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紫府神宮 第一章 古廟驚變(一)

卷一 紫府神宮 第一章 古廟驚變(一)

大雪過後,彤雲未散,陰沉沉地布滿天際。上仙庄外,娘娘廟前的一大塊空地,平時乃是十里八鄉鄉民趕集的所在,熱鬧無比,這時積雪數寸,人跡全無。

廟前的石階上,一個身著道袍、衣衫襤褸的老者,正歪坐在那裡。只見他的頭上插著一根小棍,胡亂挽了一個髮髻,鬚髮像是雜草一般,遮得本來面目都瞧不清了,雙目似閉非閉,信手拉著一把胡琴,腔不成腔,調不成調,卻是一副怡然自樂的神態。

這時,一陣嘎吱嘎吱的踏雪之聲,隱隱傳了過來,竄入到他的琴音之中。那老者略微睜開了眼,只見皚皚一地白雪之中,一名中年男子,牽著一個少女的手,正向娘娘廟這邊走了過來。

時值隆冬,那男子只是身穿一領灰色的輕衫,卻是沒有一點畏寒瑟縮之態。他雖然風塵僕僕,身上的衣衫,卻是異常的光潔。更奇的是,此時是陰沉無風的天氣,他行走也並不十分迅疾,但是不知何故,竟然衣帶飄飄,無風自動,顯得飄逸無比,宛然是一副出塵絕世、仙袂飄飄的畫中神仙的模樣。

那老者見了,鼻子里冷哼了一聲,又眯上了眼睛,拉著胡琴,卻不留意,那男子攜著那少女並肩一路走來,身後的足跡若有若無,只是那少女步履沉重,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足跡。

那少女不過七八歲的年紀,身材尚未長成,然而容貌艷美,竟不像是一個稚齡的少女。她身著一襲名貴白裘,頭戴白色貂帽,頸中垂下一個精美的掛墜,形如犀角,式樣獨特。雪光返照之下,襯得她的小小臉蛋晶瑩如玉,白裡透紅,端的麗質天生,是一個絕色的美人胚子,只是風塵僕僕,面露倦色,顯然是長途跋涉而來。

這二人走到娘娘廟的跟前,那拉胡琴的老者已經不知去向。那少女見山門之前,一左一右,立了一對一人來高的巨大雪獅子,少年心性,立刻歡呼一聲,奔上前去玩耍。

那男子見這古廟門前,立的不是尋常的石獅子,而是兩個體形巨大的雪獅子,情形甚是古怪,難免心中生疑。他走上前去,細細查看,只見這對雪獅子堆得形神具備,栩栩如生,正作咆哮發威之狀,獅口大開,黑洞洞的,竟似有吞天吐地的氣勢。又見雪獅子的一雙眼珠,精光流動,炯炯有神,更增威勢,顯得雪獅子像是活物一般,不由得暗暗稱奇。

那男子正要圍著雪獅子,再細細地查看一番,這時,一陣胡琴聲幽幽地傳了過來,琴聲中,一個蒼老的聲音,以一種古怪的調子吟唱道——

秦皇漢武今何在,

海上仙山在何方?

求仙藥,覓仙方,

未登仙界身先喪。

只道修行能成仙,

個個皮囊難割讓。

……

那男子聽到這幾句,心中猛地一驚。只聽見那吟唱聲忽遠忽近,忽高忽低,但是所唱的詞句,卻是字字入耳入心,聽得格外分明,大是非比尋常。他正要凝神再聽,那聲音卻忽然變得縹緲起來,聽來不太分明。等到他追隨聲音,移步過去,只聽吟唱的是——

知不知,

英雄難過英雄冢,

好漢難出溫柔鄉。

莫怨情窟葬白骨,

試看錢眼金山上。

……

那男子聽到這幾句,英雄冢,溫柔鄉,情窟,金山,每個字眼,都像是一聲巨雷,一下下地擊在他的心口之上,不由得心中大震,頓時呆立在了當場。等到他回過神來,留神再聽時,卻只聽見最後兩句,有如餘音裊裊,隨風飄散,唱的是——

亂鬨哄,

你來我往真荒唐,

到頭來,

不過是煙消雲散夢一場!

那男子的心中,一時千頭萬緒,莫可名狀,良久方才醒過神來。這時發現,他不知不覺之中,竟然又回到了娘娘廟的山門前,便拿眼打量這座娘娘廟。

廟前的匾額上,原本刻有水母宮三個大字,只是年深日久,早就湮滅不清了。因為廟中供奉的是一尊女像,鄉人無知,以訛傳訛,便喚作娘娘廟。那男子進廟一看,除了山門外的匾額,廟內處處修飾一新。大殿裡面,供品滿案,香煙繚繞,毫無衰敗之氣,顯然平日里的香火很是興盛。

那男子見大殿正中供奉的,乃是一個端坐著的塑像。這塑像身穿碎花布襖,側著身子,坐在一個扣著鍋蓋的水缸上,手中拿著一把梳子,正在梳頭,完全是一個鄉下村姑的模樣,瞧上去煞是不倫不類。

那男子看到這裡,不由得心念一動。他正要出門,喚那少女進來歇息,猛地聽見少女一聲尖叫,上前看時,只見雪獅子的旁邊,站著一個衣衫敝舊、蓬頭垢面的少年,他的女兒袁從真,正對著那個少年擠眉弄眼,嘻嘻壞笑。

