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極樂仙宮 第一〇四章 人面怪瘡（一）

袁師道奇道：「老丈身上的人面瘡，瞧著並不像假的。這些人假裝得了這個怪病，又怎能瞞得過九幽主人？」

鬼仆說道：「真正長出人面瘡的，也就只有我一個人。九幽主人極少來到世外桃源，我們需要騙過的，只是鬼侯罷了。他看到我身上長的人面瘡，恨不得躲得遠遠的，哪裡還會細細查看。其他人趁機裝病騙過他，也不是什麼難事。」

袁師道想了想，不由得啞然。此前鬼仆所講的故事，九幽主人編造得極為神秘複雜。誰能想到，關於人面瘡的故事，內情竟是如此的簡單。

九幽主人說，他多年來都在尋查人面瘡的源頭，可是至今也沒有查出個所以然來。現在看來，要麼就是九幽主人根本不關心這些人的死活，壓根沒將人面瘡的事放在心上。要麼就是世外桃源這些人一致對外，鐵板一塊，竟是沒有給九幽主人和鬼侯留下一絲的破綻。

想到這裡，袁師道又問道：「老丈又是怎樣長出這人面瘡的呢？我聽說，身上要是長出了兩個以上的人面瘡，人必死無疑。」

鬼仆低頭嘆了口氣道：「我長出這人面瘡，說來也是自作自受。」

袁師道見他話說了半截，忽然停下來不說了，心裡有點意外，但是想到他已經打開了話匣子，便靜靜地看著他。

過了一會，鬼仆接著說道：「二十餘年前，那個少年離開世外桃源之後，九幽主人害怕他又回來，世外桃源被外人發現，於是，先是在桃源外的桃林中，設下了一個桃花陣，隨後又定下了一條規矩，凡是世外桃源中的人，生生世世不得離開桃源一步。

「九幽主人的這條規矩定下以後，剛開始，大夥還沒覺得有什麼異樣。畢竟，此前大夥並不知道外出的通道在哪裡，真正從通道出去的，除了九幽主人，也就只有尾隨那少年的四個人……」

鬼仆說到這裡，頓了一頓。袁師道心中一動，問道：「老丈便是那出去的四個人之一？」

鬼仆點點頭，接著說道：「我從那通道中出去以後，便一直念念不忘，時常會去通道的位置看看。奇怪的是，那通道的位置竟像是會變動似的，有時能找到，有時卻又找不到。我留心觀察了許久，後來才發現，不是通道的位置有變化，而是通道有時打開，有時關閉，期間的間隔，竟像是有兩個多月。」

袁師道聽到這裡，想起九幽主人說到九重幽境的來歷時，那位發現九重幽境的祖師，察覺到九重幽境之間連接的通道，似乎也是間隔一段時間方才打開。

不知道那位祖師見到的情形，和鬼仆發現的情形，這二者之間，是否有直接的聯繫。

只聽鬼仆接著說道：「我發現了這個通道的秘密之後，就一直藏在心裡，從來沒有跟其他人提起。當時一同出去的幾個人，他們都很聽從九幽主人的命令，沒有再去那個通道。因此，通道的秘密，當時便只有我一人知道。

「九幽主人頒下禁令以後，沒過多久，世外桃源中的情形便大不一樣了。以前，大夥在桃源中生活，彼此親親熱熱，其樂融融。九幽主人雖然高高在上，但是他極少在世外桃源露面。就是鬼侯，雖然有時會下來啰嗦一番，但是對大夥並不十分苛刻。

「可是，等到世外桃源封閉以後，九幽主人和鬼侯漸漸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鬼侯三天兩頭，便要到世外桃源中來騷擾一番。九幽主人雖然還是不常露面，但是大夥以前常常忘了還有他這個主人，現在則是時時感覺到，他雖然很少在世外桃源中露面，但是人卻無處不在，讓大夥十分不安。」

袁師道這時問道：「老丈身上長出的這些人面瘡，也跟九幽主人和鬼侯有關？」

鬼仆說道：「這個並沒有直接的關係，但是與他們也有些關聯……世外桃源雖然歷來都是封閉的，但是以前不知道出去的通道在哪裡，現在大夥知道有出去的通道以後，九幽主人和鬼侯的種種做法，便讓人難以忍受了。」

袁師道聽他這麼說，不由得點點頭，說道：「九幽主人還是深知君臣之道的。只是他沒有意識到，愚民易於統治，一旦民智開了，有了出路，這時還倒行逆施，後果往往不堪設想。不過，他之所以這麼做，也是因為心懷恐懼的緣故……」

鬼仆對袁師道的這番話不置可否，並不接話，只是自顧自地說道：「世外桃源裡面，自從九幽主人下了這條封閉的禁令以後，不知道為什麼，天時氣候漸漸地亂了，各種收成是越來越糟。一年之中，老天爺竟然沒有下下來幾滴雨，大半年的時間都在乾旱。田地里的莊稼，眼看著活不成了，各家養的雞鴨魚，圈裡的豬牛羊，忽然都得了怪病，沒多久便死絕了。

「糧食不夠吃了以後，大夥心裡開始恐慌。這時九幽主人根本就不露面，也不知道他是知道世外桃源中的情形，但是無能為力呢，還是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那鬼侯也是來的少了。他看到大夥民不聊生，每次都是說一些空頭大話，安慰大夥。大夥卻是誰都不信他，漸漸地他也不來了。

「我們世代生活在世外桃源裡面，雖然知道九幽主人離我們很近，但是他究竟在哪裡，我們怎樣才能找到他，卻是誰也不知道。這個時候，有個當年一起出過桃源的人提議，大夥偷偷離開桃源，去外面尋條生路。大夥聽了，都是極為贊同……」

袁師道聽到這裡，忽然打斷鬼仆的話，問道：「老丈便將他們都帶出去了？既然外面有活路，為何老丈要獨自留在這裡？」

鬼仆臉上的表情很是自豪，說道：「我是唯一長出人面瘡的人，我要是也走了，九幽主人豈不是要起疑心？他一旦追了出去，大夥又豈能逃出他的手掌心？」