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七章 轉眼已是經年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一片阿司匹林服下去不久沈魏風終於在緩慢解除中的頭痛里和逐漸退去的高燒下沉沉睡了過去。
病中的休息是濕重的,像吸飽了水的一塊毛巾,沉甸甸的不容易拿起來,然後堵住了耳朵,蒙上了視聽,一切現實中的聲響和走動就都落幕了,靜謐地失蹤了。
沒了真實世界的牽絆,精神便可以獲得暫時的自由,在夢裡,或者在意識里,放放風,緩口氣,或者大力痛哭落淚,都是被允許的。
對於沈魏風來說沉睡過去最大的誘惑就是有可能看到他的小晚。
每次他在半夢半醒間能見到的只有蘇筱晚的一角容顏,他觸碰不到她。
可原本她是該在他的懷裡的,他想再度抱緊她,這一生都不再放手,哪怕是在夢裡。
但今日的夢裡是一片黑暗,不過他明明記得睡前窗外還掛著刺眼又無力的太陽,可這時,他心可以自由的夢裡卻伸手不見五指!他往前走著想著要到那光明的地方去,也許那裡有他的小晚,她臉上有血跡,有傷痕,身上的大衣倍顯零落,柔軟的長發被風吹得糾纏在一起,他看著她這個樣子心都要碎掉,他要去救她,為她撫平傷痕,理順她的長發,帶她回家。
迷途的燕子總要歸巢,在外面徜徉了這許久,他們總要有個安身立命之所。
但這黑暗是無盡的,怎麼走也走不出去,沈魏風帶著沉重的呼吸邁著無論如何也快不起來的步子遍尋蘇筱晚不著。
突然茫然中一隻手在黑暗裡伸了過來,先是抓住了他的胳膊,然後整個人就倒在他懷裡,溫柔而低聲地喊著他:魏風,我在這裡,你怎麼才來?
一陣欣慰立刻襲上了他的心頭,他趕忙懷抱住她,輕撫她那長發和肩頸,卻在肌膚觸碰到的一剎那猛地醒轉過來……
夢醒后沈魏風懷裡並不是空蕩著,在逐漸昏暗的天色里,在幾乎沒有光線的這間卧室中,周楚凝坐在他身邊,側身斜枕在他的胸膛上,兩隻胳膊繞在他的肩膀與脖頸間,一隻手輕撫著他的臉頰,帶著她胸口均勻的呼吸讓那如繞指般的柔情漸漸攀爬至他的領口……
「周楚凝!」沈魏風啞著嗓子用力推開了她,努力掙紮起了身,止不住高燒退卻后的眩暈感一層層扑打上來,一隻手臂在身後支撐著,竭力忍住自己心裡的怒火。
周楚凝被如此用力一推人反倒借力穩穩地坐了起來,她上身這件米白色圓領寬鬆的羊絨衫落了半邊肩頭,身體上突然的緊張導致一條筆直的線條從她下頜直掉進鎖骨,略顯急促的喘息未定,周身也散著淡淡的怒氣。
她是不敢跟沈魏風為這種事生氣的,首先她不佔理,過去那許多年裡她連沈魏風身邊都近不得,今日絕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雖說這一推傷了她做女人的自尊,但好在她認為這也沒什麼可傷心的,眼前的這個男人只不過暫時不需要女人,為這麼一次難過也太早了,他早晚是她的,早晚!….不過,這場你情非我願的短暫的肌膚之親就這樣被沈魏風一把推開了,也在一時間給了周楚凝一個小小的教訓,讓她明白至少此時的沈魏風不是她可以拿下的,她想真正取代蘇筱晚在沈魏風心裡的地位可謂難如登天,她也許能攻下沈魏風的一城一池,卻不可能佔領他全部的內心,甚至連此時他的身體都她觸碰不得。
尷尬中,周楚凝終於起身穿衣離去,帶著些許尷尬和一層薄薄的怒氣回家去了。
長靴高跟落地,「噔噔」直封進電梯。
沈魏風長舒一口氣,這才再度躺下。
當晚,周楚凝回到家,進門就摔了衣服和皮包,一陣快跑回了自己房間,撲在床上哭得嗚嗚有聲,直到她媽追上樓來,問了半天也沒得要領,最後被連推帶趕攆出屋去,周楚凝才抹了把眼淚,撥通了沈家的電話。
