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小主

小柳入宮那一年差兩個月滿十六歲，宮牆外的杏花開得正好。

許多姑娘聚在杏花樹下，明眸皓齒，芳姿瑰艷，她們都是未來的貴人，按規矩，小柳要稱她們一聲小主。

小柳垂眸站在婢女的隊伍里，等著姑姑們分配主子。忽而那些秀女中有人驚呼：「我的紅寶石耳墜子怎麼不見了了？」

小柳悄悄抬眸，只見一個長相極為明麗的女子蹙著眉頭，焦急萬分地在原地跺腳。而其他秀女的目光則是都落在一個衣著素雅的女子身上。

大抵是因為太過素雅才被當做懷疑的對象，小柳心裡這兒么想，便開始同情這位小主，這小主也是一個性子軟弱的，當即便嚶嚶哭了起來。

「你們都看著我做什麼？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她的聲音婉轉動聽，嬌滴滴的如黃鶯兒鳴唱動人的歌兒，但在小柳聽來，這樣的聲音定不是其他小主們喜歡的，就如折子戲里說的：這樣的聲音太過魅惑，將來一定是個魅君惑上的。

果然，那個丟了耳墜子的小主反手便是一個巴掌，驕橫道：「不是你，你心虛什麼，還做出那樣可憐的模樣兒，是覺得我們都欺負了你不成？」

素雅小主哭得更凶了，小柳暗暗嘆了口氣，這個小主怕是完了。

就在她們這一群奴婢全都認為這小主沒救了的時候，上天卻是偏不如她們的願，似乎還用一種嘲諷來掀翻她們想看熱鬧的念頭，一個個低等的奴才罷了，也配猜想天意么？

「許紫瑤，你別太過分，你入宮前的身份再高，此時此刻也與我們一樣是待選的秀女罷了！」

這個聲音鏗鏘有力，說出的觀點在小柳看來更是大逆不道的。她不由大著膽子抬眸，便看見一個妝容明媚的女子將素衣女子護在身後，鵝蛋臉上有一雙格外明亮的眸子，坦坦蕩蕩，沒有絲毫的懼意。

小柳只看了那麼一眼，姑姑的戒尺便揮了下來。

「什麼都是你能看的？」姑姑壓低聲音。

小柳的胳膊被戒尺打得生疼，這樣的力度，回頭一定會腫的。她卻絲毫不敢怪姑姑「心狠手辣」，這是姑姑給她上的第一課，宮裡有太多的規矩，有的是明面兒上的，有的，是擺在暗地裡的，有的能讓你發財陞官兒，有的便是潑天的禍事……

行差踏錯半步便有可能是萬劫不復，那些小主是如此，她們做奴才的，更是如此。

後來姑姑跟小柳說，像那個明眸小主那樣洒脫的，在宮裡能活下來也算是異類。

恰恰，小柳便被分到這個異類的小主身邊。

小主叫晴珠，她爹只是一個大理寺少卿的四品官，卻是皇上的心腹。

小柳在心中盤算著，這樣的身份，皇上怎麼也會讓她生個女兒的。然而這樣的念頭，不是隨便一個普通奴才就能想到的，有時候，小柳顯得過於聰慧了。

在家時候娘便嘆著氣說過，女子太聰慧不是什麼好事。

但聰慧如她，陪在小主身邊的時候，卻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不夠用。多數時候，小主都在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比如耗費七日的工夫做出一套工具，在她身上比劃半天，問：「小柳，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而後在小柳迷茫的眼神中狡黠一笑：「這是驗屍的工具！我做的！」

晴珠的眸子亮若星辰，卻是將小柳嚇出了一身的冷汗，我的小主呦，宮裡是忌諱這樣的東西的！

晴珠無所謂地笑笑：「怕什麼？我爹手下曾有一個很厲害的仵作，他手裡的東西可比這些個要精巧得多！」

「小主，這樣的東西宮裡留不得。」小柳盡了自己的本分。

晴珠一把攬上她的肩，神秘道：「小柳，你別不信，這些東西很快就會派上大用場的！」

小柳咽了口唾沫，總覺得小主的這句話陰森森的，她的唇瓣緊抿，這個時候，其他小主應該都在打算怎麼能儘快侍寢了，她家小主卻在打算這些驗屍的工具能派上用場？

不，她不敢往深處想。

可這世上很多事，不是她不想就不會發生的。

那一日她見到的素衣小主，當真死了，溺亡在後花園的湖裡，被發現的時候人已經泡得發白，認不出模樣兒。

小主興奮得不行，拿起驗屍的工具便向專門存放屍體的不祿院跑去，小柳在後面疾追，眼眶通紅卻也帶著絲絲的興奮，她被自己這樣的感覺嚇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