那男子知道女兒驕縱任性,古靈精怪,眼見她背在身後的手中,此刻握著一個大雪球,當即喝止道:「從兒,不要胡鬧!」又見那少年身後的不遠處,站著一個道裝打扮、形容落魄的中年男子,略略頷首致意,上前牽住那少女袁從真的手,便要轉身進廟。

那中年男子趨步上前,躬身行禮,問道:「尊駕可是逍遙山的袁師道仙師?」

袁師道回過頭來,上下打量了那落魄男子一番,方才點點頭,開口問道:「你是?」

那落魄男子頓時面露喜色,上前說道:「弟子是天龍山張仙師門下的蕭玄直。十二年前,先師為了紫府神宮之會,專程拜訪袁仙師,弟子當時便侍奉在先師的身旁。這麼多年不見,袁仙師風采依舊,容貌竟然跟當年一模一樣,弟子都不敢開口相認了。」說到這裡,轉身拉住那少年的手,神情激動地說道:「師弟,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咱們遇上逍遙山的袁仙師啦!」

袁師道這時從紫府神宮歸來不久,此次赴約之前,特地為了紫府神宮之事,秘密前往天龍山,拜會了張仙師。此刻,他聽到蕭玄直稱張仙師為先師,不由得心中一驚,心裡尋思:雖說紫府神宮並非凡塵俗世,但是當日自己身處紫府神宮的時候,所經歷的一切,似乎都在電光火石之間,歷時極短。這麼短的時間,即便真的是山中一日,世上千年,那世上的時光流逝,至多也不過是短短的幾個月而已。不成想,天龍山上,竟然發生了偌大的變故。

他當即問道:「張仙師乃是神仙之質,怎麼會仙逝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見蕭玄直一時黯然不語,不待他回話,看了一眼他身旁的那個少年,又接著問道:「天龍山一脈,現今由何人傳承?這孩子是誰?」

只聽蕭玄直說道:「十二年前,先師與袁仙師一同前往紫府神宮,傳為一時佳話,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都說兩位仙長攜手登仙,是曠世難逢的盛景。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此次紫府神宮之會,先師竟然沒有接到邀約。先師對此耿耿於懷,鬱結難解,在數日前不幸仙逝。袁仙師與先師是莫逆之交,事關重大,弟子不敢有一點的隱瞞。天龍山上,在先師仙游以後,本師派的一眾同門,欺負先師的嫡子年幼,竟然聯起手來,自行擁立了新一代的天龍山仙師。我受先師的重恩,不忍心看著師弟落在他們的手中,橫遭不測,只得護著他逃了出來……」說到這裡,拉著那少年的手,說道:「這便是先師的嫡子張玄歧。——師弟,袁仙師與我天龍山的交情非同一般,快快給袁仙師行禮問安!」

那少年張玄歧正要跪下行禮,只聽見一聲尖嘯傳來,一隻衝天炮飛了過來,落在二人身前的雪地上,嘭的一聲,炸出一片雪花。不遠處鞭炮齊鳴,鑼鼓震天,黑壓壓的一大群人,直向娘娘廟這邊的空地涌了過來。

袁師道、蕭玄直回看過去,只見涌過來的人群之中,兩隊大漢身著綵衣,舞著兩條長逾十丈的巨龍,直奔娘娘廟而來。人群之中,當先一人身材高大,臉塗五彩,看不出本來面目,手舞一個足有半人高的碩大綵球,正在逗引著兩條巨龍,做二龍戲珠之狀。

此時正是過年時節,想必此地有舞龍的年俗,雖然那兩條巨龍、綵球,體形都大得異乎尋常,但是袁、蕭二人都是見多識廣之輩,當下也不以為意。

不一會,人群簇擁著兩條巨龍,舞到了廟前的空地。雙龍首尾相連,銜如圓環,盤旋飛舞,不知不覺,將袁師道、蕭玄直四人圍了起來。跟隨看熱鬧的鄉民,又迅即在外間圍成人牆,里三層外三層,圍得是水泄不通。

袁師道環顧四周,發現蕭玄直像是驚弓之鳥一般,臉色大變,心知情形有異,冷笑一聲,索性負手旁觀起來。

那少女袁從真生性活潑,毫不怯生,又最喜歡熱鬧場面,見此情形,伸手拉住張玄歧的手,跑到了場地的中央。

張玄歧感覺那少女溫軟如玉的小手,忽然握到了自己的手心裡,臉上頓時一熱,低頭看時,只見她的小手圓潤白皙,像是脂玉雕成的一般,手背之上,一溜四個小小的肉渦。他雖然不喜歡往人群中間鑽,卻也任由袁從真拉著自己,奔到了場地的中央。袁從真跟隨著龍頭,繞著那綵球追逐嬉戲。張玄歧不習慣這種場面,獃獃地站立在那裡,一時間手足無措。

蕭玄直見狀大驚,正要上前拉回師弟,只見眼前一花,兩條巨龍的龍頭在身前一個錯身,遮住了視線,等到龍頭舞過去,定眼看時,場地中央只剩了一個孩子,張玄歧已經不知去向。一旁圍觀的鄉民無數,誰都沒有留意,那個少年竟然一下子憑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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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府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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