夜裡沈家忱才回來,於雅琴也不敢自己先睡,忙前忙后直到沈家忱洗漱完躺下,她才收拾了一通上了床,側著身子靠在沈家忱旁邊說著話。
「魏風昨晚回去就病了,說是燒了一夜呢。」於雅琴看見沈家忱累得很,閉眼休息,就提他揉著太陽穴,給他鬆快鬆快神經。
沈家忱並不吃驚,仍是閉著眼問道:「你去看他了?他現在怎麼樣了?」
「我在你們沈家哪有那分體面,去了也是進不了門的,是那個周家的姑娘去了一趟,照顧了他一天,說是已經退燒了,就是頭痛得厲害。」
「嘖,她去幹什麼?」沈家忱不耐地推開於雅琴,開亮檯燈,準備吃藥。
「這周家姑娘去不挺好的,既關心了魏風也培養培養感情。」
「你懂什麼!魏風昨天剛為那個蘇筱晚動了怒傷了心,現在去能是培養感情嗎?」沈家忱吃完葯,靠在床頭一臉不悅,心裡還有部里的一攤子事煩心,也是一肚子怒氣盡量忍著不跟於雅琴發作。
於雅琴立刻沒說什麼,可臉上顏色變了變:「嗯,我是著急了些,可我想著這不是個機會嗎?魏風他心情不好又病了,正需要人噓寒問暖,這會兒不關心他什麼時候關心?我讓阿媽去倒是挺對他胃口,可他也不能守著他阿媽過一輩子!」說起來於雅琴自然也是一肚子委屈,她停了停接著開口道:「既然這樣,要不魏風的事也別讓我操心了,我畢竟不是他親生母親,說多說少都是事,你還是把他媽從美國叫來吧,今天阿媽還想打電話過去呢,我本來是怕讓她在那邊擔心就攔著了,你既然嫌我辦事辦得不妥當,就讓他親媽來操辦,深了淺了他們娘倆怎麼都好說,我呢還是忙我的,對了,年底了,我科室明年有個去醫科大附院的進修名額,主任說了留給我,我這副高也多少年了,也該努把力把正高評下來,別回來說起來凈給你們老沈家拖後腿,又是部長,又是博士的,我好歹也長進些。」….沈家忱聽到這裡想了想,嘆了口氣道:「進修是好事,有這樣的機會就去吧,魏風他媽是來不了的,來了也起不到好作用,你在我兒子這件事上都已經操心到這份兒上,怎麼能再假手他人?還是得堅持一下,一管到底啊!」
於雅琴知道沈家忱是不可能低頭的,說這樣的話已經是極限,不好再啰嗦下去,他這話里話外已經擺明了他前妻是「外人」了,這說法也是多少年沒聽過的,她知道沈家忱跟魏風母親的感情不是她能比的,可如今這份肯定倒來得意外,也讓她心裡寬了寬。
「其實,我對周家這姑娘也不是很有把握,今天她從魏風那裡回家后給我打了電話,我聽那意思魏風還是很不樂意,可人家女孩兒已經夠上趕著了,這樣下去怕是也要把關係弄得夾生了。」
沈家忱搖搖頭道:「要讓魏風從心裡徹底放下那個蘇筱晚沒有幾年是不太可能的,我見過這女孩兒,明白他為什麼撒不開手,就老周他家那姑娘再怎麼努力不可能這麼短時間得了魏風的心,解決這個問題靠感情肯定是不行的。」
於雅琴有點聽不懂了,湊過來問:「怎麼?你還有別的辦法?」
「這個你就別操心了,我來處理吧。」
沈家小樓外面的那盞路燈今夜一明一滅,用了多年的燈管已經在徹底壞掉的邊緣,閃爍的燈光恰好照進一樓阿媽的小屋裡,她年齡大了很難入睡,看著外面淺白的月光與垂死的燈光交相呼應著,心裡想著的全是沈魏風和他遠在美國的母親,那許多許多年以前的舊時光在這個老人心裡流淌著,美貌的女主人和可愛的孩子都像畫一樣嵌在阿媽腦海里,再一想如今的沈家,一臉病中怒火的沈魏風,劍拔弩張的父子倆,還有周旋其中的於雅琴,阿媽眼角不斷有淚落下來,恨自己腿腳不好,恨當年沒能攔住魏風他媽,恨這悠悠歲月轉眼已是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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