘在一旁倒是看笑了:「這是你媳婦又不是外人,咋還不敢碰了?」鳶歌聽了進去,原來,她是這個男人的媳婦……感覺應該是林錚,卻又不太敢確定。
林錚只好尷尬的笑了笑。要真是他媳婦,那還不捧著寵著……可這是別人的媳婦啊!!當然是敬而遠之的。他心裡還是有些計較,也不敢苛待了,萬一這女人真的是鳶歌呢?再瞅瞅?抱著這樣的想法,他看見他娘理了下那女人的頭髮,那女人也整個瘦得脫了型,卻也能隱約看出原本的美人底子。
林錚此刻只有責任感,如果這女人不是鳶歌,他就權當妹妹照顧了。日後找個好人家讓她改嫁了去,也算是對得住了。
卻不知道鳶歌也在糾結同樣的事,如果這人不是她的林錚,她怎麼擺脫目前的窘境?
兩個人都在靜觀其變。
他看著他娘將幾口軟窩窩頭餵了給了那個女人,又餵了幾口水,折騰了好半天,那女人才幽幽轉醒。
不是鳶歌不想醒過來,是實在沒力氣睜眼。餓的時候,整個人像置身冰窖一般,口糧下肚,才感覺好受些,這才有力氣睜眼去瞧身旁的人。
林錚看著她的神情倒是愣了愣,那眼神是凌厲的,充斥著打量和審視。林錚下意識便否認了她是鳶歌的可能性,他的鳶歌是俏皮溫和的,帶著點倔強和小任性,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眼神?
鳶歌帶著首輔的記憶,久經高位,整個人自然和林錚記憶中是不同的,她習慣了以上位者的姿態去俯視旁人,所以一時也沒有轉變過來。
林錚否認了她是鳶歌的可能性,再加上也沒有特殊的感應后,自然是不再看她,低頭自顧自的開始喝屬於他的那碗窩窩頭。心裡思索著怎麼樣能多賺些錢回來。
而鳶歌看見眼前這男人對她漠視的模樣,習慣了被奉承,突然感受到這樣的落差,她自然也不屑去理會漠視她的人。這樣對她的人,又怎麼可能會是她的林錚?!接過婆婆手中的碗,示意婆婆自己先吃飽,不必管她,才埋頭悶聲喝著水泡窩窩頭。
習慣了吃/精糧的兩個人端著碗如同嚼蠟。
他娘看著他們倆少有的和諧相處,反倒是欣慰的笑了笑,這個家總算有了那麼點家的感覺了。兒子好似一天之間轉了性,以後的日子也終於能好過些。
院子里蒸著白米,罐子里還剩些許鹹菜。就這麼湊合著硬是咽下了一頓,好歹飽餐了一回。
以後的日子……過一天算一天吧。兩個人都是這樣想著,中間卻如同隔了整個太平洋涇渭分明。
他們並沒有認出彼此,甚至是在一個照面后,反而更加疏遠了些。兩個人都是蓬頭垢面的,第一印象……自然也不算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